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刚刚结束的时候，陈耀接受了简短的采访。

    “恭喜你，教练先生。在独立执教的第一个赛季，就在白鹿巷拿到大比分的胜利，想必您也很开心吗？”

    “是的，我的确很开心。但这是我的球员们努力的结果。白鹿巷是一个艰难的客场，我很高兴我们打进了五粒进球。”

    “您现在的视角中，阿森纳和热刺是否还是势均力敌的对手呢？”

    “足球界没有绝对的强弱。我们的意志、决心和决策都在这场比赛里超过了对手，我们配得上这场胜利，而热刺也给我们造成了麻烦。我不会认为我们已经完全超越了热刺，但是我希望我们能保持这种状态。”

    ……

    “要我说，热刺和我们都不是一个档次的球队了。”

    西奥·沃尔科特脖子上搭着围巾，兴高采烈。

    他们的教练还在镜头前面谦虚得体地应付着媒体，简陋的客队更衣室里，球员们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兴奋。

    “你看到他们的表情了吧？尤其是加雷斯·贝尔，哦，皇家马德里的心仪对象，带领着他的球队被我们进了五个球。”不只是谁挖苦了一句。

    “闭嘴吧，这家伙还是很厉害的。”巴卡里·萨尼亚说了句，他擦了把脸，这场比赛贝尔屡次冲击他的防区，让他够呛。

    要不是沃尔科特不惜体力的大量回防，以及球队严整有序的防守纪律，但凡给贝尔更多的冲刺空间和更多的一对一机会，萨尼亚都不敢打包票说自己能够锁死贝尔。

    “不要兴奋过头了，小伙子们。我们的联赛排名已经……哦，进入了前四名，但是把你们的态度放谦虚些。五天之后我们又要踢欧冠，别忘了，我们在欧洲赛场的表现就像一坨屎！”

    米克尔·阿尔特塔划着手机屏幕，看到阿森纳的联赛排名进入了前四名。

    他还是站了起来，向队友喊话。

    “当然了米克尔，别担心，小伙子们只是有热情。谁还没有年轻过呢。”

    桑蒂·卡索拉拍了拍队长的肩膀。

    他和阿尔特塔岁数相差不大，又都是西班牙老乡，都经历过漂泊的风霜，在这支球队里，他俩的关系不错。

    “我在西班牙的时候从来没有感觉到过这样的热情。年轻，激情，疯狂，不顾一切。”卡索拉感慨，“我爱这里，米克尔。”

    阿尔特塔点了点头，深邃的眼眸朝向西班牙前腰，又看了看他的双腿。

    “我体会得到。但是桑蒂，你不是二十岁的小伙了。有点分寸。”

    卡索拉的笑容慢慢收敛，他表情略带沉重地点点头。

    “是啊，我们都不年轻了……”

    ……

    “我还是担心球队的体能状态。”

    两天后，科尔尼基地。

    利略哗啦啦地翻动着手里的运动科学分析报告。

    “我们球员的运动状态看起来在前段时间进入了低谷，我们不太适应一周双赛，他们的跑动距离和到位率都有下滑。”

    助教皱了皱眉头，“可是很奇怪，小伙子们迅速找回了状态，他们的各项数据都立刻反弹回了较高水平。”

    “这不好吗？”博格坎普问。

    利略摇摇头，“不是很科学。如果球队因为体能调整而进入一段时期的低谷，这不奇怪。但是高强度状态的过度延续，不一定是件好事。”

    “胡安，球员们的兴致很高，他们很专注，也很有热情。”

    “精神可以永不疲惫，但肉体不会。”

    博格坎普和利略都陷入了沉默。

    “陈说他不会放弃欧冠。”博格坎普说。

    “对。下一场又是多特蒙德。我们还有两场小组赛，出线的机会渺茫，只有两战全胜还有一丝可能。”

    “觉得机会太渺茫了吗，胡安？”

    “机会很渺茫。丹尼斯，我理解你们这些运动员的想法……荣誉，胜利，尊严，你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丝机会。我只是希望不要出现伤病。”

    “胡安，不要觉得我不知道这个问题。”博格坎普低下头，轻声说，“而且我明白，决定我们这个团队能存在多久的重头戏是联赛。”

    “问题是……陈是怎么想的呢？”利略把头扭向训练场。

    那边，陈耀穿梭在球员中，指导他们的训练。

    “他已经给出他的态度了。我猜我们还是不要多想的好。”博格坎普把哨子挂到脖子上，披上外套走向训练场。

    “少操心吧胡安，要是能多赢两场球，也没什么不好的。”

    ……

    尤尔根·克洛普不常来到英国，在他少数来英国打比赛的经历里，阿森纳和多特蒙德的交手次数是能排到前列的。

    上个赛季，他就和阿森纳交过手，这个赛季他又来了。

    比赛在次日举行，赛前新闻发布会结束后，克洛普在酋长球场的过道里遇到了阿森纳的主教练。

    “你好，尤尔根。”陈耀礼貌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克洛普看得起的教练没有几个，但是面对陈耀礼节性的招呼，他想了一秒钟，迎上前去和陈耀握了握手。

    “你很年轻，经验很少，有时候显得很可笑。”克洛普松开手说，“但是，你带队干得不差。你的一些战术理念很有趣，你的球员也很有天赋。”

    “能得到你的夸奖很不容易，尤尔根。”

    “我从来不喜欢虚情假意地称赞别人。如果你干得很糟糕，我就不会和你多说这些话了。欧洲足坛总是被一群老顽固把持着，他们看不到足球的明天。可是你能看到。”

    “你也能看到，尤尔根。”

    “我当然能看到，所以我会尊重每一个和我一样的人。明天，在这里，不要留手。”克洛普难得地从大胡子下面笑了笑，“你们的积分只有三分，如果你就这么放弃了，我会很失望。”

    “你会期待那场比赛的，尤尔根。”

    “你知道记者们问了我什么问题吗？”克洛普忽然问。

    “什么？”

    “他们问我，你觉得阿森纳前进的脚步会不会被多特蒙德阻止。”大胡子德国人傲慢地哼了一声，“他们何时止步——你觉得呢？”

    “我猜我们不会止步。”陈耀笑了笑，“明天见，尤尔根。”

    “明天见。”

    两个人错开，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

    ……

    客场作战的多特蒙德显得意兴阑珊。

    前四轮小组赛，多特蒙德取得了三胜一负的战绩，唯一的那场失利是和皇马的对决取得的。

    克洛普对那场平局耿耿于怀，因为在伊杜纳信号公园，他麾下的多特蒙德面对昔日的欧洲霸主，展现了极大的勇气和热情，以无比兴奋的状态战胜了皇家马德里。第二回合，克洛普想要率队征服伯纳乌，而何塞·穆里尼奥在主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稳守反击的策略。

    穆里尼奥的策略很务实，他的球员们在他的严厉要求下全员参与防守，站位大幅回撤，有意采取了大量打两翼的长传进行反击。

    他的皇马把防守反击发挥到了极致，多特蒙德屡次的高位压迫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一样无功而返。

    而在前场，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卡里姆·本泽马和安赫尔·迪玛利亚用他们的技术、身体和速度强行却有效地瓦解着多特蒙德的防守。

    最后，皇马打进了两粒进球，都是依靠利用多特蒙德大幅度压上后漏出的身后空间反击取得的。

    克洛普对这样的失利颇为不忿，大肆抨击了何塞·穆里尼奥的保守。

    “如果我是何塞，在伯纳乌，给主场球迷送上了这么一场丑陋的表演，我可没有颜面夸耀这场胜利。”

    而穆里尼奥也毫不在意地回呛，“我不在乎尤尔根的看法，他输球了，他很愤怒，我能理解失败者的不甘。因为事实就是我拿下了三分，他没有。让我来告诉你们一个道理，这是三分，那也是三分，你来告诉我，哪个三分是更高贵的？”

    克洛普回想着不愉快的伯纳乌之旅，还是会气得大胡子乱颤，而酋长球场的旅途就让他气顺了很多，因为阿森纳的态度和皇马截然相反。

    他们秉持了自己一贯的足球风格，从开场就对多特蒙德进行了坚决的压迫。

    克洛普很满意这样的开放性场面，但他的神色不算好看，因为今天的多特蒙德没有表现出与之匹配的强度。

    开场前五分钟，阿森纳的意志和态度比多特蒙德更坚定。

    或许是被德甲的争冠之旅牵制了精力，多特蒙德球员处理球的态度颇为随意，当面对阿森纳的逼抢时，很多时候，他们干脆选择了直接开大脚，让球权回到五五开的状态。

    克洛普很不满意。

    他对自己的球队有着极高的掌控欲，同时，他对比赛的品质有着执着的追求。

    三分钟后，魏登费勒把球传给中后卫菲利普·桑塔纳，他刚接到球，就迎面对上了阿森纳的逼抢。

    双方都为联赛做了适度留力。

    陈耀轮换了前场球员，他让扎哈和奥巴梅杨、张伯伦替代了格里兹曼、吉鲁与沃尔科特，但他留下了卡索拉。

    现在阿森纳的前场进攻组织，离不开卡索拉的推进和串联能力。

    卡索拉的健康状况让他隐隐有些忧心，他知道，另一条时间线上的卡索拉生涯末期接连大伤，造成了无数遗憾，他要尽可能避免这一切发生。

    只是阿森纳在前腰位置的储备也有些尴尬，第一顺位替补的阿隆·拉姆塞，打到现在还是浑浑噩噩的，第二顺位的托马斯·罗西基，上了年纪而且体质容易受伤。

    至于还有一位被他寄予厚望的年轻人，杰克·威尔希尔，这时候还在做康复训练。

    陈耀期待着能有机会让威尔希尔兑现潜力，但是此时此刻，他忍不住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在创意型中场的位置上引入一些球员，拔高球队的上限。

    他有不想输的比赛，比如这场球。

    他想努力打进欧冠淘汰赛，他想和欧洲顶级球队对弈。

    由于多人轮换，阿森纳的前场逼抢体系运转出现了一点滞涩。

    陈耀在场下没少敲打奥巴梅杨，加蓬人上场之后没敢散步，努力地跑了起来。

    他的速度比吉鲁要快，当奥巴梅杨拿出和吉鲁差不多的勤勉时，他的压迫强度不低，但是压迫质量就不一样了。

    好在多特蒙德也进行了轮换，克洛普的后防核心胡梅尔斯由于小伤下场休息，替补他上场的是巴西后卫菲利普·桑塔纳。

    桑塔纳面相凶悍，可是他的表现却不如外貌一样凌厉。

    他留在多特蒙德本就是不情不愿的，他渴望着成为巴西世界杯的国家队正选，但是克洛普给他的出场机会并不多，大多数时候，他都是苏博蒂奇和胡梅尔斯的替补。

    一方面是久疏战阵，另一方面是德甲联赛的强度太低，桑塔纳上来的几脚触球都处理的不好。

    而这次他险些酿出大错。

    桑塔纳直接把球停到了自己和奥巴梅杨连线的中点上，他和奥巴梅杨都愣了愣，随后，两个人都向球冲去。

    禁区附近一片乱战，桑塔纳毕竟在触球的一瞬间就知道自己犯错了，他快了一步，用身体紧紧护住球。

    奥巴梅杨慢了半拍，不甘心地伸腿，想要夺下球。

    两个人纠缠在一起乱战，桑塔纳找准机会，伸腿把球往奥巴梅杨腿上一踹，换来了一个界外球。

    “你们他妈的在干什么？”趁着发边线球的机会，克洛普盯着桑塔纳吼道，“没吃饱饭吗！”

    被吓出一身冷汗的多特蒙德球员多少振作了一些精神，两支球队的攻防节奏骤然加快。

    三十六分钟，阿森纳的高位压迫出现漏洞，扎哈漏过了一次传球，让施梅尔策和佩里西奇完成了连线。

    佩里西奇带球沿着左路推进，他小幅变向加速抹过基兰·吉布斯，杀入禁区。

    多特蒙德的其他球员也没有落后太多。

    获取球权之后坚决的高速反击，是克洛普屡次强调的，也是他麾下球队的特点。

    莱万多夫斯基站住禁区的位置，右边锋库巴和卡瓦哈尔以相差无几的速度切回中路，马尔科·罗伊斯从禁区外甩开了维拉蒂的盯防，后插上突入禁区。

    罗伊斯是完成射门的那个人，禁区里瞬时的大量抢点选择搅乱了阿森纳的防守，佩里西奇横敲中路，罗伊斯在点球点附近迎球射门。

    多特蒙德用他们熟悉的犀利反击客场领先。

    克洛普夸张地庆祝着，即使他不觉得战胜阿森纳或者欧冠小组出线是多伟大的成就，他还是会不吝啬自己的鼓励。

    他享受这种感觉，享受他的球员们遵守他的指挥，付出一切的感觉。

    陈耀没有多失望，他知道克洛普的比赛风格，也知道面前这支多特蒙德的能耐。

    而且……作为同样强调压迫、强度、速度的教练，他知道，多特蒙德和阿森纳是有相似之处的。

    五分钟后，阿森纳用几乎相同的方式扳平了比分。

    多特蒙德的前场压迫失误，基兰·吉布斯带球切回中路，把之前刚刚过掉他的佩里西奇盘过，送出穿透逼抢的直塞。

    维拉蒂向前跑去，他的小技术很不错，把球柔软地带上了自己的盘带节奏，穿越了努里·沙欣把守的区域，分到边路。

    张伯伦同样有爆发性的速度。

    在多特蒙德后场的宽阔空间里，他闯过施梅尔策的防守。

    这时，奥巴梅杨也出现在了两名后卫的中间，扎哈向禁区里切入，卡索拉守在葫芦顶，维拉蒂准备着后插上……

    和多特蒙德一样，甚至更加激进的在反击中投入兵力，强攻禁区。

    张伯伦如出一辙的横敲打在了桑塔纳的腿上，巴西后卫像没睡醒一样，解围不远，维拉蒂截住球，半高球挑传越过了多特蒙德的防线。

    奥巴梅杨从桑塔纳背后冲出，凌空轻轻一敲，把球砸在草地上，折射弹进球网。

    风驰电掣的反击。

    比分回到了一比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