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复好心情，孔令辉像个没事人一样打开房门，只是泛红的眼睛还是出卖了他。

    “四老爷....”谭婆子唤了一声。

    孔令辉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谭婆婆，母亲叫您进去，还有赵大夫，请您为太傅诊治。”而后让开门，低头不语，这样就没人能看见他的悲伤。

    谭婆子一头雾水的看着孔令辉，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的样子，她虽然疑惑却没有问出口，而是听从吩咐带着赵府医先去见老夫人。

    房门再次关闭，这次换孔令辉在门口守候。

    无论怎么努力，孔令辉脸上的悲伤都抑制不住，好几次差点哭出声来，人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慌忙背过身去，生怕被下人看出端倪。

    这时候房门又被打开，孔令殊走了出来，看着孔令辉的眼睛红的跟兔子一样，她说了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遣走了下人，这才回头对着孔令辉说道：“四哥，先去书房吧，你这样子若是被人看到便不好了，这里有我守着。”

    孔令辉没有说话，转身去了太傅曾经的书房，他是该好好平复一下心情，不过是一个俗人，终归比不上小妹出家人的淡然。

    其实孔令殊也没有看起来那么淡定，只是她更能压抑自己的情绪，说到底今日的结果有一半是因为她的原因，她怎么能不愧疚呢？

    虽然都说出家人四大皆空，但她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出家人，出家不过是一种对于她的保护，所以面对生死她并不能真的做到看淡释然，只是眼下并不是悲伤的时候，她在被孔家保护着，那么面对如今身处漩涡之中的孔家人，她也要保护他们，因为那是家人啊。

    她已经在心底做出决定，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很快另外两兄弟也被赶了出来，孔令耀哭的一塌糊涂，幸好提早遣散下人，没有人看见。

    在孔令殊为数不多的岁月中从没见过有人能哭成这个样子，也正因为如此，她更加坚定自己的决心，“这次换她来保护他们。”

    房间里的谈话听的并不真切，许久之后，谭婆子走了出来，“老夫人有请。”

    还未等谭婆子问起，书房里的孔令辉听见动静便走了出来，“走吧，我们一起去见母亲。”

    很快孔家能当家做主的人便都聚集在了老夫人屋里，三夫人和四夫人来的时候就觉得心里不安，感觉像是出事了，在见到各自丈夫时这种感觉愈发强烈，本想悄悄问问，但奈何都是个锯嘴葫芦。

    “老夫人，人都到齐了。”谭婆子说道。

    “既然齐了，便叫他们都进来吧。”

    兄弟三人都一言不发，沉默的走到太傅床边，然后跪下，三夫人和四夫人也跟随着丈夫一起，气氛十分紧张低迷，叫她们心里直打鼓。

    “三媳妇，四媳妇，叫你们过来，是要知会你们一声，太傅已经过身了。”

    “啊！”二人惊的合不拢嘴。

    “怎么会这样，昨日不是还好好的？”

    是啊，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今日人就突然没了，老夫人也想知道原因，这样的结果任谁也接受不了。

    两位夫人都不敢相信，可这是老夫人亲口说的。

    还来不及哭，三夫人便想到其中关窍，太傅离世不是小事，这么久都没有消息，一定是老夫人叫人压下来了，她顾不得尊卑有别，抬起头直视老夫人，“婆母，您可还有别的盘算。”

    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老夫人听了都不由得高看她一眼。

    “老三家的，老三有你是他的福气，叫你们来确实是有事商议。”老夫人看了一眼太傅已经灰白的面容，这才缓缓说道：“太傅突然过世，老身决定暂且秘不发丧，各房装点行囊，三日后出发回祖宅，此事要秘密进行，断不可提前露出风声，只可挑重要的细软，那些家具摆件暂且都留下，老四会暂时留在上京，等皇帝在请辞折子上批了红再回去与我们汇合。”

    如今虽然已经入秋，但天气仍不算十分凉爽，太傅的遗体经不起折腾，拖不了几日便会腐败，所以他们必须速度离开，至少在他们还在上京时太傅'不能有事'，否则便走不了了。

    老夫人又问；“老四，你的折子可是写好了？”

    “回母亲的话，已经写好了。”

    “如此，你明日便上朝去，亲自去皇帝面前陈情。”老夫人摆摆手，“都回去准备吧，回去以后，一个字也不准透露给孩子们，都听清楚了吧。”

    “听清了。”

    当最后一人离开后，老夫人身边仅剩下孔令殊一人，她知道母亲已经疲惫不堪，却还要为孔家的将来担忧。

    孔令殊蹲下身子，头轻轻的枕在老夫人的膝上，“母亲，我知道您做这个决定是痛苦的，但您是对的，我看见了，孔家的命运被一团黑气笼罩着，我看不见它的出路在哪，离开是我们最好的选择，许是会有些转机。”

    孔令殊的话让老夫人十分惊慌，她看重孔家的每一个人，因为那是她的后代，也是她的责任，可孔令殊对她也同样重要，“孔令殊你疯了不成，谁准你去看那些东西的，我还没死呢，孔家就轮不到你来操心。”

    这是老夫人第一次对心爱的小女儿说这么重的话，她只恨孔令殊为什么不爱惜自己，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让她像个普通人一样过完一生。

    “母亲，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可我也是孔家的一份子，覆巢之下无完卵，我不能装做什么事都不知道，那样哪怕我活着，也只是这世间多了一具行尸走肉。”

    她抬起头看向母亲，明明遮挡着双眼，却仍然能感受到那目光里的灼热。

    “傻孩子，天塌下来还有母亲。”

    老夫人抚摸着孔令殊的脸颊，眼眶发酸，她知道这个女儿看似淡然，不争不抢，实则执拗的很，有着常人无法匹及的通透豁达，可也正因如此，她看起来就像是一尊不食人间烟火的菩萨，叫人觉得难以亲近，难以捉摸。

    可她的心是炽热的，尽管已经看见了结局，却仍然想要改变，因为她曾经说过：“老天既然让我看见了，就是在给我机会改变结局，我相信事在人为。”

    八年前如此，现在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