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后浪
这座新建安城的城门规格并不大,较之当年的大玄皇都,显得格外低矮破旧。城门上匾额刻着的“建安”二字,也不再是武帝亲提,苍劲有余,豪情难在。
此时东方破晓,城门早已打开,一位手持户账的门役挥舞大手,有序指挥着城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
见着许澈与老妪,他礼貌朝二人微微点头,很容易放了行。
老妪在这儿进进出出十几年,自是常客,脸熟的很,至于许澈,大概是沾了美少女剑仙许霜容的光。
大抵也是知道老妪是个瞎子,城管给老人家安排了一个靠近城门口的专属摊位,虽不是什么黄金地段,倒也图个方便,与官家人近一些,也不容易被人欺负,上当受骗。
许澈很是安心地默默离开,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巷上。
道路的尽头若是茶水绸缎等商铺便右转,若是遇见卖糖葫芦果农的小贩便左转。
不多时,这建安城差不多已逛遍。
城内的说书人没见着,或许是今日休息,也或许早已离开,毕竟这些人的知识储备有限,故事讲完了,便也不再有观众。
了解历史对于许澈来说并非什么要事,往后机会很多,不必急于一时,这偌大的建安城,总也有地方买到几册史书。
话说回来,昔日的大玄第一城还真是小了许多,若没记错,这一块只是当年城东区的一条辅街,而今却成了主城区的全部。
此地墙砖布满了斑驳的裂纹与苔藓,街巷普遍很窄,由粗犷的鹅卵石铺成,走起路来磕磕绊绊,繁华不似当年。
更令许澈疑惑的是,当年他许威远共创道法九千九百九十九部,还未身死道消,便已是世人传颂的法圣。
此非法家之法,而是道法之法。
要知道在这之前,整座大玄还处在蛮武时期,武道体系尚未开发成熟,佛,儒,道三教更是没有半点影踪,面对天生强悍的妖,魔,巫,海四族,人族可谓处处落于下风。
可以说是许澈,还有深藏功与名的万法录二者共同创建了成熟的道法体系,让人族一步步踏上世界之巅。
丰功伟绩,昭昭之烈,哪怕历史长河已经推动了大玄政治中心的迁移,建安城也理当有座供奉法圣的庙宇,再不济,城中心塑尊雕像不过分吧!
然而许澈在城里逛了一圈,甚感疑惑,我帅气英武的雕像呢?
“诶!这不是澈哥儿嘛,你怎又回武院了?昨日霜容姐应带你去剑王阁了呀。”
奶声奶气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许澈低下头,看到一位稚嫩的少年,约莫十二三岁,穿着一身灰色武服。
许澈知道他的名字,男孩叫裴放,是建安武院中最小的弟子,平时里经常跟着他鬼混,没少挨许霜容的毒打。
“出了点岔子,要晚些去了。”许澈笑道。
林叔有他的自信,许澈自然也有他的云淡风轻。
阿姐说周游境与通脉境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但那只是普通情况,这世间周游境,哪有像许澈这般拥有浴血疆场的杀气,更与三位异族至圣有过交手的人。
万宝录虽不在,但前世所创的种种道法,绝大多数许澈早已铭记心中。
待境界所至,真元充沛,再加以反复练习,必可重铸法圣风采!
九千九百九十九种道法的数目瞧着唬人,其实近九千九百都在甲等以内。
不逾百数,才是传说中的绝世道法以及踏仙之术。
只需巧妙娴熟地运用众多基础道法,将当下硬实力更强的林尘拉于马下,当也不难。
“既然如此,许师兄先回武院里坐坐呗。”
裴放也不管他同不同意,拽着许澈就往里走,小脸上藏不住的担忧:“我听师傅说,大宗门的竞争很激烈,常有人受不了跑去跳崖搏一搏奇遇,霜容姐天纵奇才当然没什么问题,我真怕师兄你扛不住呀。”
许澈也不恼,玩笑道:“放心吧,我很珍惜自己生命的,若哪天真扛不住了我就退出剑王阁,换你去受罪。”
小男孩连连摇头:“呸呸呸,我才不去呢,剑王阁在西蜀,离我爹娘太远了。”
许澈笑骂:“怕吃苦才是真吧,这点出息!”
裴放“嘿嘿嘿”地笑了起来,少年尚未发育的声音有着独特的天真无忧。
武院不大,两人经过一段回廊,便到了最中心开阔的演武场。
刻有阴阳鱼图案的圆台上,两名青年互相作揖,开始了一场日常切磋。
众多与裴放一样穿着灰色武服的弟子们聚精会神,驻足观看,议论声不绝于耳,场面很是热闹。
“嘿,真巧呢,是卓涯师兄和刘浩师兄,他两现在皆是通脉境大成,正在竞争一个前往琳琅书院试炼的资格。”
琳琅书院乃天下四大书院之一,无数儒修向往圣地。
裴放停下脚步,许澈一时也来了些兴趣。
他正好想看看这些晚辈们究竟成长到了何种地步,就让实战来说话吧。
这种心态原本是十分惬意轻松的,就像一位老师看着两个孩子的日常考试一样,然而许澈越看越感觉不对劲。
但见擂台之上,名为卓涯的青年剑眉星目,丰神俊朗,其人目光肃穆凝重,手执一杆约莫丈余二寸的红缨枪。
在他对面的刘浩赤裸上身,露出精悍的腱子肉,紧握一把短刀,刀身流光溢彩,锋芒毕露。
“喝!”
一声大吼,卓涯率先发难,脚下爆发出的惊人力道,竟让整座演武场为之一震,随之长枪甩动间,枪雨如注袭来,直取对手胸口要害。
面对这浪潮般的攻势,刘浩迅速将真元凝聚脚下飘然一退,刀刃抵挡枪尖,行径之间从容应对。
枪起如惊雷,接连未中而失势,在这极狭空间内,刀客终于瞅准时机,于枪雨间隔中挥出猛厉一刀,巧如灵蛇出动,猛如山岳压顶。
此一刀,
破山河!
直往腰间斩来。
卓涯立刻收住攻势,双手回旋枪身,如太极手法四两拨千斤般将这刀光尽数卸下。
只听得金铁交击声震耳轰鸣,刀光协同枪意尽数折返,然而这股刀光太过猛烈,收放间的方向未能有所变化。
二人师出同门,对于彼此的战斗技法早已了若指掌,刘浩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再出现时,已似游鱼穿梭至侧方,无尽刀光如玄鹤之羽从天而降,涛涛不绝的攻势几乎令人窒息。
继续收枪以御,等待时机。
在许澈看来,这无疑是当下最好的战斗选择。
然而卓涯并未如此,只见他半俯着身子悍然穿梭其间,单手执红缨,枪如长龙!
纵血染武袍,也要贯彻此片银空!
“此枪之势浩荡威猛,继续挥刀只会两败俱伤。”
“不,我只会比他伤的更重!”
巨大的危机感涌来,刘浩立刻收刀往侧方翻滚,余光时刻注意着长枪攻来的角度变化。
几息之间,攻守再度易形!
许澈看得暗暗咋舌:“这后浪,未免过于凶猛了一点。六千年前的同境青年才俊,放到现在怕是要被吊打。”
想来也是如此,时代洪流滚滚向前,万物并非一成不变,六千年来,数以千万的俊杰在修行路上不断尝试,不断探索,最终形成更完善,更强大的成熟体系。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这一辈年轻人的身后,皆有豪杰英魂。
许澈自问,若以现在的状态与这两人对决,未必一定能胜。
远古道法放到现在,或而只是抱残守阙。
若还抱着固有自大的思维,势必会吃大亏。
林尘在阿姐口中资质平平,但林家是传统的武道世家,他所拥有修行资源比起建安武院弟子只多不少。
其真实战力,比之刘浩卓涯又当如何?
短暂惊讶后,许澈不禁嘴角勾起:“好好好!如此才算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