一时都相顾无言，这个消息对于孔令辉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孔家子孙多以齿序称谓，比如他，父亲当家做主时，他行六，因为他是父母的第六个孩子，所以府中下人都称他为六公子，而现在他成了孔家的掌舵人后才改了称呼。

    若按太傅在时来算，如今孔家能称为七小姐的，就是他的小妹孔令殊。

    若按照他当家来说，他的女儿毓秀在孔家第二辈里也可称为七小姐。

    就连孔家第三辈里也有称孙七小姐的。

    这圣旨里说的是哪一个？

    而这个问题孔老夫人也在想，她不觉得这个人会是自己的女儿孔令殊，但事到如今，老夫人也不敢断定，她虽然觉得女儿不会有碰见皇帝的地方，但不保证皇帝是不是听闻了什么，所以借机炸一炸他们。

    郑都管见孔令辉迟迟不发话，便再次询问道：“孔大人当真是欢喜傻了，还是快点谢恩吧。”

    偏偏李澈又在一旁说起风凉话，“郑都管，我看孔大人怕不是欢喜，倒是让人觉得有些为难，难道您是对陛下的旨意有所质疑？”

    “这…”郑都管没想到李澈竟然与孔家有私怨，从前倒是不曾听闻，不然他怎会如此出言不逊。

    但听李澈这么说，郑都管也不免狐疑的打量起来，倒真的发现孔大人不像是高兴的模样，反而像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

    郑都管问道：“孔大人可是有话要说？”

    犹豫再三，孔令辉却不知如何开口，他并不想家里人再与皇室有什么关系。

    这圣旨哪里是什么感念师恩，分明是一道催命符，简直恩将仇报。

    最后还是老夫人说了话，“都管莫怪，陛下懿旨天恩，我孔家自是欢喜不已，只是不知陛下当日所见，是老身的哪位孙女？”

    这话一出，倒是把李澈和郑都管都问的一愣，李澈倒是无所顾忌，“这圣旨说的不清楚么，难不成你家有两个七小姐？”那嗤笑声大的想听不见都难。

    老夫人疑惑的看了一眼儿子，又看看那年轻后生，不明白这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终归对自家不利，这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孔家既不可谄媚，但也不可得罪，其中原由还要问清才好。

    孔令辉也迷惑不解，他不记得自己得罪过这位年轻的侍卫统领，为何他却有此敌意？

    只是眼下不是追问的时候，还是眼前的事儿要紧。

    而孔家的孙辈们也都心思各异，在场之人大多已经成年，哪怕不曾了解太多，但大约都曾听说过点什么，也深知这道圣旨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这口谕又没提名字，最有可能之人都深感惊悸，她们也不想进宫，一入宫门深似海，就算是泼天的富贵也要有命享才是，谁知道那宫里的皇帝是香的还是臭的。

    但也有人动起了歪心思，想要谋些好处。

    孔家的人都在前面跪着，孔令殊作为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孔家人，自然也不会在这种情景之下出现在人前，只会徒增是非，是以她一直躲在一旁悄悄窥视，如今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既不会被人发现，又能将众人的言行举动尽收眼底。

    她默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一边轻轻摘下遮眼布，长长的睫毛抖动几下，似乎是在适应光线，她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过外面的景象，世界对于她来说一直是漆黑一片。

    然而光线异常刺眼，许久没有见过阳光的眼睛被刺得发红，不自觉的流下泪水，她只好伸手遮住眼眸，透过指缝来观察众人，只露出一点点蓝灰色的眼仁，圆溜溜的发亮。

    她看见了五光十色的亮，也看见了漆黑如墨的光，看见了一团团死气在孔家人身边盘旋，也看见了在死气萦绕之下的一点点微弱的黄，看见他们的命运被无形的大手推动，走向了一条未知的道路，看见了上天为他们安排好的命运。

    孔令殊的眼睛痛的厉害，眼底爬满了血丝，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即便这样也阻挡不了那道耀眼的紫色气息，叫人想忽视都难，她想看的更清楚一些，继而抬头望向天空，竟能够透过天幕看见那些隐藏的星辰。

    “五纬聚房，星命已移，灵邸远离，百神吹去，帝星隐耀，荧惑守心，天下大乱。”她说：“如今竟然同时出现紫薇二星，一明一暗，此消彼长，呈争锋之势，二龙相斗，于天下万民也是一场浩劫。”

    可偏偏所有因果都与孔家串联，她看不见过去，也看不清未来，既不知前因，亦不知后果，因果是非无从得知，该怎么做才能在漩涡之中保全孔家。

    眼里早已血色弥漫，滴滴血泪从指缝间流淌而下，孔令殊强行探知天命，自然也要承受相应代价，但她别无选择。

    太长远的打算她暂且没有，只是眼下之局必破不可，孔令殊的手不自觉的颤抖，勉强将遮眼布戴好，她虽然不能像寻常人一样视物，但五感异于常人，就算看不见也闻不到，她也知道自己现在一定是狼狈不堪，满身血色，五官都有湿濡之感，心里无比庆幸，今日出门时还多戴了幕篱，正好可以遮掩住。

    “巻书。”孔令殊唤了一声。

    很快长廊尽头便走来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不是寻常侍女的装扮，倒是有点像女侍卫，本还有一人唤作经文，这二人都是当年太傅暗中培养，用来保护女儿的女侍卫，二人都是孤女，无父无母，不知家在何处，她们也算是自幼一起长大，也是为数不多知道孔令殊秘密的人。

    “师太，可是要回去？”

    “不，你去叫个人过来……”孔令殊低声在巻书耳边说道。

    很快巻书便按照孔令殊的吩咐找到了合适的人选，在巻书的授意下，一侍女慌慌张张的闯到前院，正好打断了老夫人的回话，关于李澈所说两个七小姐的事情刚好被打断。

    “不好了，不好了，老夫人，太傅大人怕是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吧。”

    就在众人都陷入慌乱之时，李澈却敏锐的察觉了什么，他回头向身后望去，透过一道垂花门便是孔府的后院，他貌似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却快的像眼花一样。

    而孔令殊早在巻书的搀扶下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