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那危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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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八爪鱼状的疤

    2113年4月23日12时20分,瓦特拉郡旧河运码头内。

    枪声的尖啸撕破了宁静沉闷的空气,一群麻雀扑簌簌被从树枝上惊起,恐慌得四散飞去。

    枪声愈演愈烈,伴随着惨叫声咒骂声哀求声在空荡荡的码头上回荡,码头中央一间破旧的仓库在转瞬间变为了你死我活的战场!

    春意更浓,金轮正暖。

    天上景色旖旎,人间却是炼狱。

    在远离主战场的沿岸边,有两个人相互搀扶着向着河边仓惶逃窜。

    那正是沃尔夫和沃纳尔两兄弟!

    作为瓦特拉最有钱的黑帮的首领,手里有人有枪有钱,背后更有总督这座大山依靠,何其风光何其目空一切!

    他们两兄弟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宏图霸业梦如日中天路,竟然会终结在几天前还一张桌子上谈笑风生的瓦莱里安手上!

    而且这些治安官的行为根本与“治安”两个字沾不上边。

    没有出示逮捕令,没有说明所犯何罪,没有鸣枪示警,没有按规捕人,有的只是趁人不备痛下杀手,每一次开枪都没想着要留活口,做法之狠辣,比黑社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没有人追上来,只有几颗歪得离谱的子弹打在脚边。

    兄弟二人成功逃到河边,纵身跳上应急用的快艇,发动油门,飞驰离去!

    逃走得实在是太顺利了,但是那时的两人早已无暇顾及,心里唯有劫后余生的侥幸。

    “哥,你怎么样?”沃纳尔驾驶着快艇,回头关切地问着躺在身后甲板上的沃尔夫。

    沃尔夫肩头中枪,虽不伤及要害,但是剧烈运动下血流得太多也让他感到一阵无力眩晕,浑身软绵绵的,只能躺着不动保存体力。

    “没事,我撑得住。去三号窟,那里安全。”沃尔夫有气无力地说道。

    三号窟是他们准备的应急安全屋的代号,狡兔三窟,没有人知道他们准备了多少个窟。

    亲哥说的话永远是对的,沃纳尔如此深信着,他对于哥哥的判断和命令,从出生开始就没有怀疑过分毫,服从命令听话照办,就是他给自己的角色定位。

    大约一刻钟后,快艇到了岸边停稳,沃纳尔又从岸边的垃圾站里翻出了一辆破旧的轿车,从后备箱里拿出了落灰的旧衣服。

    这是很早之前他们安置好的应急物品,像这样的场所他们还备有很多。

    沃纳尔给大哥进行了简单的止血包扎,特别是换掉了沃尔夫扎眼的染满鲜血的衣服,自己也换上了一身皱巴巴的土黄色休闲装,两人便继续逃亡之旅。

    中途,他们又换了两辆曾经准备好的车辆,专挑没人的崎岖的小路走。

    终于在天色渐暗的时候,到了三号窟。

    这是一个高档小区,绿化繁茂,楼宇高耸。

    说起逃犯的藏身处,人人都会觉得肯定是布满蟑螂鼠蚁的破地方,但是有时候反其道而行,说不定效果会更好。

    强忍疼痛,沃尔夫装出一副正常人的样子大摇大摆走在小区内,但是当他们进入房间内时,沃尔夫终于忍不住了,一屁股跌在沙发里,粗鲁地扯开衣服,露出了血肉外翻的伤口。

    沃纳尔赶忙拿来医药箱,给他进行细致的治疗。

    还好子弹打穿了过去,也并未损伤到骨头,伤口在治疗后并无大碍。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止血之后,沃纳尔平静下打鼓般的心跳,慢慢给沃尔夫缠上绷带。

    “哥,今天这个事,怕是哈罗德被舆论逼急了,想拿咱们换他的总督宝座!他做这么绝,看老子怎么弄死他!”沃纳尔咬着牙,心里已经开始谋划怎么向哈罗德和他的家人寻仇了。

    “现在不好说是不是哈罗德指使的。”止了血,打了止痛针,沃尔夫终于好受了一些,他把腿也放在沙发上,横着躺了下来。

    “瓦莱里安就是哈罗德的狗!不是他指使的还能是谁?而且这次作秀就是哈罗德提起的,他就是想把咱们聚在一起,趁咱们掉以轻心的时候,灭了咱们!”沃纳尔愤愤得给绷带扎了个死结。

    “操,你轻点!”沃尔夫疼得一皱眉,缩回肩膀继续说道,“你先别妄下定论。我刚开始也和你一样的想法,但是在路上我又仔仔细细把这件事想了一遍,你说,这么多年咱们给哈罗德挣了多少钱?又做掉了多少他的竞争对手?这次的事说大也大,其实说小也小,本来做个秀就能糊弄过去,老百姓多好忽悠啊,他有必要灭了咱们断了他的财路吗?”

    “可能就是觉得糊弄不过去了,你没看这次的游行势头有多大!都变成武装游行了!要是真的大庭广众下闹出几条人命来,上面的人会不管他?”沃纳尔不服气,继续自己的分析。

    “说起游行就更可疑了。你想想看,每天有大把的人死于黑帮之手,比咱们做得过份的帮派多得是,就说那黑虎帮,在步行街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活活打死了两个人!不也花点钱就摆平了?”

    “原先多乱啊,都屁事没有,怎么偏偏这对夫妻死了就引发了这么大的游行?而且规模这么大,怎么看都不像是老百姓自发的。”

    “你的意思是这次的游行是背后有人组织?“沃纳尔挑起了一边眉毛问道。

    “还有一件让我奇怪的事,”沃尔夫没有接沃纳尔的话,他把胳膊枕在脑袋下,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继续说道,“瓦莱里安这次明显是想把咱们全灭的,你看他手下的人对兄弟们都是下死手,可是对咱们两个,他可是一直在手下留情。这是为什么?”

    沃纳尔也把腿架在茶几上,和沃尔夫保持了同一个姿势。

    “说起来好像是,我记得瓦莱里安的枪法没那么臭啊,咱们往河边跑的时候,他愣是一枪没打中,而且还没人追上来!”

    “现在想想,那几枪不像是想打死咱们,更像是,催咱们赶紧跑!”沃尔夫躺着仰起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沃纳尔,问道,“你说瓦莱里安有没有可能不是冲着咱们两个的命来的,而是想要保险柜里的东西?”

    沃纳尔听到“保险柜”三个字,弹簧般直起身子,一脸恍然大悟道:“这下就说得通了!咱们保险柜里都是和哈罗德往来的证据!哈罗德知道了,怕咱们用这些东西来威胁他,就趁这次机会让瓦莱里安来灭了我们,再销毁证据!这么想来,这件事就是哈罗德的主意。这个老东西,吃了那么多钱还想卸磨杀驴!我非亲手弄死他全家!”

    沃纳尔一拳打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药箱跳了个高。

    沃尔夫眉头皱得更深,脸上覆盖了一层阴云。

    他捂着伤口呲牙咧嘴地坐了起来。

    “老弟,你别动不动就要弄别人全家。你岁数也不小了,做事能不能动动脑子!咱们再从头捋一下这些事情。”

    “一对夫妻死在咱们的人手下,然后引发游行,犯人被抓了,网上突然又冒出了咱们和哈罗德吃饭的照片,继而又引发了反对总督的游行,恰逢总督大选,逼得哈罗德只能和咱们作秀平息民怨,而在作秀的时候瓦莱里安反常的假戏真做。”

    “这整个过程看起来,所有事情都是对哈罗德不利的,总不能是他自己坑自己吧。”

    沃纳尔不说话了,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让人摸不着头脑,搞得他本就不太灵光的脑袋都要冒烟了。

    实在分析不动了,他双手一摊,用力往后一靠,直勾勾地看着沃尔夫,摆出个摆烂的架势,等着对方想解决办法。

    “不过,这也是我乱猜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怕是只能到起源之人那里去找找线索了。”

    “起源?一切不是因那对夫妻的死开始的吗?可是他们都死了,还怎么找线索?”

    “那么他们为什么会死呢?”

    “为什么?不是为了给他们的儿子换个肺吗?”

    沃尔夫喀哒一声推动枪栓,子弹上膛,漆黑的枪身反射出了他咬牙切齿的脸。

    “对!咱们就去见一见他们的这个宝贝儿子去!”

    明确了下一步行动目标后,接下来的日子里,沃尔夫居家养伤,沃纳尔外出找寻关系查探凯昂的住处。

    还好三号窟内他们准备了大量的现金和金条,在金钱的帮助下,沃纳尔顺利掌握了凯昂的全部信息。

    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决定在5月9日大选当日再出门行动,毕竟那天大街小巷都是人,治安官也都会被调用出去维持治安,他们隐蔽在围观的人群中,再安全不过。

    在一天天百无聊赖掰着手指头数了十多天之后,时间终于走到了5月9日这天。

    兄弟二人按照线人提供的线索找到了凯昂的住处,好巧不巧,就在凯昂开门的同时,出现在了他家门外。

    2113年5月9日8时30分,凯昂家中。

    沃尔夫用十五分钟时间讲述了他们身上发生的事。

    凯昂听完,颔首无话。

    瓦莱里安,抓捕罪犯,鼓励凯昂勇敢活下去,做了一个好治安官该做的一切。

    可是他同时也是总督的走狗,和黑社会称兄道弟。

    在他那张好人脸下究竟还藏着几副面孔?

    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但是面前这两人说的就是真话吗?

    细想下来,多半是的,毕竟冒着风险来骗自己对他们来说无半点好处。

    可如若他们说的是真的,那么沃尔夫所疑虑的,确实细思极恐。

    凯昂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白痴,谁的话真谁的话假他毫无辨别能力。

    瓦莱里安是他重新站起来的力量支柱,如今这个支柱却开始摇摇欲坠。

    “现在你愿意交换信息了吗?说说你了解的情况吧?”沃尔夫看着脸色苍白双目直勾勾盯着桌子发呆的凯昂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什么,只知道我爸妈是在黑市买来的器官,那人说是他从什么公司偷出来的,急用钱,所以......便宜卖了。”凯昂说话都开始有点结巴了,他的脑子里现在全是对自己说着鼓励的话语的瓦莱里安,其他的事情他想不起,而且本来也不知道什么。

    “那人长什么样子,你知道吗?”沃尔夫追问道。

    “说过......我爸妈和我说过,那人......大概斯斯文文的,年纪不大,戴个眼镜,长相嘛......”凯昂用力敲了敲自己的头,把瓦莱里安从脑袋里赶了出去,“对了,那人右边太阳穴上有一块很明显的疤!像......像是八爪鱼!”

    “就一块疤?这线索也太少了,有什么用?瓦特拉有多少人?鬼才找得到!”沃纳尔翻了个白眼,没耐心地转过了头,不再满怀期待地看着凯昂。

    在他看来,大哥来这里一趟,就是白费功夫,徒增风险,与其在这里耗时间,不如尽早趁着演讲还没结束,赶紧回到安全屋去想想接下来的去处。

    沃尔夫却不死心,他身子前倾,有点着急得继续问道:“你再好好想想,你父母还跟你说过什么?这关系到找到杀你父母的真凶,你再好好想想!不管什么小事都可以!”

    还有什么?

    还真的没有什么了。

    凯昂调动起脑袋里全部的细胞回忆父母当时和自己说的每一句话,但是却怎么也搜寻不到有用的信息。

    半晌,凯昂没有再回忆起任何一点线索,茫然地摇了摇头。

    沃尔夫绝望地闭上了眼,粗重地吸了口气。

    窄小的房间内,电视内演讲声铿锵,电视外却静默如寂。

    三个人三种表情,一人烦躁,一人绝望,一人浑噩,都动也不动,呆滞成了三块磐石。

    看来今天真的是白来了,其实也是,一个普通学生能知道什么呢,他不过也只是被欺骗的受害者罢了。

    白来一趟没什么,冒着被治安官发现的风险也没什么,真正糟糕的是把帮派和总督的事情告诉了一个外人!

    这实在不是什么可以到处乱说的东西,知道的人越多,危险就越大!

    沃尔夫睁开眼睛,目光慢慢移动到了桌上的手枪。

    这个年轻人既没有利用价值,又知道得太多。

    不能留着他了!

    心意已决,沃尔夫抬起右手,无声地探向了手枪。

    而凯昂还在回忆和现实的冲击中头昏脑胀,全然没有发现面前的人已经动了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