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山，云谷飞瀑。

    “玉娘……”

    罗文素伸手从瀑布水里，捞起赤身裸体的薛玉。她满身乌青，是被猴群抓挠的，屁股上被猴王刻了两朵花。

    “能活着就好。”

    他心疼地说道，探指在她的鼻孔前探查，发现呼吸均匀；再把脉搏，蓬勃有力。罗文素终于松了口气。

    “道长没有骗我，那白色药丸虽然不是解药，但也是疗伤圣药。”

    他从包裹里取出衣服给薛玉穿上，她之前断腿时的咬伤和内伤已经无碍，体内气息平稳，反而有晋级的趋势。

    “嘤咛。”

    这时候，薛玉黛眉跳动，有苏醒的迹象。她睁开眼，只见蓝天白云映照入眼，飞瀑垂溅，有落水哗哗声。

    “我……我没死？”

    她双手轻颤，才发现自己被人抱着，身上的衣服也被人换过了。

    “你……”

    薛玉转头看去，就见罗文素宽阔的胸膛和坚韧的脸颊，“罗郎，是你救了我？猴……那群猴子呢？呜呜呜……”

    她觉得被猴子玷污了。

    “道长慈悲，饶了你一命。”

    罗文素心疼地说道，“玉娘，我从没有骗过你。那解药是假的，是一种疗伤药。你我体内还被种着生死符。”

    “以后莫要折腾了。我们好好替道长办事，每年自然能解痛楚。”

    薛玉的眼里掠过一抹怨恨，咬牙道：“胡说！是我自己逃出来的！你这个懦夫，只会跪地向仇人求饶！”

    她抬掌拍向罗文素，挣扎道，“我不要你管，你滚！你给我滚！”

    砰。

    罗文素的胸口重重受了一掌，嘴角溢血，手里颤了两颤，终究抱不住，任由她摔在地上。他脸色复杂。

    夫妻间的隔阂一旦产生，就再也弥补不了。薛玉认定的事，一百头牛也拉不回。两人虽然生还，但已是陌路。

    “罢了。”

    罗文素心里无比失落，扭头就走，“山上的事，你莫要乱嚼，道长已有安排。山里危机四伏，你自己小心。”

    薛玉心里一惊，这才想起来在这荒山里她赶走了罗文素，万一再来猴群、蛇群或精怪，她一个人可难对付。

    “罗……罗郎！”

    她忍不住叫住罗文素，露出委屈状，“呜呜呜，我就知道你是嫌弃我一个废人，早就想抛下我自己走了。”

    她蹲在地上，抚摸断腿处。

    罗文素闻言一颤，回头见她眼眶含泪，连忙又折回，心疼道：“我没有嫌弃过你，算了，我陪你一起走。”

    他抱起薛玉，那哭声停止。

    “罗郎，你背后背的是什么？怎么硬邦邦、圆鼓鼓的？”薛玉好奇。

    “陈景略的头颅。”

    罗文素平静地说道。

    “啊！”

    薛玉吓得全身直颤，她无法想象那个与自己颠鸾倒凤、视为依靠的陈家公子已经死了，脑袋被系在丈夫身后？

    “怎……怎么会这样？”

    “禅音寺的玄冥活佛和海岳禅师登天化佛而去。慧痴等人为独占莲花山，悍然袭击众人。陈公子当场命陨。”

    罗文素低头看她，认真地说道，“幸得灵枢观相助，慧痴等人被击退。罗某有感旧主，护送公子头颅回家。”

    薛玉的手一下子就抓紧了。

    她听明白了，玄冥活佛和海岳禅师明明死了，但是在罗文素的版本里，却是登天化佛而去。这是要骗天下人！

    还有陈景略……

    真的是死在慧痴偷袭下吗？

    “不，绝对不是！”

    她心里有些恐惧，那个灵枢观的小道士在谋划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他还放过了自己，不怕自己拆穿？

    “原、原来是这样。”

    薛玉不敢看罗文素的眼睛。

    罗文素露出微笑，道长说的没错，一个谎言如果能得到另一个谎言的掩护，才能显得更加真实又扑朔迷离。

    如果薛玉下山后，告诉其他人禅音寺的和尚们没有登天化佛，陈家公子也不是慧痴杀的，反而会起反效果。

    一条消息，只有真假之分。两条消息，就会让人以为第二条是“辟谣”。原本将信将疑的人反而会更加笃信。

    这就是人心。

    “静坐深山，而计天下人心。”

    罗文素的眼前掠过陆道长深邃的眼眸，从心底里生出一种敬畏。

    薛玉眼眸闪烁，也不知道想什么。

    两人快速消失在山林里。

    ……

    七天后，济南府城。

    一条消息不胫而走。传闻莲花山有天门洞开，仙界灵气倒灌人间。

    “砰！”

    一名六十多岁，身穿长衫的老叟，站在朝天酒楼的大堂里，一拍醒木，“嘿，你们可看见半月前的金龙？”

    “这是刘伯温聚集天下九十九条龙脉，擒下的登天之龙！不瞒各位，经过老朽探查，那龙吟处就是莲花山！”

    酒楼里坐了许多食客。

    有锦衣华服的贵人坐在楼上，靠着阑干张望；也有出言粗鄙的贩夫走卒、江湖草莽。他们竖起耳朵倾听。

    “那山上有一座道观，名唤灵枢观，观主叫龙阳子。三天前，济南府第一轻功高手司空星试图摸上灵枢观。”

    “嘿，你们猜怎么着？”

    说书老叟卖了个关子，环顾一圈，笑道，“他在山道上就被困住了！别说道观了，连院门都没瞧见！”

    众人闻言哗然，这个灵枢观不简单啊！他们各自在心里盘算。

    “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说书老叟又昂起头，“前天，有当世神话之称的铁脚帮帮主裘百尺，意图强闯灵枢观，逼问天门登仙的秘密。”

    他一拍醒木，“结果怎么着？他在山腰遇到一只三头六臂、八眼十足的精怪，一掌就将他拍得吐了三升血！”

    “这灵枢观不简单啊！”

    说书老叟感叹道，“事后裘帮主回忆，说当时给他威胁最大的不是那只精怪，而是一阵若有若无的琴声。”

    “所以，这灵枢观绝对有高人守护，天门的秘密不是那么好取的！”他话锋一转，“不过现在有一个好消息！”

    一名靠窗的蓝衫青年一直听得很认真，他端坐不动，滴酒未沾，闻言抬起头，露出鼻子、眼睛歪斜的面孔。

    “哦？有什么好消息？”

    他问道。

    说书老叟一见，笑道：“昨日灵枢观传出消息，他们将向天下英雄发出三十六枚道牌。此牌乃是资格象征！”

    “得此道牌者，为灵枢观贵客，享进香、祈福之便利。最关键的是……灵枢观将在三个月后开坛讲道。”

    “阐述天门登仙之秘！”

    “而唯有持道牌者，才能入山听道！嘿，你们这时候肯定想问，这道牌要怎么获得？简单，替灵枢观做事！”

    “……”

    他一点点讲解细则。

    蓝衫青年若有所悟，急忙站起身，拢住袖口，匆匆往酒楼外离去。

    其他人见状，也着急离开，因为灵枢观的第一件任务已经发出。

    ——覆灭禅音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