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州伐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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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师徒有情(二)

    宗子门下,小小伴读书童,竟称呼堂堂一国之君为师父。

    申元兴听到这声师父,似有满意之色,问道:“嗯。宗子所说白然逃走情状,可是属实?”

    “句句属实,确是如此。”藏宝恳切回答,申元兴审视其脸色,意欲探其真假。又问:“贞和庄的书阁,宗子是否如朕所谕,从未踏入半步?”

    藏宝稍思,谨慎说道:“师父安排藏宝照看宗子大人,藏宝尽心尽力为师父办事。时时跟在宗子大人左右,依藏宝这些年暗地查探。宗子大人未有越矩之为。那书阁,宗子大人从未踏足。”

    他诚说此番话语,倒并非为申扬开脱。实是申扬从未与他说起自己摸入了堂盗阅书籍。藏宝又喜四处游玩,从不关心了堂发生何事,自然便能坦率作答。

    申元兴坐回帐中主位,说道:“他倒是听话的很。若是去了那,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素来不喜他人不服朕。你可知道了?”

    藏宝连连点头,申元兴又问:“教你的骑射、典籍,你都有认真研习?”

    骑射尚好,自己要四处游玩,自是上心,精进神速。但国君要自己看的诸多典籍,藏宝兴趣全无,读起来当然费劲,也毫无请教申扬的念头,怕申元兴追问,只得如实回答。

    “宗子如此聪慧,哼,也不去请教。下次见你若还如此,重罚!”申元兴愠道。他再嘱咐了藏宝几句,不得将二人所说告知申扬,便让藏宝退下。

    藏宝出了国君营帐,四下探头,远远瞧见申扬,一路高兴奔去,喊道:“公子!”只看见申扬脸上掌印红透。吃惊续道:“方才还未看到,公子脸上怎么了?”

    申扬以清水抹脸,锦帕轻拭,笑道:“只是一掌,还好国君未再重罚,已是好运。国君和你说了什么?”

    藏宝心道,“那人”多年前要我与他师徒相称,帮他伴在公子左右,贴身从旁照看,有关公子之事,不论微末,俱报与他,并且严令自己不得将二人师徒关系,透露给公子,现下也只好扯谎瞒了过去,随即说道:“陛下只是问了藏宝,公子所说有无遗漏。陛下详述之后,藏宝所知与公子所禀,并无二致,陛下便放我走了。”

    “原是如此,父王倒是谨慎。”申扬轻叹,遂与藏宝一道出了大营,去上辽官榻静待消息去了。

    后半夜,官榻内忽而有人走动,来到申扬房门前,叩了房门轻唤。申扬白日里见到父王心神激荡,即便因为赛舟困乏,仍是睡得浅,闻声一下坐起,听清是藏宝的声音。

    藏宝声带喜色,边叩门边道:“公子,人抓到了!”申扬知道所言是谁,穿衣开门,听藏宝说来详情。

    白然在下游码头被官军截获,已送到上辽城内关押,据说过两日便会随亲征大军一起开往前线。

    藏宝喜色稍逝,说道:“公子,也有一个不好的消息。乌将军去大营复命后,被打了军棍后,便被国君下入大牢。”

    申扬还未从白然被抓的消息中回神,听到乌将军遭此责罚,回想王大人的劝诫,忽感要遭。父王轻惩自己,原来是早已想好顶罪之人。父王对乌飞简绝不会轻饶,亲征大军正可借此机会肃正军纪,恐怕要将乌将军开拔时用作祭旗。

    思忖即此,当场定下决断,要为乌将军求情。嘱了藏宝天一亮便去探问父王所在,他要再去面见父王。

    天亮不久,藏宝便回报,国君当下正在城中。申扬跨上马就往大牢去了,他打算先提审白然,期望从他口中套取有用之事,弄清父王要用他来作甚,衡量白然价值几何,就此找到切口,求情之时,也好跟父王讨价还价。

    申扬在大牢里见到白然时,白然衣服早已破的不成样子,身上添了新伤,显然是遭了一番痛打,他躺在地上只是抬起眼皮,瞥了一眼申扬便又闭眼。

    “白然。”申扬喊了两声。白然仍是不愿理会。“看押你的乌飞简将军复命时,被我父王砍了。”

    白然终于轻哼了一声,回道:“他被砍了就砍了,与我何干,要你跑来告诉我。”

    “他临死前高喊,若不是天不与他,来日战场上与你交手,定能砍下你的首级!”申扬猜测乌飞简看管白然时,二人定是言辞交锋激烈,又皆为伍人,少不得放些狠话。

    以自己对乌将军的了解,他兵法韬略上定是能与白然有所来回。如此激言,少不得能引起白然多说些话语。

    果然,白然似是有所触动,缓言道:“嘿,吵了这么些时日,倒是一点也不愿服输……我早已劝过他,与我一起去定国,我圆他沙场驰骋之愿。天下是荣国的还是定国的,对他来说又有何分别,况且他又不遇明主。嘿,砍得好。”

    申扬听到白然说起明主,知道他在讽刺自己父王,当日齐风楼他似是说起父王在定国做质子的事,还曾言明看管之人,莫非父王当时竟是被他看管?那看来他还是父王相识之人。

    “我父王不是明主,如何与你虎狼之国为邻时,抵御你们定国数年侵犯?早年他为你定国质子,你又是他看管之人,今不计前嫌,留下你性命,换得两国太平,已是有十足的容人、审时韬略。”申扬说道。

    “申元兴是怎样的人,你自会知晓。留我,不过为议和做准备。想来,我这条命,也只能拖些灭国时日罢了,我虽白家大姓,定国也不会因我一人撤军。”白然慷慨说辞,皆因此次逃跑不成,便是有了请死之意。

    申扬听出话中意思,也知晓父王用此人要作何用处,内心马上有了求情说辞。看着牢里力竭意冷的白然,想起此人飞江夺舟里的勇武表现,惜才之心渐起,脱口而道:“你在梭舟上,倒是有几分飒爽之姿。”

    白然坐起,又打量起眼前少年,回道:“你一副文弱模样,看不出倒也是好勇斗狠之辈,一介王室宗子,也敢下水搏命。”

    一番言语间,二人竟相互生了几分敬佩之意。白然问道:“我问你,外头天还未亮,就异常吵闹,是何缘故?”

    “元尾喜庆将至,人来人往自然吵闹。”

    白然微微摇头道:“不是,我听得出来,好像有大的庆典要办,比前几日见着的元尾喜庆大的多。”

    此番探望后,白然去往北地,难以再见,说与他也无妨。申扬便淡然道:“此是册封大典,荣国要昭告天下,册封储君。”

    “册封谁人?”

    申扬微展笑意,白然立时心澈如镜,知晓眼前少年便是储君人选。少时,他忽而上前,抓着牢笼问道:“昨日抓我的一队兵士,都说着南疆浓重的口音,应是王都卫戎禁军,看来是要开拔前线驰援。果真如此,申元兴定然随军亲征才对,此刻恐怕他人已在上辽,是也不是?”

    白然的推测竟是完全一致,申扬暗道厉害,点头称是。

    哪知白然手指申扬,顿时大笑几声。收笑后就说:“你有个好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