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的打闹嬉笑中，锅炉里还是传出了一股菜香。望着石板上摆放着的可口菜肴，一众镖师还是眼馋地流出口水，虽然卖相比起那些大酒楼要逊色不少，但对于风餐露宿惯了的镖师们来说，这已经算是佳肴了。

    “虎哥，你赶紧发话开饭吧，大伙都饿了。”

    众人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容地看向叶南虎，平日里他们可没这么积极过，不过因为有镖局一句规矩在”出门押镖必须一切听从镖头命令”，不然他们早就大口开吃了。

    “唉！”叶南虎无奈一叹，这些老伙计平日若是不饿，对于吃饭表现的都是意兴阑珊，哪像今日这般争先士卒，他南虎镖局的形象算是折在那位小丫头手里了。

    “开饭吧！”

    叶南虎一声令下，众镖师迫不及待地拿出碗筷，盛饭的盛饭，打汤的打汤，好不热闹。

    “你们二位也一起吧。”瞧见牧郎与云奕未曾行动，叶南虎便主动开口邀请道。

    “那就多谢虎哥的款待了。”云奕抱拳说道。

    话音刚落，白灵就迫不及待地阿婉奔去，扒了扒她的裤腿，阿婉顿时会意，给了它一块大肉排。白灵感谢地用脑袋蹭了蹭阿婉的手心，然后就开始张开大嘴啃起肉排来。

    “白眼狼！”瞧见白灵讨好的模样，云奕暗骂了一声，他平日好吃好喝伺候着，都没见白灵这么讨好自己，还整天摆着一副大爷模样。

    狠狠瞪了白灵一眼，云奕拿起阿婉准备的碗筷夹起几片青菜尝了一下，青菜不涩口，盐味也正好合适，而对于火候，阿婉也掌握得很好，菜叶没有炒焦的痕迹，而且还很清脆。

    “第一次吃阿婉姑娘做的饭菜，的确不错，比那些酒楼的厨师都要好。”云奕咽下几口饭，忍不住夸赞道。

    “云公子，你就别取笑我了。”阿婉羞红着脸，被云奕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小伙子没夸错。”老油头嘴里嚼着饭，筷子却一刻不停地往菜里夹着，“就凭这些歪瓜裂枣的食材，能炒出这样的饭菜，已是难能可贵了。”

    老油头的评价得到了一众镖师的肯定，更有人直言不讳道：“要我说，不如就让这丫头以后都留在咱们队伍里头，省得以后还要吃老油头炒的猪食。”

    此言一出，众人却都停下吃饭的动作，一言不发地看着那说话之人。

    那人被这么多目光围观，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吓得缩了缩脖子，讪笑道：“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我说你这混蛋玩意儿，不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吗？你把人家丫头留在队伍里，到时候害了人家，你良心过得去吗？”老油头瞪着眼睛对着那人一顿说教。

    那人也不敢反驳，只好闷着头吃着碗里的饭。而众人也是看了那人一眼后，自顾自的埋头吃饭，不再言语。

    “我说老伯，吃饭就吃饭，你对他那么凶干嘛？”阿婉顿时不乐意了，好好的一顿饭，就因为老油头的一句话，搞得死气沉沉的。

    “丫头，你不懂，吃饭吃饭。”老油头不愿多解释，说完话便默默地吃着自己的饭。

    “这有啥不懂的，不就是给大家做饭嘛，只要大家喜欢吃我做的饭，我随时可以来帮忙，而且我觉得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倒是老伯你小气！哼！”阿婉气哼哼地说道。

    她觉得老油头有些小题大做，虽然镖局都是些男人，但凭借刚才的一番表现，阿婉并不觉得这些人是那种见色起意的歹人，反而这些大自己十几二十岁的大叔们，是真把自己当作小丫头片子对待。

    “呵，不知所谓。”

    听到阿婉的责怪，老油头冷哼一声，他放下碗筷，突然转身背对着众人，然后解开衣裳，露出皮肤黝黑的后背，只见后背上尽是狰狞的伤疤，大大小小十几道之多。

    “这些疤痕都是这二十多年来，与盗匪拼死搏斗留下的，其中有三道是致命伤，只是我命大，阎王爷没敢收我的命。我们这些人只要接了镖，哪怕是死，也要完成任务，一年到头也就那么两三回才能回家陪婆娘孩子，说不定哪天连回去的机会都没了。而像你这样清秀的姑娘，对于那些盗匪来说，比财宝更吸引人，一旦你落入那些人手里，这辈子都是生不如死。”

    看着老油头背后伤疤，听着老油头的讲述，阿婉的小脸被吓得煞白。虽然在马车上云奕也向她提及过，可她的心里只当是个故事听，而如今老油头那满身的证明，才让阿婉明白镖师的危险有多大。

    “对不起，老伯，我不知道你经历了这么多危险。”想到自己刚才的莽撞，阿婉羞愧地低下了头。

    听到阿婉的歉意，老油头的神情也变得柔和起来，“唉，丫头，我曾经也有个女儿，也像你这般大，懂事听话，却因为被仇家报复，玷污了身子，最后受不了屈辱上吊自杀，而我那婆娘也因为此事，从此离我而去，十多年了也不知她的去向，只剩下我这个孤家寡人。要不是镖局里的这帮弟兄，我这个老人或许也没啥盼头了吧，呵呵。”老油头最后的笑声，像是自嘲，道出了心中的无尽辛酸与苦楚。

    阿婉听出了老油头内心的痛苦，她同样感同身受，养父母逝世时，她也有过类似的痛苦，那种亲人突然离去的悲痛，是任何人都承受不住的打击。若不是身边有牧郎需要照顾，她也许已经找不到坚持这一生的理由了。

    可以说，她是牧郎的亲人和陪伴，牧郎是她生活的信念。

    她望着眼前这个刚刚认识的老伯，心里除了心疼，还有感动。因为失去过，所以老油头才知道一个女人活在这个世道是多么艰难的事，也就明白为何他刚才会对那位开玩笑之人发脾气，那是对她的一种保护。

    阿婉夹起一块肉放在老油头的碗里，“老伯，尝尝我的手艺。”

    老油头因为她的这一举动一时呆愣住，她甜甜一笑，“至少我在的这段时间里，可以每天给大家做饭！”

    老油头神情突然恍惚，他想起了以前回到家里，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坐在饭桌上吃饭，女儿也是这般给他夹菜，然后一脸期待地听他讲述护镖路上发生的各种趣事，老婆子也在一旁乐呵呵地听着，时不时还责怪他的莽撞，那时他的心里只有喜悦和满足。

    想着想着，老油头折皱的眼角流出无声的泪水，可他浑然不知，任由它滴落在碗里。

    没有安慰的话语，但有时一个出乎意料的动作，却也能胜过千言万语，人之共情便是如此。

    “老伯，你怎么哭了?是我说错话了吗？”阿婉看见老油头流出的眼泪，立马紧张了起来，她害怕自己无意之中伤害了这个同样命苦的老人。

    “没，没事！”老油头回过神来，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然后擦干眼里的泪水，“年纪大了，眼睛被风一吹，就容易流泪。”

    老油头极力掩饰着，但在场的人都能看出他刚才表情中流露出的悲伤和思念，都明白他一定是回忆起了让他难以忘怀的往事。

    叶南虎算是最了解老油头的人，知道老油头刚刚一定是想起自己死去的女儿。他劝慰地拍了拍老油头的肩头，老油头感激地朝他点了点头，作为镖局多年来的搭档，一个动作便胜过一切言语。

    看着众人似乎都被这种伤感的气氛所感染，叶南虎只好摆出严肃的表情，沉声道：“行了，闹也闹过了，都打起精神来，赶紧吃完饭去做自己的任务。”

    听着镖头发话，一行人都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不大一会儿就吃完饭，然后放下饭碗执行任务去了，而阿婉和老油头则留下收拾杂事，牧郎也跟着来帮忙。三人有说有笑，若是不知三人的关系，可能真会把他们当作父子般看待。

    眼前这令人温馨的一幕，却让云奕在心里不断思考着：“仅三言两语，阿婉姑娘就能拉近彼此的距离，取得他人的认可和信任，是因为她的善良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忽然想到下山前，天机子曾问他，可知易师为何要不惜一切守护人间？当时的他回答道，这是祖师们定下的规矩。可天机子子却摇着头道，历经红尘，你或许能寻到答案。

    “答案吗？”云奕抬头眺望远方，那里是昆仑的方向，“可寻到答案，又当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