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干嘛想不开嘛，日子还长，没必要为了点小事情觅死觅活的。”

    “被人说几句也就几句话了，过一会，你自己都可能忘了人家具体说了啥，没什么大不了的。”

    身边坐着的老警察抽着烟，劝慰着路明非。

    对于这种小孩子他实在是见的太多了，青春期气性大，容易被人几句话就带起情绪，尤其是在同龄人面前被人激两句，啥都干得出来。

    “我真没想自杀。”坐在一旁的路明非耷拉着脑袋，“我就单纯想坐在天台边上的时候脚滑了，我真没想不开。”

    直到现在路明非还是心有余悸，总是觉得自己身上还有义体，再加上自己在暴恐机动队任职时习惯性不当人。

    难受啊。

    虽然现在自己是健全的血肉之躯，但三十年的生活习惯不是这么容易扭回来的。

    “路明非，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中年妇女的尖锐的叫骂声刺入双耳，“我就说你两句，你就这样来陷害我？”

    路明非无奈地抬头看向眼前的中年妇女，嘴巴里都不知道该蹦出什么词来，眼前这个婶婶对自己这个侄子是完全当作外人来看了。

    “你的心思怎么这么歹毒，我说你两句你就这样害我？”要不是身边的警察起身拦着她，婶婶的那尖利的指甲就要挠到路明非的脸上了。

    “你现在就别再刺激他了，年轻人容易冲动。”老警察一边劝着婶婶一边把她往后推，拉开她和路明非之间的距离，“而且这孩子一直在强调是自己不小心脚滑的，人家可完全没说任何关于你这个婶婶的事情。”

    这是刚刚跟上来的叔叔——路谷城，先是上来给警察点了根烟，然后拉着婶婶说道：“哎呀，你看明非自己都说是脚滑意外了，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孩子每次无聊没事干就跑上来这里看风景。”

    “是吧？明非？”

    路谷城扭头看向路明非。

    “都说了是意外，我没想自杀，就是单纯脚滑了一下。”路明非挠了挠头。

    老警察看了看两边道：“既然你们都确认单纯是意外，那我就这样结案了，你这孩子以后就少上来了，不安全的地方不要去，平时也要注意安全。”

    “是是是，我明白。”路明非点头道。

    “你们也是啊，平时嘴巴不要这么毒，年轻人火气旺，有话好好说，听清楚没有？”警察转头望着路谷城夫妇道。

    “明白明白，一定注意一定注意。”路谷城拉着妻子点头哈腰道。

    “行，那我走了。”说罢，警察便转身走下楼去。

    “那叔叔婶婶，我也下去了，等下我要出门走走，午饭不用预我份了。”路明非站起身来，走向楼梯间。

    “行，晚饭要不要预你份？”害怕再次刺激到路明非的叔叔按住正要发作的妻子，开口问道。

    “你们开始做饭时，如果我还不在家，就不用管我了。”楼梯间传来路明非的回答。

    顺着脑海中浮现的记忆，路明非回到他的房间，从他床下的小盒子里找到他的存钱罐，拿了一些钱便走出了家门。

    而这些钱则是他以前平时在网吧和人用星际打赌赢来的。

    ……

    嘎叽——

    咸鲜的肉汁，嫩滑弹牙的鸡腿肉，鸡皮上的点点小疙瘩，在路明非的嘴里奏响美妙的乐章。

    感受着鸡腿肉在牙齿的交错咀嚼下流出的肉汁，让汁水带着鸡油顺着舌头流向喉咙。

    最后，将嚼碎的鸡肉吞入腹中，与在夜之城吃下的合成肉带来的颗粒感及塑料感不同，真肉入嘴的滑腻感，嚼碎肌肉时的缠绕在牙缝的细腻纤维感，这些都不是市面上普通的合成肉所具有的。

    “嗯——”

    夜之城的合成肉果然和天然的真肉没有可比性，就算是生物技术所谓的百分之七十真肉的合成肉吃进嘴里始终有一种嚼口香糖的感觉。

    更别提不小心烤焦之后的怪异口感，里面的合成蛋白直接结块了，吃起来就像是肉里面夹着一块淀粉片一样，咬下去满嘴的白色粉末。

    但是，这些合成肉基本上都是用重油重味来压住其本身的怪味，一般都是煎炸烤老三样，如果水煮炖煮这一类的最后只能得到一锅黑色的糊糊。

    而那些吃起来没有怪味也不会变糊糊的合成肉比等重的真肉都贵，一般都是些北橡区人士才能享受的奢侈品。

    更别提那些奇奇怪怪的蛋白条了，公司出品的倒还好说，也就是比一般小作坊的贵了点，但小作坊的用的材料和卫生环境真的是不可接受。

    记得有一次在沃森区的北部工业区清剿一个漩涡帮窝点的时候，被这帮赛博精神病预备役恶心得够呛，也就是从那次开始路明非宁愿饿肚子也不会去吃那些三无作坊出品的营养棒了。

    那个窝点的漩涡帮和沃森区的清道夫有着非常密切的“原材料”供应关系。

    那些割肾的人渣把被掏空的受害者身体打包低价卖给漩涡帮，然后这些改造人渣就用这些人的尸体去做营养棒和合成肉的真肉部分，然后在贴上动物肉的标签投入市场。

    路明非当时直接就把这些人渣无论死活全部捆在一起团成一个巨大的肉球，然后倒空了一整个集装箱的醇二，把这个肉球烧成了煤球。

    咔嚓——

    路明非夹了条青菜，直接一口全塞嘴里慢慢嚼，整个嘴巴鼓鼓囊囊的。

    像这种自然的蔬菜水果在夜之城更是种都没法种。在2069年的统一战争中，夜之城本身及周边的土壤和水资源都被战争双方的生化武器严重污染。

    夜之城里的每一个水龙头流出来的都带有一丝古怪异味，这还是已经经过自来水公司处理净化过的，夜之城里有条件的人家都会额外再加装一套水处理设备。

    而这些自然生长的蔬菜水果，则都是由城外的生物技术公司的有机农场培育出来的，价格在这种垄断市场下自然变得死贵。

    当然路明非也尝试过自己接水种一点，就在暴恐机动队的总部大楼的楼顶，然后眼看着菜叶子越长越紫，形状也越来越奇怪。

    最后本着不浪费的精神，都剁吧剁吧煮了，结果没吃几口眼前就出现“停搏，致命系统错误”的警告，人当场就瘫地上了，要不是人在机动队总部大楼里，人都能重新在夜之城打酱油了。

    最后路明非擦了擦嘴，把瓶子里能在夜之城卖出299欧的矿泉水一饮而尽，起身走向餐馆对面的网吧。

    家里的电脑实在是太旧了，而且网也慢的不行，先去网吧里面看看有啥能用的，路明非推开了网吧的大门。

    半小时后。

    路明非坐在电脑前，用二指禅在电脑上的模拟环境里面一个字节的一个字节地敲下魔偶的代码。

    “唉……”

    看着眼前屏幕寥寥几行代码，胸中的不耐烦化为一股郁气，在路明非无力的叹息声中溜了出来。

    “啥年代了还用键盘敲代码。”路明非一脸厌烦地拍打着桌子上的键盘，看这眼前屏幕又蹦出来的几个无意义的符号，路明非再次叹了口气。

    “要是有接入仓就好了，至少给我个电子脑或者是个人连接也行啊。”

    路明非把敲好的代码保存进文档，然后再将其发送到自己的邮箱里面，他打算回家再继续。

    还是去外边逛逛有意思，这里的街道和夜之城的完全不一样。

    在夜之城，无论是光鲜亮丽的公司广场还是枪声不停的太平洲，犄角旮旯里永远都是有着各种各样的垃圾，包括在威斯特布鲁克的云顶会所，就算会所内部干净整洁，外边的走廊却是被各种秽物涂满。

    街道上永远三五成群地站着帮派分子，平头百姓则永远低着头，生怕和他们对上视线然后平白吃上一顿暴揍，但眼睛却四处扫视，一有风吹草动立刻掉头就跑或者是抱头在地上缩成一团。

    时不时就有开着浮空车的创伤小组降落在街上救援他们的白金客户。

    这帮小绿人甚至因为客户是被NCPD（夜之城警察）追捕的对象而直接武力干预执法，包括但不限于直接开枪击毙NCPD的警员，或者是用浮空车上面的机炮把警车打成废铁。

    “呼——”

    走出网吧大门深吸一口气，被日光刺的眯起了眼睛的路明非，决定重新先去找一找去仕兰中学的路，明天就是周一了，要是迟到，鬼知道这里的学校要给他搞什么幺蛾子。

    虽然现在是想起当年自己怎么走的路，以记得当时习惯性抄的那条小巷子，但始终还是直接走一趟来的稳妥。

    以前在荒坂学院上学的时候，又得写报告又得写检讨，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且为了以示惩罚，非得全部手写。

    老天！

    路明非他一辈子除了这些个破检讨报告他就没摸过笔。

    都2077年了，电子脑的思维录入连一岁小孩都会有的技能。

    提笔写字这事情真就是除了一些古文化发烧友以外就剩下这些苦逼学生才会干了。

    而路明非作为经常迟到的倒霉蛋，自然是佳作频出，甚至他的报告被人做成一个合订本，直到他被荒坂炒鱿鱼了都还在学院的展厅里面陈列着，供人观摩。

    “真的是……”

    想起了那不堪回首的日子，路明非感觉他手腕好像又有点幻痛了。

    现在回到了这个世界，还得重新把字练一练，这里可没有什么思维录入了，啥都得靠两只手来写写画画，还得是中文。

    这写方块字对于现在的路明非来说就和在纸上画画没啥两样，还得画的又快又小。

    嗅嗅——

    有人流血了？

    路明非刚一进入小巷子就捕捉到了空气中的一丝血腥味。

    直到他只身进入荒坂塔的那天，他白天还开着装甲浮空车在夜之城的大街小巷里逮着赛博精神病砍，而大多数赛博精神病的受害者都是一些普通的老百姓。

    赛博精神病经常是突然发疯然后把毫无防备的身边人全部撕成肉松，尸体喷洒出来的血液经常把四周的墙壁地板都糊上一层深红。

    这些普通人基本身上就只有电子脑，芯片插槽和一个最普通的个人连接，也就是说这些人的血液还是红色的，还是普通人类的血。

    暴恐机动队的工作经历让路明非对血味变得非常敏感，尤其是一些犄角旮旯里面传出来的血味。

    【没有听到什么的声响，但能闻到腥味，说明血液比较新鲜，应该出事没多久。】

    路明非在小巷口四处扫视，看看有什么趁手的家伙。

    【腥味特别淡而且其中还混杂了一些别的味道，那出事的地点离我的位置不算近，不然也不会带着别的味道】

    看到前面堆着的用麻袋装着的沙土，旁边靠着一把沾满白灰的镐子。

    路明非四处看了看，现在应该是刚吃完午饭，工人应该是去午休了。

    装作没事人一样走了过去，然后路过的时候顺手把镐子拿了起来，掂量一下感觉现在自己这个身体素质应该用得起，然后路明非便继续往巷子深处走去。

    ……

    幽静的巷子里，路明非探头探脑地走着。

    地上的青石砖凹凸不平，点点杂草顽强地在砖缝中彰显生命的存在。

    头顶的握手楼将午日的阳光彻底遮挡，巷子如山洞般幽暗，路明非自己的呼吸声在这里是他能听到的唯一的声响。

    在路明非的记忆里，这条小巷有着好几条岔路，联通着围绕在这片城中村的几条马路，其中也有着不少死胡同。

    路明非尽量贴着墙壁慢慢地向前搜索，尽可能地放轻自己的脚步，同时把顺来的铁镐横在胸前。

    顺着路明非的不断深入，他也逐渐踏入以前从未来过的地方，他对这里的一切都不了解。

    最终他循着越来越浓烈刺鼻的血味一个胡同口前，这里的血味已经浓到把其他气味都盖住的程度，而且这里血味问起来甚至有点刺鼻，像是一些腐蚀性气体。

    按下心中的疑惑，他迈步走了进去。

    一步两步

    一步两步

    胸中的怪异感越来越强，让路明非有一种掉头就走的冲动。

    【不对头！】

    眼前这点情况自己在夜之城里不知道接触过多少次，心中对这种像是三流“Jumpscare”恐怖片的场景早就麻木了。而且更诡异更不可名状的场景也不是没经历过，尤其是抓那些带有接入仓的赛博精神病，更是啥妖魔鬼怪都跑出来了。

    【看来确实有东西在里面。】

    路明非控制着全身的发力点，将其一一绷紧，但心中还是有点发虚，毕竟他现在只能勉强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但是在暴恐机动队里培养出的责任感仍旧驱使着他向异常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