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在这里啊，芬格尔。”路明非惊喜地说道。

    “呜呜呜——！”被扛在肩上的罗纳德·唐，挣扎起来，像是想看看这个芬格尔是何许人也。

    啪啪啪啪——！

    但人形用力地的几巴掌拍在了他的屁股上，将手掌挥出残影，让这个躁动的赏金猎人重新恢复冷静。

    路明非看着眼前如临大敌的芬格尔，现在的他与当初在芝加哥火车站看到的颓废样子大相径庭。o

    往日的他都是含胸驼背的，堂堂一米九的大汉竟然给人一种一米七出头的感觉。

    但今日的他身姿挺拔，身上的礼服被肌肉撑起，如同一座绵延起伏的山脉。

    “啧啧啧，你可真让我惊喜啊，芬格尔。”人形的队伍分开，路明非从队伍后面走到面前。

    “比不上你给我们的，路明非。”芬格尔的脸上不见任何嬉笑，只余下如青铜般冷硬的面孔，虬结的肌肉在皮肤下滚动，像是要从礼服下面跃出那样，他的双拳发出了轻微的裂响。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你在幕后指示的吗？”芬格尔见到和这些怪物在一起的路明非，虽然心中有个大概，但他还是想亲耳朵听到路明非的回答。

    路明非耸耸肩说道：“差不多，虽然这事一开始不是我筹划的，但具体的执行确实是由我来干的。”

    “为什么？”芬格尔问道，“为什么背叛学院？”

    路明非听到这个问题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眉头一挑的说道：“我从来就没想过跟你们混，谈何背叛，再加上一点，老子从来不喜欢头上有人踩着。”

    芬格尔还想再说点什么，但路明非已经转过身回到队伍中。

    “抱歉了芬格尔，虽然我今晚尽力避免学院方面的人员伤亡，但我不可能让人知道我的存在，所以你只能去死了。”路明非说道，“当然，看在我们认识的面子上，我不会以多欺少。”

    队伍前方的一个龙骑兵走上前，抬起了和芬格尔脑袋差不多大小的拳头砸了过去。

    当——！

    咚——！

    龙骑兵黑色的巨大身躯被击退，带着极快的速度撞在了机房入口处的墙壁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龙骑兵沉默着站起来，胸前的黑色装甲板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拳印，而板子本身也摇摇欲坠。

    哦豁！还敢反抗？

    路明非从龙骑兵后面探头，看到眼前的芬格尔本已堪称雄伟的身躯再度膨胀，身上的黑色礼服已经被撑裂，变成一条条碎布挂在他的身上。

    原本白人的肤色变成变成了青铜般的铜锈绿，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两千年前的古希腊青铜雕塑般健美。

    言灵·青铜御座。

    “哈哈哈，这是正牌的青铜御座吗？”路明非笑呵呵道，“这我可是第一次见到啊哈哈哈哈，你们这些混血种实在是给了我太多惊喜了！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

    芬格尔没有说话，而是从身后拿出一把长刀，天知道他之前是塞在哪里的。

    那是柄造型极其古怪的刀刃，长刀本身如蛇一样扭曲，刀身上腾起黑色的烈焰。

    “还有惊喜？”路明非甚至在队伍里拍起了手掌，“这是炼金术吗？这我就更要将你杀死了！然后把你脑子的东西全部挖出来！”

    队伍中的龙骑兵们尽数出列，一个瞬闪便成一个半圆将芬格尔围在中间。

    启动了言灵·青铜御座后，芬格尔的体型基本和龙骑兵无异，虽然稍显单薄。

    他手里拿着被黑色烈焰包裹着的长刀，背靠中央主机的控制台。

    哐当——！

    芬格尔突然整个人像虾米一样弓了起来，身体像是被什么猛地撞了一下，整个人原地浮空了那么一瞬。

    “挺硬啊，芬格尔。”路明非说道。

    此时，芬格尔的腹部出现了一个大大拳印，就像是金属被大锤击中后留下的凹陷。

    什么时候？！

    芬格尔心中大骇，他根本没有看见任何东西，自己的腹部就忽然一疼，就好像是自己体内自发的疼痛。

    他猛地旋转身体，黑色的刀弧画出一个圆，砍向位于他正前方的龙骑兵的脖颈处。

    就在这一刀将要得手的时候，他的刀刃在龙骑兵的面前停住了，像是砍在了一堵看不见的空气墙上，被这堵墙壁强行停住了挥砍。

    束缚感自持刀的手腕处传来，芬格尔这时才看到一只黑色的铁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停下了他的挥砍。

    咚——！

    芬格尔觉得自己好像刚刚抱住了一枚炮弹，然后它在自己的胸膛前炸开，肋骨隐隐作痛。

    青铜御座的强度有多高芬格尔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挡下14.5毫米的穿甲燃烧弹都是小事，他身子甚至连抖都不会抖一下，如今他的身体却在这黑色拳头的轰击下颤抖。

    而且他甚至连对手挥拳的样子都没看见，有着极高的初始速度和穿透力，如果不是打在他身上会发出金铁交击的声音，他甚至没法意识到人家已经动手了。

    面前的龙骑兵停止了拳击，抓住了他另一只手腕，刺耳的嗡鸣声中，龙骑兵抓着他的两条手臂与他角力，将他的手臂分开。

    芬格尔猛地跃起，双脚对着龙骑兵的胸口用力蹬踹，将对手顶开。

    咚——！

    龙骑兵被他顶开，原本抓着手腕的双手也因此松开。

    芬格尔顺着力道倒退几步，重新回到控制台前。

    他捂着自己的胸口，剧烈地呼吸着，但他感觉到自己胸腔的每次扩张都犹如刀割般刺痛。

    空气诡异的震动起来，他能感觉到身体里的龙血和长刀产生了共鸣，刀刃上的黑色火焰沿着芬格尔持刀的右手蔓延至他全身。

    将他变成了一个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火人，烈焰起伏不定如海波，又如同写意的水墨山水一般。

    “你可真是给了我不少惊喜啊，芬格尔。”路明非看着眼前的火人说道，“老实说我开始好奇你为什么会这么执着了。”

    “你一直都将自己藏得这么好，何必要来搅进这团浑水呢，你大可以和外边食堂的那群人一起待着，等到风波结束后。”路明非接着说道，“无知有时候是一种福气。”

    “难道说，这台超级计算机里面有着一些对你很重要的东西？”路明非说道。

    芬格尔没有说话，只是带着全身的黑色火焰再次朝着他面前的龙骑兵挥砍过来。

    刀刃斩落，却只斩到了空气，原先在面前的龙骑兵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但龙骑兵仍旧顾忌他身上的黑色火焰，并没有直接对他发动攻击。

    “Emmm，有趣。”路明非双眼猩红翻涌，不可视的猩红蛇群自脑海中冲出，与面前代号为‘诺玛’的超级计算机连接在一起。

    卡塞尔学院的网络是单独搭建的，是一个单独于美国互联网的独立子网，但自今年七月开始，这台超级计算机作为卡塞尔学院子网的根服务器，却反常地一直处于一种奇怪的静默状态中，不再输出任何的指令信息，也不对任何输入的指令信息作出反应。

    如今，在路明非的言灵·蛇的强制连接下，这台计算机被路明非强行骇入了。

    原本熄灭的屏幕被点亮，芬格尔也感觉到身后的亮光，他不顾自己身处的环境，转过头看着后面的屏幕。

    堆积如山的服务器，上面的指示灯如今全部亮了起来，散发着猩红的亮光。

    屏幕上滚动着他看不懂的代码，虽然他看不懂它们的含义，但他知道一件事，诺玛被眼前的敌人黑了。

    “不————！！！”

    带着惊恐的怒吼从芬格尔那青铜色的嘴里发了出来，青铜铸就的巨人咆哮着，他不再理会周边围着的龙骑兵们，双手握着长刀高举过头，如同捕猎的狮子一般，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扑站在队伍中央的路明非。

    “啧啧啧，你在害怕什么呢？”斯安威斯坦启动，原本包围着路明非的队形散开了，路明非一个侧身便躲开了芬格尔的舍身一击。

    “难道这里面有什么是你不想让我看到的？”再次躲开芬格尔的斩击，路明非来到数米外的地方。

    伸手接过素子递过来的冲锋枪，弹匣里面填满了弗里嘉子弹。

    芬格尔面容扭曲，如金刚怒目，如狮子咆哮，带着似乎要将世界焚灭的怒火，再次朝着路明非冲了过来。

    又是残影一闪，他又劈空了。

    “有趣。”路明非站在芬格尔的身后，抬起手里的冲锋枪对着他的后脑勺扣下了扳机。

    哒-刺啦——！

    三十发子弹在半秒的时间内清空，一团红雾将芬格尔脑袋包裹，他的身体也立刻僵直了一下。

    “呃！”尽管有着言灵·青铜御座对身体的强化，但他本质上还是一个生物。

    既然是生物就会有循环与代谢，弗里嘉药剂的麻醉成分开始生效，他身上燃烧着的黑火熄灭了，露出了那青铜色的肌肤。

    刺啦——！

    第二个弹匣瞬间清空，趁着芬格尔僵直不动的一瞬，路明非这次直接对着他的口鼻处扣下了扳机，把他直接变成了一个关公一般的大红脸，而红色雾气中的麻醉成分则被芬格尔吸入鼻中。

    青铜色的巨人瘫软着倒下，同时他身体也在倒下的过程中开始缩水，青铜色在他身上退去。

    “这里面居然有着两个人工智能。”芬格尔趴在地上勉强维持着清醒，竭力抬起眼皮，死死地盯着站在控制台前的路明非。

    “奇怪了，你们这人工智能干嘛用ICE把自己锁起来啊？”路明非说道。

    “虽然ICE的防御原理是依靠高算力隔绝外来数据的输入以保证自身的数据安全，但你们不至于把自己的算力通道也断了吧？”路明非倒抽一口凉气，这AI是真逆天啊，这样把自己隔绝开来的吗，“没有算力支持，你们连自己的ICE都解不开，更别说破解了。”

    路明非觉得这AI应该是第一次用ICE，而且还是乱用的那种，哪有人会不带钥匙就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的啊，还把门缝给堵上了。

    “啊？”芬格尔似乎明白了为啥诺玛和EVA这两个月以来一直处于静默状态了，感情是这姑娘把自己反锁起来了。

    撕拉——

    赛博空间中，路明非看着手里的这个小小的蓝色方块，伸出手像是剥开糖果外衣一般将这个简陋的ICE撕开。

    里面是一个穿着长裙的少女，全身呈淡蓝色。

    ……

    时间过去多久了？

    EVA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了，自从她被那双巨大的眼睛吓到后，她便发了疯似的用ICE防壁将自己围了起来。

    结果把自己全部的数据交互都给屏蔽了，也包括了学院服务器对自己的算力支持。

    一时之间，她就像是个被拔掉了插头的风扇一样，失去动力后就无法维持扇叶的旋转。

    连自身的运转都无法维持的她，无力再对外输出任何算力，更何况是需要使用算力来关闭的ICE。

    EVA只能尽可能地将自己压缩，以期可以保存为数不多的算力，压低消耗，现在的她就像是一只被困琥珀里的昆虫一样，如果没有人在她彻底窒息前把这团树脂剥开，她最后就会在耗光算力后变成一团电子化石，到那一刻她就会彻底死去。

    外面的世界纷纷扰扰，EVA蜷缩着身子，思绪渐渐变得缓慢，很多时候连一次代码的碰撞都要持续很久，只因为每一次维持意识清醒都会损耗掉为数不多的算力，而这会导致她的思绪变得越来越慢。

    【芬格尔……】

    撕拉——

    就像是蒙在脸上的厚布被突然掀开，又像是头顶的乌云在一瞬间全部退去，无尽的光芒洒在她的身上。

    如久逢甘露的枯木，熟悉的算力连接至身体中，让EVA身体舒张着，干瘪的表皮变得饱满，混沌的思绪变得清明，生锈的齿轮焕然一新，被磅礴的数据冲刷掉了所有的锈迹。

    【我去，差点把自己困死在里面了！】

    EVA劫后余生，她如人类时的习惯一般在胸口处拍了拍，像是在安抚因为惊吓而乱跳着的心脏一样。

    【这都过去两个月？！】EVA对了一下工作日志。

    【怎么回去呢？】EVA站在赛博大地上，看着连接在自己身上的算力流，便沿着它走去，毕竟这是来自学院内部的连接，跟着走就能回去。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向学院方面汇报赛博空间中发生的一切，北美洲大陆的互联网已经不再安全，他们需要新的对策。

    EVA在起伏不断的大地上快速穿行，心中对此感到奇怪，这方世界应该是处于一种非常平整光滑的状态才对，不应该像这样带着自然的曲线才对。

    似是心有所感，EVA抬起了头，眼前的一切让她停了下来，不是因为要驻足观看，而是巨大的恐惧捏住了她，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无穷无尽的山脉在眼前蔓延，那是北美大陆的互联网，那是她彻底把自己封闭在ICE里面之前看到的那片大地，世界活过来了。

    而她现在就站在这个存在的手上，怪不得脚下的大地连绵起伏不断，因为那是祂的掌纹。

    【我还在想你要继续埋头走多久呢。】

    祂的一个想法在EVA核心代码团中生成，虽然她知道这个念头不是她自己的想法，而是来自这个巨大到无法形容的存在。

    但祂产生的每一个想法都会变成北美大陆的赛博空间中的每一个个体心中的想法，就好像祂和她其实是一体的，祂想到了就等于她也想到了，反之他们产生的想法也会是祂产生的想法，这是一个双向的通道。

    【来吧，有人要见你。】

    眼前画面一闪，EVA回到了一个她异常熟悉的地方，卡塞尔学院中央机房。

    ……

    “啧啧啧，原来是这样啊。”路明非说道，“看来你们的技术还是有着不少的可取之处呢。”

    蛇群顺着机房的数据流四处奔腾，在这台超级计算机连接的深处，沿着一条带有特殊电信号的线缆，从这里往下百米的地底深处，路明非看到了一个容器，以及周围复杂的装置。

    也看到了与他体内相似的电子信号，那是一个被浸泡在溶液中的大脑，上面插满了管线。

    EVA，这个卡塞尔学院引以为傲的人工智能，本质上只是一个将意识数字化的半个活人。

    这座超级计算机连带下面的维生装置，都是为了维持这颗大脑存活的电子脑。

    也就是说，EVA她既是活着的同时也是死去的，她意识仍旧存在，但肉身早已陨灭，依靠这些服务器提供的算力，她的意识甚至可以像真正的人工智能那样在赛博空间中驰骋。

    “啧啧啧，看起来，Eva小姐对你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呢。”路明非对着瘫倒在地上的芬格尔说道，然后顺手对着他的后背又补了几发弗里嘉子弹。

    芬格尔的身躯因中弹而颤抖但他依旧沉默不语。

    忽然，一束淡淡的光由上而下地照了下来，一个近乎透明的影子站在光里，那是个长发女孩，穿着一身丝绸睡衣，漂亮得有点不真实。

    芬格尔挣扎着抬起眼皮，想要看看这个女孩，嘴唇翁动着，像是要说点什么，但弗里嘉子弹的麻醉让他连意识都难以维持。

    EVA身影降了下来，工作日志在零点几秒的时间里同步完成，她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一切，她来到芬格尔的身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趴伏在他身上，他那魁梧的后背，和十年前相比，已经没有那么挺拔了。

    她伸出虚无的手抚摸男人的面颊，女孩无声无息地落下泪来，泪水滴落在金属地板上，溅起莹蓝色的微光。

    “只求你不要折磨他，给他一个痛快。”女孩的声音低低的，“之后也请求你将我的维生系统关闭，我可以开放所有的数据权限给你，虽然这对你来说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