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大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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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弊病顽疾(二合一)

    相比于裘二爷办事还讲规矩,讲道义,他到死都没有供出宁王。

    刘养正心里很清楚,这位裘大爷比起二爷,他做事更没有底线,更不择手段,所以即便在明知裘二爷不会出卖宁王的情况下,还是选择了给他的亲弟弟送毒药。

    这一次离开京城,逃到天津卫,好不容易有沈兆雲家收留。

    可裘大爷是怎么对待收留恩人的。

    小皇帝不偏不倚就进了沈兆雲的酒楼,都是他刻意安排了,而且是提前地安排,其实当京城传来陛下要巡视天津卫的消息时,他就已经开始准备了,并且天天在天津卫外等着。

    直到裘大爷亲眼看到了陛下的车驾与那数千人的队伍。

    这便有了之后的事。

    裘大爷缓缓道:“宁王需要地方豪强的联合,当初你我都看到了这个沈兆雲之前的德行,他那时只愿意收留我们,三天前他还不愿帮宁王,可现在你看看……”

    老人家露出了笑容。

    在刘养正眼里,裘大爷喜欢这种控制人的感觉。

    他拄着拐杖,看着门外空洞的黑夜,低声道:“现在他不得不与宁王走在一起,也不得不听从老朽的,这才是宁王想要的。”

    刘养正的神色多了几分不悦,大家都是给宁王办事,有些人年纪越大越和善,有些人年纪越大越极端,道:“沈家几代人经营的天津卫毁于一旦了。”

    裘大德低声道:“沈兆雲守不住这份家业,不如早日投效宁王。”

    听他还说得这么坦然,刘养正忽地站起身,目光带着恼怒望了眼他佝偻的背影,身后的凳子因站起身时倒在地上。

    屋内沉默了良久,刘养正重重一挥衣袖走出了这间小屋。

    翌日,只要刀不架在脖子上,沈兆雲还是过得很从容,他哧溜一口吃着桃子,命这里的下人以及各个商铺拿出所有的现银。

    收拾好这些,沈兆雲看向笑得慈眉善目的裘大爷,道:“大爷的千秋大业从此就有沈家一臂之力了。”

    当年成祖皇帝废了贵州两田氏的土司,之后便在贵州设立了宣布政使司,现在政使司的堂官便是沈兆雲的叔父,那是一位有着实际兵权的人。

    这一切就都是值得的,至于沈家的仇恨,那都是当今的厂卫。

    裘大德满意地笑着,“沈公子可知为何老夫会执意跟着宁王吗?”

    沈兆雲躬身行礼道:“因裘大爷高义。”

    裘大德摇头,缓缓道:“不是什么高义,沈公子记住了,老夫可以为了宁王去死,可这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的官员们,他们会为了大明去死吗?”

    沈兆雲闻言愣在原地,忽又问道:“听闻刘兄一早就离开了,他去做什么了?”

    裘大德道:“他先一步去江西面见宁王。”

    沈兆雲道:“那我等什么时候动身?”

    “再等等,看看杨轻死了没。”

    此刻,天津卫内,刘瑾用了两天时间,到现在也还在查没沈家在天津的产业,沈家的家业很多,没个三两天抄不完,刘瑾数家产都快数麻了。

    王纶被带到了天津卫,他后背被抽了三十鞭子,至今还没恢复过来。

    现在被牛三带到了杨轻面前低着头,额头汗水直流。

    说来现在刘瑾带着东厂的人正在抄沈兆雲的家,沈家的产业不可谓不大,光是抄家,东厂就赚足了银子,还有三百顷良田。

    王纶跪在地上,穿着一身破落的衣衫擦着额头的汗水。

    牛三低声道:“杨帅,王纶身上的鞭伤还未好,这么跪下去怕……”

    杨轻放下了手中的卷册,道:“有件事要你去办。”

    如果杨帅一直不说话,王纶觉得压力巨大,现在杨帅终于开口了,忽然是松了一口气,“杨帅请讲。”

    “我需要一个人留在天津做港口。”

    “港口……”

    “出海。”

    闻言,王纶慌乱地拜倒在地,“杨帅,大明有祖制,片板不下海的禁令。”

    杨轻淡淡道:“你将事情做得隐蔽些就好。”

    “可小人也不会这些呀。”

    “那好,我就将你交给宁王,就说你告发宁王造反,你看他们会不会放过你。”

    王纶拜在地上哆哆嗦嗦不敢吱声。

    杨轻走到他身边,又道:“这天津卫的沈家已经没了,往后我需要在天津卫有个代言人,况且还有锦衣卫给你打掩护,你怕什么?”

    “小人……”

    “你帮着宁王收买朝中言官,来洗白宁王刺杀我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同知,这么无耻的事都干,还有什么事是你干不出来的。”

    “小人不无耻。”

    在人品这方面,王纶还是想要坚守自己的底线,自古以来就是这样,文人很在乎自己的人品,人品与品德的好坏也是一个文人很重要的“资产”。

    杨轻坐下来观察着他,又道:“那好吧,我也不勉强你,牛大哥。”

    牛三上前一步道:“卑职在。”

    “派一队小旗,将他交给宁王,就说此人告发宁王造反,命他与宁王对峙。”

    “杨帅!”王纶大声求饶道:“他们会将小人的皮剥了的。”

    杨轻站起身双手背负,缓缓道:“难道我还要给你时间考虑吗?”

    “小人……小人愿意。”

    “很好。”杨轻露出了满意地笑容,道:“从现在起你开始在天津卫物色人手,招揽人手,收买人也是你擅长的,既然你连御史都能收买,这点事也难不着你。”

    “可小人不知道如何出海做买卖。”

    “没关系,你的买卖很简单,看到海上有来往中原的船只,直接抢了便好。”

    要说东南倭患是劫掠中原沿海,现在的杨帅想要做的是劫掠倭寇。

    杨轻低声道:“如果有中原人私自出海出售货物,你也照样去抢了,这就是无本万利的买卖,不是吗?”

    王纶连连拜服,“小人照办。”

    杨轻吩咐道:“来人,带着王兄去好好洗洗,换一身衣裳,现在王兄自由了。”

    一队小旗带着六神无主的王纶离开了。

    牛三低声道:“听说这两天刘瑾做梦都要笑醒了,那沈家在天津卫的产业丰厚。”

    杨轻重新坐下来喝着茶水,“是吗?”

    “我们手底下的一些兄弟颇有言语。”

    “眼馋了?”

    牛三重重点头,“他们确实眼馋了。”

    杨轻道:“现在刘瑾搜刮的这些银子算什么?至于产业,他刘瑾也不是经营产业的料,如果真要说他做买卖,无非就是像沈兆雲那样开几家黑店,难道他还有其他手段吗?”

    “杨帅是另有打算。”

    杨轻叹道:“天津卫是个好地方,刘瑾拿到的不过是现在的财富,我们掌握的是将来的财富,你挑选一些人手在这里开设一个小衙,往后要有锦衣卫驻守天津卫。”

    “什么?驻守天津卫?”

    人未到先闻其声,朱厚照的到来总是这样。

    李东阳站在皇帝身后,面色上写满了忧虑,再看是他气色不好,多半这些天都没睡好。

    “杨帅。”李东阳作揖道:“沈家为祸天津卫,光是将良家人打成贱籍的就有数千人,沈家的沈公子继承家业之后,更肆无忌惮,天津卫穷苦人家颇多,可沈家库中就有白银六百万两。”

    杨轻感慨了一声,道:“真有钱呀。”

    李东阳又道:“老夫听坊间乡民传言,沈家与天津卫官吏沆瀣一气,为祸乡民的种种事迹数不胜数,你们锦衣卫怎能熟视无睹。”

    朱厚照道:“这些天朕与阁老走访了天津卫,就是你说的体察民情,确实很有收获,这沈家当真该诛杀。”

    杨轻不解道:“这件事不是东厂在办吗?”

    李东阳又道:“天津卫的田亩都被沈家兼并了,足足有三百顷田,可那刘瑾竟然打算将这些田地全部充入皇庄。”

    刚喝下一口茶水的杨轻剧烈咳嗽起来。

    朱厚照讶异道:“朕竟然不知道。”

    李东阳又问,“刘瑾正在抄没沈家家产,太监马永成南下去抓拿沈兆雲,敢问锦衣卫这些天都在做什么?”

    杨轻回道:“我们锦衣卫这些天正在了解天津卫的水土人情。”

    “水土人情?”李东阳伸手指向门外正在打盹的两个校尉,“杨帅管这个叫做了解水土人情?”

    杨轻面色尴尬一笑,“手下的人累了,需要休息。”

    李东阳挥袖道:“你们锦衣卫就是不想管!”

    文官总是这样,想要锦衣卫与东厂斗个你死我活就好,本来与李东阳这个人不熟,现在对他的感受下滑了很多。

    如今北镇抚司最重要就是休整积蓄实力。

    而这些文官呢?巴不得东厂与锦衣卫两败俱伤。

    所以说做文官的坏人也不少,他们哪里管过锦衣卫的死活。

    朱厚照道:“杨轻,这大明贪官很多吗?”

    杨轻不解道:“陛下何出此言?”

    “别看朕自小久居东宫,民间的事也听过不少,朕的舅舅也是,天津卫也一样,你爹也是。”

    杨轻再一次剧烈咳嗽,良久才缓过气。

    小卓担忧地倒上一碗热水,蹙眉不语地站在一旁。

    “你说为什么大明有这么多贪官呢?”

    听了朱厚照的问题,杨轻三缄其口,几次欲言又止,这种问题要如何开口解释呢?

    再看一旁的李东阳,他此刻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

    这是大明朝的老大难问题了,这是监察问题,还是从上到下的师生朋党关系?

    杨轻想说这是思想建设问题?

    这好像又有些不切实际。

    难道说资源分配问题?这种问题他听得懂吗?

    杨轻低声道:“其实这些都不太重要,重要的是资源有限。”

    “资源?”朱厚照来了精神,在这个少年热血的年纪,至少在现在热血还没扑灭的时候,很想做一番“事业”。

    杨轻画了一个圆,低声道:“比如说这个圆就是大明,那么所有的人都住在这个圆中,其中的土地与资源是有限的,而发展也都限制在这个圆里。”

    “当在一个固定的圈子里,无法向外扩张,那么内部自己人就会内卷,大明不缺少聪明人,而这些聪明才智都用在内卷与仅有的资源中内耗,而资源不够分配,从而导致分配不均,土地兼并严重。”

    “当然了这不能全怪在体制上,主要还是人变了,人们都在盯着仅有的财富与土地自然就会导致内卷。”

    朱厚照听得一知半解。

    杨轻也觉得自己说得很片面。

    思量许久后,朱厚照一拍大腿,道:“那就要开疆拓土,扩大这个圆。”

    杨轻缓缓点头,“现在的西洋应该刚刚开始大航海时代,他们也都在扩张。”

    朱厚照又陷入了沉思,“那要如何扩张呢?漠北?那鬼地方冰天雪地,西边只有戈壁与沙漠,西南吗?光是难于登天的蜀道,别说下西南了。”

    “出海呀。”

    杨轻忽然说了一句。

    一直沉默的李东阳忽然站起身,朗声道:“杨轻,你胆敢坏大明祖制!”

    杨轻笑道:“在下才疏学浅,随便说说而已,您老为何这么激动。”

    李东阳正色道:“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让陛下背弃祖宗决定。”

    朱厚照忽然反问道:“那还有别的办法吗?”

    闻言,李东阳重新坐了下来,沉默了,便继续眼观鼻,鼻观心。

    随后李东阳与陛下一起离开了。

    不过,少顷朱厚照又快步回来,这一次身后没了李东阳,“杨轻你说朕该怎么处置那些贪官。”

    难得见这个他对国事如此上心,所谓热情一鼓作气,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

    或许面对大明这种跗骨顽疾,他这个年纪又该如何选择呢?开摆?

    杨轻抚着额头道:“处置贪官很简单,只要陛下一句话,杀了就好。”

    朱厚照眼中带着怒火,道:“那就杀了。”

    杨轻道:“那之后呢?”

    “之后,换个更得力的人。”

    “之后的人接着贪呢?”

    “那就接着杀。”

    你看多简单的回答,而且直接有效。

    杨轻小声道:“我有件事想请陛下帮忙。”

    朱厚照满不在乎地道:“你直说就好。”

    “我在天津卫开辟海运,这件事锦衣卫会尽量隐蔽进行,只需要陛下帮忙打个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