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州伐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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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飞江夺舟(二)

    “老爷说话真是个读书人的调调,不像个跟着家里人走南闯北的行商。那些人也不是傻子痴儿,每年飞江夺舟虚虚实实,你也不知道哪次是和他们有所勾连,全在台面下说好,面上做的都是天衣无缝。就是那代为参赛的作假字据,也都提前备好。如何告发他们?若是老爷想要第一,小人自会帮老爷奋力争取,但是老爷少不得也要去走动走动。”

    “你安心备赛,力争第一。我自有办法不教他人辱没你的功劳。”申扬坦言道。

    方石头望向“顾老板”,微微摇了摇头,回道:“小人敬重田老板,老爷既是老板贵客,说什么我也要使上全力,不求有什么功劳,只希望顾老爷满意。”

    梭舟很快要进第一道弯,江面收窄,船头的浪花已激起哗哗声。申扬脚底用了用力,踩实站稳。

    若不是那日去了齐风楼,哪里横生如此多事端,又如何将荣国看得格外真切。书上说的那个荣国,文宗源远流长,盛世万民敬仰。眼里看到的这个荣国,兵废民怨,还有多少不公藏于阴暗。申扬念及至此,希望父王能早日认可自己,就算不许储君之位,也能安排些有为之职,以解国困。

    “老爷站稳了,我们进第一道弯了!”方石头忽而兴起,笑喝一声。滔滔浪花卷起申扬的思绪,带着梭舟奔涌而去。

    远在千万里之外,同一条江的上游,此时却是平静许多,波微水宽,江边望不到对岸。数百匹战马岸边饮水,不时抬蹄嘶鸣,相互挤占有利位以争得饱饮。

    一匹红色骏马疾驰而过,马上跨着一名穿着“令”字服士兵。他望见前方挂着“王”旗大营,知道已近王驾,便掏出令牌高举,大声疾呼:“军情急报!阻我皆杀!”

    呼声一遍又一遍,惊起大营四周士兵闻声抬头,众兵士知晓利害,纷纷如退潮般避让。

    传令士兵驰入大营空地,飞身滚落,顾不得跌伤,卸下装有军情的竹筒,作势递给前方卫兵,干涸裂开的嘴角挤出八字:“军情急报,速与国君!”

    帐内,一名中年男子头戴紫金束发冠,玉色锦袍加身,面带三分阴冷,目光狠辣。看罢前方战事回报,忧色重重。

    此人正是荣国国君申元兴,此刻亲率大军驰援前线。不想接获新报,定国大军连克三城五镇,深入荣国腹地四百里。前线御敌的将士连日浴血杀敌,已经人困马乏,疾呼亲征援军。

    皓国联军发兵包抄定军后路,情况尚不明晰。

    如若定军再往南侵攻,攻入北方门户上辽城也未可知,到时南下一路坦途,无险可守,王都庆业如何能挡?

    国祚岌岌可危。申元兴思虑良久,暗下决心,召来列位将军谋臣,一一嘱令。

    亲征大军舍弃部分辎重,轻装即刻开拔,日夜兼程发往上辽。

    各地征调援军即刻加快行军,合流上辽,超期者,斩。

    急信南方余下五国信使,陈清唇亡齿寒之理,请发援军。

    让在上辽城看管白然的将军回报,押解还否顺利?

    飞鸽、驿站接力急信,联络定国境内的荣国说客,务必说服定国国君近臣,再启议和。

    命上辽地方官筹备册封大典,扶宗子申扬登临储君之位。

    众人毫无异议,一一领命而去。诺大国君营帐,空余申元兴一人。他暗叹,苦心孤诣十余载,尽力谋局不破,今日终于到了分晓之时。

    大营里腾起十数只白鸟高飞远去,那是传令飞鸽携信出发。

    水岸边饮水的数百匹战马已被士兵们牵起,马鸣人声混杂一道,连同四下整装拔营士兵,来往纷繁,亲征大军如野兽开始蓄势,肃杀之气渐起升腾……

    接连多日,申扬、藏宝、方石头等人合舟习练,日趋协调,深觉众人已是同手同心,夺魁之势蓄而待发。

    而临近节日,上辽城满街喜庆,百巷祥和。城中百姓聊到的,尽数是飞江夺舟的盛况。

    城外江边的发舟台,旌旗招展,人声鼎沸,万民翘首。数百条梭舟集结在此,等候发令。

    申扬为免惹眼,穿着普通百姓常服。混在人群中,除了脸上的书卷俊秀之气,旁人也觉察不出此人显贵身份。此时他正站在道旁静待他人。

    一驾马车徐徐而至,其后跟着一队面含饥色,佝偻行进之人。马车上坐着的人正是乌飞简,同样穿着百姓衣服。他远远看到人群中的申扬,立刻催起车夫,稍稍起速近前。

    待到近前马车还未停稳,乌飞简便跳下车,上前拜见宗子申扬:“公子,小人已将白然带到。”

    他得申扬训令,为彰公正,申扬隐匿身份参赛。在人前只可称公子,切不可唤作宗子大人,以防不意。

    眼前公子示意他带出白然,他自然是得令转身,掀起马车幕帘,拽下囚徒白然。白然被拽下来,见到那日齐风楼的少年,也不言语,仍是傲然站立。

    “给他开锁。”申扬朝乌飞简朗声道。

    乌飞简稍稍迟疑,请申扬借步说话。二人挪了身位,乌飞简低声道:“宗子大人思虑清楚了。开锁之后此人若是逃跑,可要费些功夫了。”

    “我应他所求,让他参与此赛。那重锁不除,若是赢了他,他还有借口来计较。索性除去罢了。再者,你不是另寻了暗桩安插在了助浆人手里?他要是有动作,擒住他便好。”

    乌飞简仍是有诸多顾虑,可顾念此人身份,又拜了门想做他心腹之宾。怎好第一桩差事就拂了他意。况且确如他所说,仍有暗桩后手,真出了差错,还有挽回。

    当即也不细想,躬身称诺便去给白然开锁。

    白然一副大爷架势。张开双腿亮出精铁锁,让乌飞简弯腰给自己开锁。乌飞简不好发作,只能蹲下开锁。心道,再有几日,说不定国君来上辽,心情不好就把你砍了,我且看你还能蹦跶几日?

    几声响动,白然脚上的三把大锁已经被打开。

    哪知白然刚刚舒展双腿,身子忽作起势状,大笑道:“你不怕这重锁一开,我便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