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州伐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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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酒家斗气(三)

    盛怒之下,又在众目睽睽中,被一女流羞辱,白然不做多想,张口大喝,将手中碎片飞出,直取苏青虹。亲卫身快,立时挡在申、苏二人前。一声脆响,申扬所指那道拿手菜,已炸开瓷花,汤洒满桌。在场卫、兵“锵锵”抽出刀剑,亲卫护住申、苏。另一边,白然脖上徒增四把明晃长刀。众食客见场面顿生刀剑,哪里还有心情再看,纷纷落荒逃了。

    “嘿,女人。”纵是刀架脖颈,白然也未有惧色,讪笑过后吐了三字。又道:“我只打翻你菜肴,不想伤你女流之辈。”

    苏青虹心受惊吓,面作镇定。电光间,申扬竟舍了尊贵之躯,侧身进了半步护住自己,心生欣慰。见申扬目色关切,低声回了:“谢公子。”继而转向白然说道:“强弱无关男女,忠孝不分长幼。荣国不比禽兽之邦,就是女子、孩童也懂忠孝二字。我教孩童读书写字时,就是三岁孩童,最先学会的也是忠、义二字。你定国人,就是荣国三岁孩童也不如。”申扬关切之情,已被白然尽收眼底,他心道这少男少女之间,不像夫妻却似有内情。为报讥讽之仇,白然稍忖后打定主意,故意讽道:“你又是何人?一个女人也懂读书写字?”

    苏青虹在宗子大人面前强出头,已有不敬之嫌,她未急辩驳,看向申扬期许同意,申扬自认现下无险,不在意其他,倒想看看这伶俐女子又作何打算,便微微颔首示意苏青虹接话。并嘱了各人收起刀剑。

    苏青虹领命朝白然喊话道:“我只是宗子大人身边小小一介下仆,女流之辈,没什么见识。你是定国大将军,人前显贵,智绝无双,一定比小女厉害许多。小女一事不明,请大将军赐教!”

    白然知其做局,意欲使他难堪,但见对方少女天真,能问的莫不是些鸡零狗碎问题,也不太在意,倘若刁钻答不出来,面上损伤有限,倒也无妨,且看她如何作妖,于是回道:“你问。”

    苏青虹发问:“定国向来自诩天下正朔,历代皇帝争逐元州,杀伐不止,意欲何为?”

    白然正色答道:“此问何难,我定国历来以安定天下,训正万民为念。杀伐乃是训正之策,非放矢之的,若是你荣国臣服,百姓自然能避战祸,此番道理你懂是不懂?”

    “我不论你这道理对错。既然你是要安定天下,那这天下又是从哪里到哪里?”

    白然得色复起,心道,我道这女子又能问出何种刁钻问题,原来也是村妇之见,过分高看了她。稍忖便答:“天下。北,自是我定国全境。南,你荣国在列的七国。东进黄川原,到东方三国。西出西海,到汐州。此四向之地便是天下。”

    “大将军答得厉害,可我要问的却不是这些。我真正要问的是,大将军你每每把天下挂在嘴边,不是万民,便是天下,既是如此熟悉天下,你说天下之内是四向之地,那你说这天下之外,又是什么?”

    白然闻言一怔,思忖道,这是何问?天下莫出此四向之地,要说这天下之外,无人可知,就算是阅尽天下山川江海之人,也未知天下之外是什么。多是些乡野传说与文人感叹,说元州之外乃是天人居所,众仙遨游。但我要如此回答,就落了下乘,见识如同乡野村妇。难道这女子偶遇仙缘,真正窥得世外之地?哼,就算她等会胡言乱语说得真切,没有世外之物佐证,我是决计不认,定要羞辱这些边陲小民。打定主意后,便道:“我纵横沙场,戎马生涯,过去的时日多是领兵打仗中度过。天下之外是何种模样,我从未见过,也未见人到过。你要是知道,且说来听听。”

    “你是否自认见识浅薄,不如女人?”

    “嘿,你说不出一二,我是绝不认。”

    “那好,你是定国将军,是否心怀天下?”

    “不错,大丈夫理当如此。”

    “既然如此,那我便教你,古代先贤曾说,心游物外方是大乘之境。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心怀天下,心境如此之大,容纳天下,那天下之外,便是你的心境。是也不是?”

    白然听罢,又是一怔,这哪里是见闻之言,明明就是机辩之辞。驳斥贬损的话含在嘴边,却不好发声。自己明言大丈夫心怀天下,这女子顺着他的言语反问,一番话语找不出半点破绽,稍思后吞下对方戏弄之意,火起道:“读书人的诡辩!”

    “我荣国文宗源远流长,冠绝元州,你去大街之上就算盘问三岁孩童,他也知晓何为天外之地。你定国禽兽莽夫之国,只知杀伐,岂能懂得这般道理。”苏青虹念及家人枉死,语气更显愤恨。众人见白然身为定国南疆重臣,却被荣国的卑微女子言辞羞辱,以致神色无措,无力辩驳,当下便叫好,助灭其志。申扬虽知苏青虹机敏聪慧,料不到辞锋犀利竟此,笑意微展,欢喜更甚。

    “好!很好!我不同你逞口舌之快。你能识字,是读书人,那我说一字,你若不识,我要你跪拜敬酒,三叩首谢冒犯之罪。”

    苏青虹正是意气风发当口,要灭掉恶邦狼匪的威风。不假思索一字回道:“好!”

    白然起身欲向申、苏二人而来,众人戒备,申扬示意放行。白然于是推开合围的乌飞简等一干军士,提了镣铐拖着沉重步子迈向申、苏一桌,抹开桌案一角,食指沾了洒落汤水,于桌上唰唰写就两行八字“失首冤囚,誓破荣国”。写毕在衣角抹掉汤水,指了这八个字对苏青虹说道:“此是一字,能否识得?”

    四下余众看完八字,骇然当场,此定国匪寇写下的八字,莫不是将其狼子野心表明当场。亲卫们看得仔细,咬牙强忍按住剑柄,只待宗子大人一声令下,定叫这枭首人头落地。苏青虹见这八个字,写的不就是白然现下处境和野心?她察觉亲卫们面有怨气,转而看向申扬。申扬看了这八个字,阴晴不显,只是淡淡说道:“不必计较其它,你放胆去试。”苏青虹心境稍宽,定神思忖。

    失首冤囚,誓破荣国,这八个字两行写就,若谜底是一字,定是一行一部,那此字结构就不出左右或上下。

    苏青虹心念此节,走到桌案边,也依样点了茶水,一笔一划,缓缓复写了这两句八字。

    “可识得此字?怎的呆住了?哈哈。”白然嘲弄道。

    狂言甫至,稍撼神思,苏青虹本就毫无头绪,这匪寇志得话满,更煽恨意。到底是何字?她不自知望向申扬,想乞得点拨。申扬看着桌案上的字,紧锁眉头,茅塞不开。少女心道,公子看来也无定论。此节真是要认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