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球员又一次站在了球场上。

    帕特·莱斯递给温格一杯热咖啡，现在的两个老人就像两名普普通通的球迷，丝毫看不出他们曾经是场上这支球队的主教练和助理教练。

    “谢谢，帕特。”温格接过纸杯，喝了一口，“但是我一点儿都不困。”

    “我上年纪了，阿尔塞纳。”

    “老伙计，我看是北爱尔兰的田野让你陶醉了。”

    “你还要不要喝？”

    “哈哈哈……”

    阿姆斯特丹竞技场内，歌声越来越嘹亮。

    “觉得我们能赢吗，阿尔塞纳？”

    “我相信我们能赢。”温格说，“只要你相信，那就有可能。”

    “听着很耳熟。”帕特·莱斯笑了笑，“伱上一次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们刚刚完成了赛季不败。”

    ……

    斯特拉马乔尼在中场休息时动情地称赞了他的队员，并且称赞了他们的付出。

    他对自己的演说很满意，尽管这是自己在国际米兰的最后一场比赛了，但是他感激于队员们为自己的付出。

    更衣室里的气氛很好，国际米兰的球员们感动地回到了场上，而斯特拉马乔尼这时候忽然觉得，自己的话是不是说得太早了一点。

    比赛还远没有结束呢。

    他看到阿森纳队员在他眼前完成了一次精巧的多人传跑配合，卡瓦哈尔是这次配合的发起者，在一连串传递和跑动后，卡瓦哈尔走内线成为了这串配合的最后接球人，他出现在了肋部。

    西班牙后卫利用速度和身体强突了坎比亚索，国际米兰的阵型因为这个破绽而有些混乱，没人知道阿森纳的右边后卫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卡瓦哈尔显然不会让自己在中路待太久，他创造了可贵的空间，现在要把组织进攻的机会交给更擅长的人。

    桑蒂·卡索拉接球，他矮身摆脱了加尔加诺，这名球员上半场像个牛皮糖一样紧紧黏着西班牙前腰，不让他能舒服地转身进攻。

    阿森纳井然有序地继续展开进攻，卡索拉作势向左肋突破，右脚腕一抖，把球敲向右侧。

    卡瓦哈尔跑了个弧线又触碰到了球，他大胆的直塞，西奥·沃尔科特像矛头一样从国际米兰的防线中突出。

    这一系列的进攻配合都在一分钟内流畅地完成，阿森纳和上半场时束手束脚的样子截然不同。

    而国际米兰的防守应对变得吃力。

    沃尔科特脚下频率很快，国际米兰没能立刻对他形成二人协防，“小老虎”率先切入禁区。

    他把球换到左脚，试着打了一脚门，汉达诺维奇把球扑住。

    国际米兰门将还没好好活动开身子，就接到了下半场的第一记射门。

    上半场，他都没多少扑救的必要。

    是一次状态起伏的意外？还是后防线出现了纰漏？

    汉达诺维奇严肃地叫了几名球员过来说了一通，场边的斯特拉马乔尼也不停打手势，示意球队保持镇定，稳守胜局。

    一个球的领先优势很稀少，但是一个球就够了。

    十分钟后，斯特拉马乔尼就为自己的决定后悔了。

    阿森纳用相似的方式在右边路再次完成了爆破，卡瓦哈尔是这轮进攻中的异数，他不像之前只是简单的直上直下支援，而是诡异地出现在了坎比亚索的身前。

    这名两个赛季前从皇家马德里青训营来到阿森纳，如今也不过二十一岁的右边后卫，初露峥嵘。

    在过去的将近两个赛季里，多数时候，卡瓦哈尔的身份就是巴卡里·萨尼亚的替补，法国国脚经验丰富、防守稳健，卡瓦哈尔并不能撼动他的地位。

    卡瓦哈尔渐渐地也有首发出场的机会了，但是他一开始的战术任务并不复杂，就是直下直下，在右路推进、支援和阻截。

    他的进步很快——说来也挺奇怪，似乎在阿森纳的青年球员进步都挺快——卡瓦哈尔逐渐接受了更多的战术任务，其中一些职责让他觉得自己不像是在踢右边后卫。

    适应的过程并不容易，卡瓦哈尔常常会看看左边后卫基兰·吉布斯，他也经历过相似的历程，但是吉布斯毕竟在青少年时期有中场的功底，他适应起来还更快些。

    在阿森纳阵中，卡瓦哈尔相对很多球员来说都是个默默无闻的存在。

    他很年轻，他既不像阿隆·拉姆塞那样是早就被阿森纳所宠爱的昔日金童，又不像安东尼·格里兹曼这样，在进攻端被委以重任，本赛季送上了令人惊艳的攻击表现。

    他只能慢慢地锤炼自己的技术，把握住萨尼亚轮休时的每一次机会，慢慢进步。

    直到欧联杯决赛，在这样重要的赛事里，他得到了首发机会。

    比赛开始后，卡瓦哈尔的肌肉始终是紧绷的。

    他时而想要做出点出人意料的动作，时而又担心自己的失误铸成大错。

    他期待过这样的画面，自己出现在万众瞩目的球场上，但是在渴望的同时，他没有想过他要面对的是什么。

    年轻人，首发，决赛。

    阿森纳队史上，因为这三个酿成的悲剧并不罕见。

    陈耀也很清楚这样的压力。

    但是他必须如此。他的球员需要一个契机兑现天赋，他也需要他的天才来回报自己。

    对年轻人的任用从来都是赌博，但他赌对的几率要大一点。

    上半场，国际米兰的防守策略让阿森纳只能把进攻火力集中在右路，卡瓦哈尔和沃尔科特的配合干巴巴的，被对手轻易围堵。

    中场休息结束后，卡瓦哈尔反而不那么紧张了。

    他的队友们也不那么紧张了。

    或许是教练的训话有魔力，也可能是他们终于接受了自己的处境：在只能胜不能败的局面里，他们只能不顾一切地前进。

    没有畏惧，没有束缚，没有瞻前顾后的犹豫，也没有对失败和平庸的容忍。

    释放出天才的才华和光芒。

    卡瓦哈尔又一次生突了坎比亚索，时间来到了六十分钟，三十三岁的坎比亚索开始被他的体能拖累了。

    卡瓦哈尔、卡索拉和沃尔科特的三人传切又一次爆破了国际米兰的右路防守。

    纹丝不动的意大利混凝土防守出现了巨大的裂纹。

    斯特拉马乔尼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他感到球队的表现又逐渐脱离自己的掌控了。

    上半场的出色状态只是昙花一现吗？

    这个赛季的绝大多数时间，斯特拉马乔尼能体会到的都是这种无助感，而这种失控的无助又来了。

    沃尔科特好像绊了一下，他无力地半跪在地上，紧随着他的胡安无辜摊手，示意自己没有犯规。

    裁判的哨子也没有吹响，胡安确实是无辜的，在反复被冲击后，他的脚步有点跟不上了，刚才他想犯规都没机会。

    沃尔科特伸出一条腿，把球踹向中路，随即勉力站了起来。

    裁判没有吹停比赛。

    皮球打到拉诺基亚的小腿上弹了出去，吉鲁胸部停球，矮身扬头，把球蹭向后点。

    安东尼·格里兹曼突然加速，老迈的萨内蒂没有跟住他，法国左边锋终于等到了他的机会。

    lt;divcss=tadvgt;格里兹曼垫射，穿过了汉达诺维奇的防守。

    一比一！

    陈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擦了把额头的汗，和博格坎普以及利略双双拥抱。

    “不容易。”博格坎普说，“克鲁伊夫的灵魂在庇佑我们。”

    “我们和克鲁伊夫有什么关系？”利略插嘴。

    “哦，胡安，别那么认真，我随便说的。”

    斯特拉马乔尼则咬紧了后槽牙，他点了几个球员去热身，又叫过来靠近边线的球员，快速地吩咐了几句。

    国米主帅的心中升起几分颓败，一个赛季了，他终究没有捏合出一支自己想要的球队。

    他看着局面渐渐脱离自己的掌控，就像这整个赛季一样……

    叹了口气，斯特拉马乔尼抬头一看，发现比赛并没有继续，阿森纳的队医进场了。

    不远处，陈耀的脸色迅速从如释重负又变得阴沉。

    沃尔科特受伤了。

    “这对阿森纳真不是一个好消息，他们刚刚起势，右路配合风生水起，而沃尔科特却受伤了……看起来他要下场休息了。”画面锁定在沃尔科特身上，解说员说，“沃尔科特本赛季保持了极高的出勤率，他几乎维持了一整个赛季的健康——但是他偏偏在欧联杯决赛上受伤了。”

    看台上的马西莫·莫拉蒂脸色由阴转霁，他向身边的随行者笑了笑，“命运会垂青我们的，我们国际米兰。”

    约什·克伦克长吐了一口气，“足球很有趣，蒂姆。现在，我衷心期待我们能赢下这场球。”

    “您原本不期待吗，克伦克先生？”

    “我原本……只是希望，但并不在意。”约什·克伦克喃喃说道，“现在，我很在乎胜负。”

    阿森纳做出了换人，陈耀搂着即将上场的那名球员吩咐了许多，拍拍他的肩膀，和下场的沃尔科特拥抱了一下。

    上场的是7号，托马斯·罗西基。

    捷克人慢跑上场，阿姆斯特丹的风吹在他的脸上，三十三岁的捷克莫扎特踏上了欧联杯决赛的场地。

    “能听到我奏出的音乐吗？”罗西基轻声问道。

    ……

    “为什么是托马斯？”帕特·莱斯问道，“我以为会是张伯伦。”

    “张伯伦是合理的选择。但是托马斯……”温格把纸杯放到地上，他不知不觉间喝完了一整杯，“还记得我是怎么评价他的吗？”

    “当然记得——如果你喜欢足球，你就会喜欢罗西基。”

    罗西基的上场再度改变了阿森纳的进攻结构。

    斯特拉马乔尼做出的一通指示，都是要求他的球队调整防守策略，阿森纳反复打穿一侧的防守，让他倍感焦虑。

    但是沃尔科特的下场着实让斯特拉马乔尼松了口气，这意味着左边路的防守压力骤减，国际米兰又能获得一段稳定的比赛时间。

    是这样吗？

    七十分钟，斯特拉马乔尼发现，阿森纳的进攻阵型展开得非常极端。

    顶在前面的是奥利维尔·吉鲁，而桥头堡吉鲁身后，格里兹曼、卡索拉、罗西基一齐收向中路。

    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个有着不竭动力的前插狂魔、远射爱好者阿隆·拉姆塞。

    极端情况下，阿森纳有五名球员冲击国际米兰的禁区，而他们的腰位，只有形单影只的阿尔特塔独自支撑。

    这是阿森纳的弱点，巨大弱点。

    斯特拉马乔尼肢体语言夸张地指着阿尔特塔两侧巨大的真空区域，一边他示意米利托和库蒂尼奥去热身，他看到了终结比赛的机会。

    还是稚嫩啊，斯特拉马乔尼感叹道。

    他的动作被国际米兰老练的球员们看到了，坎比亚索兜出一脚弧线，皮球坠向阿尔特塔身侧的空间，科瓦契奇赶过去接球。

    科瓦契奇卸球顺势推进，他的技术细腻程度差了一些，第一脚触球碰得远了一点。

    这个调整让他短时间内失去了对球的控制，也浪费了一秒钟时间。

    卡瓦哈尔像推土机一样追上了他。

    西班牙后卫本就没有处在紧贴边线的位置，现在，他覆盖了阿尔特塔的防区。

    卡瓦哈尔一步越过科瓦契奇，在他身前贴地滑铲，身子在滑行途中转了半个圆，伸直双腿，像个陀螺一样把球弹飞了。

    让人目瞪口呆的拦截。

    阿尔特塔快步控制住皮球，直传到吉鲁脚下。

    阿森纳疯狂的攻势展开了。

    吉鲁扛住身后的国际米兰球员，弹球回给拉姆塞，拉姆塞如风一般掠过坎比亚索。

    罗西基、格里兹曼和卡索拉井然有序地嵌入国际米兰的禁区。

    格里兹曼顶在前面，他占据了前锋的位置，卡索拉和罗西基在他身后。

    拉姆塞行进中假射，加尔加诺被骗得贴地滑铲阻截，失去重心。

    皮球被传到罗西基脚下。

    捷克莫扎特开始表演。

    阿姆斯特丹竞技场被阿森纳球迷们的呼声笼罩，他们逐渐意识到，自己在欣赏怎样的进攻足球。

    罗西基拉球过掉了胡安，闲庭信步交给卡索拉。

    卡索拉半转身抹过另一名他都没有看清楚脸的国米球员，只有蓝黑色在他眼前一晃而过。

    二过一，皮球回到罗西基脚下。

    格里兹曼从越位线前方跑了个来回，拉诺基亚晕头转向，高大的中后卫视野里满是阿森纳球员的穿梭，而格里兹曼轻轻磕了一次球，又是一次二过一。

    连续的二过一，以罗西基为枢纽，切割了国际米兰的防守。

    但是留给阿森纳的纵深也非常有限了。

    汉达诺维奇封死了近角，罗西基没有射门的机会。

    他也没有射门——罗西基拉下了小提琴的最后一个音符，皮球画出一道笔直的线，从汉达诺维奇的双腿间飘到门前。

    安东尼·格里兹曼轻轻一垫。

    球网翻起白浪。

    二比一——

    他们把球传进了球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