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初年，也是朱厚照这个少年人登上皇位的第一年。

    刚开始的正德朝还保留着弘治中兴的良好局面，至少说不上太坏，中原是富庶的，这种富庶又多样的大地可以养出十分庞大的人口。

    可就是这么好的一盘棋，为什么到了大明朝的晚期就成了那么一副样子。

    大明的开国皇帝朱元璋开局只有一个碗，可结束大明的却是崇祯皇帝手中的一根绳子。

    要证明这个问题很困难，就比如说大明朝最后会走向灭亡是谁的锅？这个问题就像是你被困在精神病院，你要怎么向医生证明自己没有病，一样地难办。

    从京城走向天津卫的路并不遥远，如果快马加鞭的话三两天就能到。

    皇帝一行人队伍庞大，出了京城走了两天，还要再走四五天才能到天津卫。

    杨轻看着沿途的风景很惆怅，人生嘛总有这么多不如意，至少让自己活得肆无忌惮一点也没什么错的。

    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同知每一次用饭都极为地细致，一日三餐一顿不能落下，而且还有身边的仆从亲自做饭。

    天不亮的时候，队伍中大多数人都在睡觉，只有杨轻和她身边的小侍女早早醒来就开始练拳了。

    不过现在杨轻多了一个新的锻炼项目，那就是练箭。

    这也导致朱厚照也会早早睡醒，不过陛下醒来并不是要锻炼，而是每天与李东阳，杨廷和他们讨论兵法。

    这位少年皇帝好像是真要训练水师扫平倭患了。

    这队伍中最高兴的就是唐寅了，他终于从北镇抚司出来了，再一次走在野外他衣衫凌乱，整个人不修边幅，人如同重获新生。

    不过唐寅依旧不能走远，他如果一天不在牛三面前露个面，锦衣卫还是会抓拿这个江南才子。

    短暂又不彻底地自由，让唐寅得到了些许的快乐。

    队伍又行进了三天，天津卫就在眼前了，作为拱卫京师的所在天津应该是个很繁华的地方，又是靠着沿海，处于京津冀最重要的位置之一，完全可以充分发挥地理优势。

    可眼前的天津卫却显得萧条。

    自大明海禁以来沿海一带的发展一直受阻，可奇怪的是沿海乡民依旧过得很苦，那些豪门大族却能依旧富有，他们的财富一代胜过一代。

    朱厚照走在天津卫外，这个时候迎接的官吏还没来。

    杨轻陪着一路走在田埂边。

    正巧不远处出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家，他拄着拐杖低头寻找着什么。

    在刘瑾的规矩里，陛下眼里绝对不能出现不顺眼的风景，这位老太监就要上前赶人。

    杨轻连忙拦下道：“公公这是做什么？”

    “咱家早就命人安排，肃清这里的闲杂人等。”

    杨轻道：“陛下，想要体察民情吗？”

    朱厚照一脸的严肃道：“当然。”

    “其实体察民情最重要的是要走入群众中去，如此一来陛下就要先隐瞒好自己的身份。”

    朱厚照先上前问道：“老人家你在做什么？”

    这位老人家回道：“老朽看看地里的泥怎么样了，庄稼长好了还要交给主家的，可不敢耽误。”

    朱厚照又问道：“你们家年轻人呢？”

    老人家叹息道：“老夫有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女儿早早嫁给人家，两个儿子一个在城里给人干活，还有一个借着主家的书院苦读书。”

    “怎能让你一个老人家出来做农活？”

    朱厚照的语调高了几分。

    老人家看看四下又道：“主家吩咐的，老头子就要来看着。”

    “主家？你们的主家是谁？”

    听朱厚照这么一问，这位老人家转身就要走，老人家走得很慢，可看起来走得很着急。

    朱厚照欲言又止，又不知道话从何处起。

    杨轻笑道：“陛下，我们不如去城里看看？”

    刘瑾看了看身后冗长的队伍道：“陛下，若不带护卫进城恐有危险。”

    杨轻接着道：“那就留下几个保护陛下，我们锦衣卫可以找几个人手。”

    闻言，刘瑾神色不悦了，道：“你们锦衣卫就一定靠得住吗？”

    杨轻冷哼道：“要说打架杀人，我锦衣卫的实战经验比你们丰富多了。”

    “实战经验？”刘瑾不屑道：“什么实战经验，咱家怎么就没听说过。”

    “行了行了。”朱厚照又一次摆手道：“东厂与锦衣卫各自带一支人手随朕进城，但不要告知他们。”

    对朱厚照来说，这件事充满了挑战性，像是一个有趣的冒险。

    说着他们，刘瑾回头看了一眼准备入城队伍便心领神会了。

    杨轻带了牛三与小卓，而刘瑾也只带了马永成与罗祥。

    众人换了一身衣服，朱厚照与众人便一起从天津卫的另一个方向入城。

    众人即便是乔装打扮过，换了一身衣衫，可刘瑾他们衣裳名贵一眼就能看出是富贵人家，而朱厚照鼻孔朝天的走路架势，是个富家子弟。

    倒是牛三与杨轻，还有小卓的衣服朴素一些。

    走入天津卫的主街道，这里的行人并不多，街道上也不如京城这么开阔，一副萧条的景象。

    街道上还是有些商铺的，多是卖一些灯笼与布匹。

    朱厚照看到什么都想要问一两句，随后让刘瑾付钱。

    这也难怪，在宫里待了这么久，不出来走走确实会把人闷坏，更不要说是十五六岁的叛逆期。

    杨轻就这么跟在后方，一路跟着走。

    牛三的职业病又犯了，他铜铃大的眼珠子看着一个又一个过路的行人，要将看到的每一张面孔都记在心中。

    杨清低声道：“最近王纶在做什么？”

    牛三回道：“眼下还在京城，打了三十鞭子之后，三五天下不了地的。”

    “把他带到天津卫来，我有事让他办。”

    “卑职这就去安排。”牛三脚步匆匆地离开。

    “杨轻！”

    忽听到朱厚照喊话，主仆两人走入一处酒楼。

    酒楼里的客人并不多，倒是这处酒楼的陈设与外界天差地别，这里的华贵比之京城的酒楼更甚。

    朱厚照寻了一张桌子坐下。

    刘瑾便朗声道：“来人！”

    一个小厮快步而来，他行礼道：“客人需要一些什么？”

    刘瑾朗声道：“有什么好菜都端上来。”

    “好嘞。”

    这小厮笑盈盈又跑向了后厨。

    不远处有一桌人传来了议论声，看着像是两三个年轻人，他们对马永成与刘瑾指指点点。

    这也没办法，太监的面容辨识度太高了。

    少顷，一盆盆菜肴都端了上来，都是寻常菜色，朱厚照尝了一两口便觉得不好吃，索性让刘瑾付了银子走人。

    “几位客人。”刚收了银子的小厮站在后方道：“这三两银子可不够。”

    刘瑾闻言，神色不悦道：“五盆菜，三两银子还不够？你们这菜是用什么做的？”

    小厮还是一脸微笑，道：“我们这的青菜用的都是刚出土的菜苗，菜心也是当天采摘的，用的都是天津最干净的水土，还有这鱼乃是用肉食饲养出来的，还有这烧鹅更是精料养成，每一只鹅都有专人伺候的。”

    马永成本来就是暴脾气，道：“你们什么意思？休要诓我等。”

    小厮回道：“几位客人都是生面孔，外来人还是不要在这天津卫惹事。”

    马永成直接掀翻了桌子，怒骂道：“叫你们管事的出来！”

    管事的没出来，身后的店门忽然就关上了，后厨走出来一群壮汉。

    “你们要做什么！”马永成大声道。

    “既然客人不肯付钱，就不要怪小人不客气了。”

    言罢，有个壮汉先冲了过来，一拳打在了马永成的脸门上。

    他吃痛地后退几步，道：“大胆！”

    对方哪里听得这种话语，只见又是三两人冲出来。

    一个硕大的拳头就要打在朱厚照身上，杨轻上前一步握住对方手腕，拳头就要打在朱厚照的鼻尖，堪堪停住。

    那壮汉想要将手抽回来，竟然抽不动。

    别看这个少年人身子不壮硕，力气倒是不小。

    杨轻一脚踢在对方的腹部，再是回身一个过肩摔。

    壮汉整个人摔在了桌上，一时间桌椅散乱一地。

    突如其来的大动静让众人也是稍稍愣神。

    朱厚照大声道：“娘的！给我打！”

    别看刘瑾马永成，罗祥三个人是太监，打架倒是不怂。

    更不要说此刻朱厚照一马当先，提着一根棍子便开始动手，酒楼内乱成了一片。

    小卓站在一旁没有拔刀，心里一次次遏制住要拔刀的冲动，默念道：少爷有规矩，没有准许绝对不轻易拔刀。

    她只能站在后方，看着少爷与皇帝与众人打在一起。

    朱厚照挥动棍子而下，打在一个壮汉的光头上，棍子都应声断成了两截。

    杨轻一直护在他身侧，对付这些只会用蛮力打架的壮汉倒是不成问题。

    只是刘瑾与马永成已自顾不暇，太监也会打架的，这件事不分老太监与小太监，他们的招式也阴险许多。

    酒楼外忽然听到密集的脚步声，大门被人撞开了。

    来人穿着一身县官的官服，他怒道：“都住手！”

    朱厚照的衣服被撕破了几处，抹了抹鼻血又道：“杨轻，你没事吧。”

    杨轻回头看向那个县官，又道：“我没事”

    朱厚照扫了一眼四下，“这天津卫竟然有这等黑店。”

    刘瑾与马永成同样伤得不轻，这一刻杨轻还是向他们竖起大拇指。

    刘瑾虽不知道这是何意，一手抚着老腰，一手竖起大拇指也表示敬意。

    之前讲话的小厮快步走来，他在县官面前跪下，大声哭诉道：“县老爷，你要为小人做主呀，这帮外来人来店里用饭，不肯付钱，还要动手打人，说要砸了我们的店。”

    那县官看着四十岁左右的模样，朗声道：“老夫都知道了，你们几个跟本县来。”

    话音落下，朱厚照与刘瑾还站在原地。

    “嘿！我说你们几个……”县官恼怒道：“砸了人家的店还敢违抗本县，不给个交代就别想走出天津卫。”

    “哈哈哈！”

    朱厚照大笑一声，干脆扶起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凭什么跟你走。”

    “你！”县官指着人怒道：“全部拿下！”

    刘瑾尖声道：“狗官！你敢！”

    “这里是天津卫，本县说了算！”

    刘瑾又怒道：“放你的屁！”

    “你们！”县官再次喝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给本县拿下他们!”

    意识到身后的一众官兵都不敢动，县官这才回头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后方站了一队黑压压的锦衣卫。

    吓得这个县官一个激灵，他哆哆嗦嗦道：“锦……锦衣卫。”

    牛三快步走来，撞开了这个县官，径直入店走到朱厚照面前，双手抱拳单膝跪地道：“陛下，卑职救驾来迟！请杨帅责罚，卑职万死……”

    朱厚照仰着头，又吸了吸要流下来鼻血，道：“无妨，就是遇到了这黑店恶官太扫兴了。”

    见状，县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牛三重新站起身，看着这个县官，黑着脸道：“全部拿下，封店彻查！”

    一众锦衣卫快步走进来。

    牛三又解释道：“卑职依照杨帅的安排去吩咐人办事，回来时便得知了这里的事，匆忙叫来一队小旗。”

    刘瑾委屈地站在朱厚照身边，道：“咱家问你这家店是谁开的。”

    “是……”县官支支吾吾道：“是天津卫沈家的公子，沈兆云。”

    “沈兆云？沈家？”刘瑾不住点头道：“好好好，从现在开始沈家没了。”

    “下官冤枉啊，下官只知道有人在这里闹事，不知是陛下……”

    “休要在咱家面前惺惺作态，前前后后不到半个时辰，你们来的够快的，还是咱家一进店，你们就准备好了？”

    刘瑾抬起一脚踹在这个县官身上，“你个狗官，这点伎俩能瞒得过咱家的眼？”

    不多时又有大队人马走入了天津卫，就连这里的城防官兵都被换下了，换成了杨廷和带来的禁军。

    李东阳与严嵩脚步匆匆而来，得知陛下私自入城众人的意见是很大的，一见到陛下狼狈的样子，便对这天津卫惊怒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