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赎人(二合一)
雨天的京城,东直门的大街上,偶尔有几个行人快步地冒雨跑过,也有戴着斗笠的人走得很慢,不急不快。
更多的人都站在屋檐下,等着雨势小一些他们才会接着赶路。
马永成站在雨中,讶异地看着这三个锦衣卫校尉,道:“一百文钱?”
对方礼貌的笑道:“是的,这是北镇抚司的新规矩。”
“咱家看你们就是成心的。”马永成气笑了,又道:“一百文钱?咱家要是不给,你们又能奈咱家怎样?”
三个锦衣卫互看一眼,道:“公公,那只好得罪了。”
眼看他们步步逼近,马永成步步后退道:“你们做什么?”
“如果公公不肯付钱,那就只能带到北镇抚司,等着别人来赎公公了。”
说罢,还未到马永成反应过来,三个锦衣卫将他身边的东厂番子打倒。
一路被骂骂咧咧地押到北镇抚司,马永成见到了正在吃着饭的杨轻,遇到别人还能叫嚣,可现在见到杨轻,他心中不免有些犯怵,低着头不敢直视。
无它,就因杨轻是真的会杀人的。
马永成道:“咱家有钱,付了就是,不就一百文。”
言罢,这太监从腰间拿下了钱袋子,里面是满满当当的碎银。
杨轻叹道:“公公,现在不是一百文钱的事了。”
“杨帅,你什么意思?”
“抗拒锦衣卫办事,性质就不一样了,起初只是罚钱,现在是挑衅锦衣卫加知法犯法,抗拒执法。”
马永成看着自己的钱袋子被放在了杨轻面前,道:“咱家这些钱都给你们,还不够吗?”
杨轻道:“公公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严重?”马永成瞪着眼道:“咱家不过随手丢了一个馒头!”
“那公公为何抗拒锦衣卫执法,不服法?还敢抗拒罚钱?”杨轻惆怅道:“我甚至可以给公公扣一个目无王法的帽子。”
言罢,一旁的校尉一手拿着册子记录着,念道:“东厂掌班太监马永成目无王法!”
“你!”马永成的脸色煞白,道:“你们……”
杨轻又道:“给马公公一个机会,目无王法就不用记了。”
这校尉拿着笔一划,将目无王法四个字划去。
马永成垂下头,眼神中多有恼怒,但又只能咽下这口恶气。
杨轻坐在椅子上,双脚搁在桌上,道:“先将马公公带入诏狱,等人来赎,若没人来赎……”
闻言,马永成缓缓抬起头。
话语顿了顿,杨轻道:“想来马公公的人缘也不会这么差,若真没来赎,那就发配苦役,去西北修边防去。”
去了西北就会落在总兵杨一清手里。
这杨帅是在点谁呢!
马永成心中闷气越发重了。
锦衣卫的诏狱,杨山海正在给一群锦衣卫的校尉讲课,所谓讲课,无非是读书识字,弥补锦衣卫在文化上的短板。
这是牟帅默许的,甚至有传言牟帅要把锦衣卫指挥使的交椅交给杨帅。
马永成被带入了北镇抚司的诏狱,又一看觉得这诏狱里很干净,干净得有些不像话。
直到被锦衣卫押入一个牢房中,马永成眼神呆滞地看着杨山海,这哪里像是一个在地牢中待审的人,更像是一个在地牢中养老的。
杨轻翻看着各地送来的情报,这也是锦衣卫指挥使同知的日常工作,比如说西北的边关修缮情况,东南沿海近日倒是风平浪静,还有宁王继续装病,大门不迈二门不出。
牛三殷勤地递上账册,“杨帅,这是我们今天收缴的罚钱,这是账目,钱都交给章佥事了。”
杨轻皱眉道:“谁让你们去盯着东厂太监的?”
“是严嵩提议的。”
牛三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杨轻淡淡道:“严嵩终究是个文官。”
牛三不解道:“是事情办得有所不妥吗?”
“倒也没有不妥,你们就这么做也挺好,只是严嵩这人心思重,他的话你也不要全听。”
翌日。
马永成被拿入北镇抚司的事,经由东厂番子的嘴送入了司礼监。
谷大用,罗祥,刘瑾三人正坐在这里,神色各异,听到这件事脸上的表情很精彩。
刘瑾苦涩一笑,道:“就因为他随手丢了一个馒头,就被拿下了?”
谷大用道:“先前陛下就准许了这件事,现在锦衣卫施行倒也是合情合理的。”
刘瑾抚着额头,这些天他有了不少白发,日子很苦恼,面对文官压力就这么大了,更不要说还有锦衣卫。
“咱家的脸都被他丢光了。”
刘瑾愤怒地将茶杯摔在地上,道:“罗祥!你走一趟北镇抚司将人带来。”
罗祥连忙起身,慌慌张张带着人离开。
这要传出去因为马永成随手丢了一个馒头,就被拿入了锦衣卫的诏狱,东厂就成了文官口中的一个笑话。
刘瑾阴沉着脸道:“这杨轻竟然来真的!”
锦衣卫当然是来真的,而且布置得很快,甚至可以一边管理京城风貌,一边可以监察百官。
这个消息传遍朝野之后,也有几个文官因此被罚了钱。
乾清殿内,朱厚照看着一桌子的弹劾奏章,眼前还有马文生,杨廷和等人正在嘴里说着锦衣卫如何如何蛮横。
“这锦衣卫简直无法无天,老夫就吐了一口唾沫,锦衣卫就要罚老夫二十钱。”马文生黑着脸又道:“老夫解手一次又被罚了四十钱,他们还说第二次翻倍,如有下次再翻倍,他北镇抚司是穷得揭不开锅了吗!”
“噗嗤!”朱厚照没忍住差点笑出声,又连忙捂住嘴。
这一声笑,声音不大,可落在殿内众人的耳中却很清晰。
众多老臣的脸色更黑了。
首辅刘健坐在一旁,抚恤道:“其实这都是陛下允许的,锦衣卫要管理京城风貌也不是胡乱管,况且东厂罚得更多,我等也该以身作则。”
谢迁道:“阁老说得是,罚了就罚了。”
乾清殿的众人也不再说了,至少刘健觉得这么做有道理。
朱厚照看着众人又想弹劾,又没脾气的样子,心中很是痛快,等人都离开之后,他笑道:“这杨轻真是好本事,竟然遭到这么多人弹劾。”
刘瑾脚步匆匆而来,“陛下,这些老家伙是不是又让陛下不高兴了?”
朱厚照一脸骄傲,“朕很高兴,这杨轻办事很靠谱。”
应该说这是朱厚照自以为即位之后,做得最靠谱的一件事了,装好孩子的效果立竿见影。
刘瑾苦涩一笑,“杨帅不愧是读书人。”
乾清殿外,杨廷和与马文升走在一起。
“少见,阁老会替锦衣卫说话。”
杨廷和道:“阁老是担心陛下没了心气,从此沉沦。”
马文升看着刘健老迈的背影久久不言语。
“只要合乎情理,只要有利于社稷,或能够让陛下更好,阁老就会允许。”杨廷和又道:“马尚书难道没有察觉到吗?这些天陛下的态度好了许多,阁老已有一些时日没有再言辞官了。”
马文生神色复杂,道:“事出反常必不简单,切不要掉以轻心。”
正是晌午用饭的时辰,罗祥脚步匆匆到了北镇抚司,他递上一串铜钱,道:“杨帅,这里是一百钱,还杨帅放人。”
杨轻吃着一碗面,小卓还在一旁拉着面条,面条下入锅中,随时给少爷再添一碗。
见没有反应,罗祥又问道:“杨帅?”
杨轻咽下口中的面,道:“放谁?”
人在北镇抚司,不得不说顺着别人的脾气,罗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尽量心平气和道:“不是说好的一百文钱吗?”
小卓将刚刚煮好的面条盛上递给少爷,再接过空碗,这样少爷就可以立刻吃第二碗。
杨轻吃着面条,畅快地长出一口气,道:“公公,此一时彼一时,现在赎人需要一千两。”
“一千两……”
罗祥怒道:“杨帅!你不要太过分了!”
杨轻道:“怎么?不服?”
“你……”罗祥再也绷不住了,他怒道:“一百文钱的事,你们锦衣卫张口就一千两!你们好大的口气。”
几个锦衣卫拦在了罗祥的身前。
听着对方的怒骂声,杨轻气定神闲,缓缓道:“公公要是拿不出钱也可以,三天后马公公就会发配西北,你们东厂自己看着办,律法严酷我们不得不从严法办,再者说……”
放下了碗筷,杨轻舀了一大勺汤倒入面碗中,拿起筷子继续吃着,又道:“马公公的罪名不只是随地丢垃圾,还有抗拒执法,往大了说是目无王法,看在刘瑾的面子上,这件事我就没往大了说。”
罗祥咬着牙,快步离开。
司礼监,刚从北镇抚司回来的罗祥正在向刘瑾哭诉着,“他们锦衣卫好大的口气,动不动就要一千两。”
东宫八虎已去其二,少了高凤与张永,如今还剩下六个。
谷大用,马永成,丘聚,罗祥,魏彬,还有刘瑾。
不过在司礼监的就只有,谷大用,马永成,罗祥,几人。
刘瑾道:“拿一千两去,将这件事了了。”
言至于此,他又补充道:“谷大用,你陪着罗祥再走一趟。”
当年的东宫几人,眼下就剩下这么几个了,能保一个是一个。
再一次来到北镇抚司,已是下午。
来来回回,这两趟罗祥只觉得从未觉得从司礼监到北镇抚司有这么远。
两个太监站在门前,这京城夏季雨后又恢复了酷热,罗祥擦了擦汗水,身后早就被汗水湿了一片。
他看着北镇抚司的大门,那内部黑洞洞的,就像是一头张着嘴的猛兽。
谷大用提着一个篮子,先迈开脚步。
罗祥捧着一个盒子也跟上脚步。
衙内,杨轻还在看着书卷。
谷大用递上一篮子的葡萄与桃子,“这是东厂的一点心意还望杨帅笑纳。”
杨轻道:“还是跟谷公公说话更舒服。”
谷大用解释道:“一开始是马永成不懂事,给杨帅添麻烦了。”
拿过罗祥手中的一个盒子,谷大用道:“这里有一千两银子,现在可否放了马公公。”
杨轻道:“倒是可以。”
说着话,拿出一张纸道:“两位公公在这里签字画押就可以。”
罗祥当即拿过这张纸看了起来,他识字不全大致可以明白上面的意思。
杨轻叮嘱道:“两位公公担保赎人,但罪不可免,还望两位公公帮着监督马永成,如果他还有再犯,两位公公也会被牵连的,同样要受到责罚。”
罗祥没有画押,而是咬着牙道:“你们锦衣卫什么时候有这规矩了?”
杨轻道:“刚刚定下的。”
谷大用从中看清楚了一些门道,如果罗祥真的画押了,将来马永成再闯祸,画押之人就会被连带。
做事一环套着一环,借此制造矛盾,分化东厂内部?
现在谷大用有些庆幸,至少自己与杨轻的立场是一样的。
“要不是看在厂公的份上,咱家也不会来赎人。”说着话,罗祥签字画押。
杨轻看向谷大用,“谷公公,画押吧。”
闻言,谷大用也一起画押。
马永成被带出了锦衣卫诏狱,这一趟让罗祥身心疲惫,这辈子都不想再来一趟北镇抚司了。
小卓吃着葡萄,她的心情很好,又赚了一千两银子,她嘴哼着小调,坐在一旁洗着碗筷。
东厂的人刚走不久,牛三脚步匆匆而来,他手里拿着一份册子,“杨帅,与刘养正一起来京城的宁王使者有两位。”
杨轻拿过册子看着,又问道:“兄弟们办事如何了?”
“回杨帅,办得很不错,兄弟们都盯得很紧。”
“嗯,一开始或许效益不错,往后会越来越差,以后多盯着些远道来京城的勋贵大户,寻常百姓能免则免,在保证书上签个字就好了。”
“卑职明白。”
“还有……”杨轻继续吩咐道:“继续派人盯着马永成,人嘛!总会有犯错的时候。”
牛三会意一笑,“杨帅高明。”
册子上记录的都是宁王使者在京城的行状,杨轻不解道:“这个王纶很有钱吗?”
“据说此人出手很大方,总是请人吃饭,一出手就是上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