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宁王使者(二合一)
皇帝玩得尽兴,杨轻惆怅地站在北镇抚司门前送别朱厚照,等人走得看不见了,还站在门口。
小卓站在一侧道:“少爷,到用饭的时辰了。”
“好。”
杨轻这才回神走了回来。
一个小陶锅炖着汤,小卓再往陶锅中放入几片切好的羊肉,重新盖上了锅盖,道:“等个片刻就好了。”
这丫头总是能够饭做得很好,有菜有肉,能够准时吃饭是一件很满足的事。
她又将锅盖揭开,细细闻了闻道:“现在入夏了,他们说这个时节吃羊肉不好,不过羊肉滋补,小卓觉得这个季节适当吃一些羊肉是可以壮实身体的,像少爷这样练武的,更应该吃一些。”
说着话,她盛了一碗羊肉汤。
杨轻接过碗喝着清亮的肉汤,汤水不腻,选得都是瘦肉,一些葱花浮在汤水上,还有些油花。
小卓坐在小炉子边,也给她自己盛了一碗。
这世道因为皇权有各种问题与权力利益的矛盾,但现在这个世道又离不开皇帝。
京城就快进入七月份,夏日席卷了中原各地。
唐伯虎与秋香的故事传出京城大半个月后。
江西地界,今年入夏之后十分炎热,江西的夏季多以晴热天气为主,而因南北对冲的冷暖交锋,这一片地方也下起了雷雨。
此刻江西宁王府内。
宁王朱宸濠黑着脸坐在堂内。
朱宸濠是宁献王朱权之玄孙,从辈分来算他是朱厚照的叔叔。
朱厚照是大明的第十位皇帝,而朱宸濠也是承袭宁康王,后在弘治十年改封宁王。
江西又在两淮,两湖的交界处,是富庶之地,又是江南的中心腹地。
朱宸濠的目光看着手中的册子,这份册子是京城送来的,上面写着的就是关于唐伯虎娶秋香的故事。
卢大娘本名朱淑静,卢大娘只不过是她在外面的一个化名,现在也站在一旁沉默着没有说话。
而一旁的仆从与幕宾也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听着天空传来的隆隆雷声。
朱宸濠正值三十壮年,他板着脸将这份册子重重摔在桌上,怒道:“好一个唐伯虎,好一个秋香,都是胡诌的。”
言至此处,恼怒的宁王将这份册子撕了,用牙齿咬着,又用脚踩着,发着心头的怒火。
而一众幕宾眼观鼻,鼻观心。
对宁王的这番怒火作以沉默相对。
要说宁王是不是有反心,起初确实是有憧憬的,而且刘瑾其人一直都在祸祸朝堂,以清君侧的名义举兵很合适。
也有幕宾劝说过宁王,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造反,就算刘瑾等人作乱,可天下民心依旧没有动摇,众多士大夫乃至书生士子还念着大明朝诸位列祖列宗。
现在不是造反的好时候,至少朱厚照还在,只要大明的正统还在,宁王一旦举兵造反,天下士大夫会共讨之。
也有人劝说宁王趁火打劫,秘密筹谋,天下人就要苦刘瑾久矣,现在不返还待何时?
卢大娘身为宁王的外室所出的女儿,虽不能承袭也没有名分,对外只是跟随了母姓,外人只知道有卢大娘这个人。
宁王给了一个朱淑静的名字,也是她的真名,而在宁王的族谱宗祠上,都不能留有她的姓名。
所以她对外只能用卢大娘这个名字。
但如今宁王没有子嗣,宁王府上上下下对这位宁王女儿很是尊敬。
而且她亦是宁王的好帮手,帮着宁王做了不少事。
要不是在京城的张鹤龄出了变故,她或许还在京城。
卢大娘觉得父王身边的人都很可爱,可爱得有些好笑,他们一边为父王出谋划策,一边面对父王又是这般地听之任之,现在一个个低着头,又不敢吱声。
她接过丫鬟递来的炒米,有一口没一口地一粒粒往嘴里送着。
父王这么发着火,她还能悠然自得吃着炒米。
他的造反大计还没开始,就要被一个叫杨轻的人与一个刘瑾搅和得快要中道崩殂。
“都是假的!”宁王朱宸濠拿着手中的碎纸屑怒道:“这都是假的!是他们瞎编的话本,本王何时去过华府?什么华夫人!本王根本就没见过。”
卢大娘听着父王恼怒的声音,悄悄一声叹息,故事的正主就在这里,可这个故事又是这么地有意思。
导致坊间邻里都在传阅,而且都快被街边小孩子传唱了。
现在倒好,本来与宁王交好的几家豪门乡绅都不再与江西来往。
造反大业还没开始,就隐约有了中道崩殂之象。
故事终究是故事,也有很多明白人知道,这个故事就是瞎编的,还是愿意继续与宁王来往的。
还没造反,眼看就要因为这个故事英名扫地。
朱宸濠怒道:“锦衣卫好大的胆子,他唐寅好大的胆子!本王要杀他们!”
话音在堂内回荡,天空又炸响了一声雷。
有幕宾连忙道:“禀宁王,裘二爷杀锦衣卫不成,好在是栽赃给了东厂,他自己也只能靠着装疯卖傻糊弄,此刻再去派人杀锦衣卫恐事情败露。”
朱宸濠又道:“好!那本王就让人去弹劾杨轻,唐寅!大明的藩王岂能让他们编排,来人呐,准备笔墨文书。”
又有幕宾阻止道:“禀宁王,如今朝中刚结束三法司会审,传旨的太监与拿人的锦衣卫都在南镇抚司等着请宁王去京城会审。”
话外之音就是,朝中的人还要审问您呢,您现在弹劾,弹劾谁呀?是你要杀杨轻,你现在都快自身难保了。
足可见其实宁王也是一个傻得可爱的人
“会审?”朱宸濠听到这两个字,额头青筋直冒,又是踢翻了身后的椅子,道:“天杀的杨轻!有朝一日本王要将他活撕了。”
卢大娘又是摇头叹息,一阵汗颜,心想着父王比之现在的小皇帝,好像也聪明不到哪儿去。
她连忙起声道:“父王,如今断不能再派人去杀杨轻,一旦被抓到把柄,恐怕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你说!你们说……”朱宸濠指着在场的众人道:“本王该怎么办?”
李士实是成化二年的进士,本是江西人,任南京都御史,年过五十如今赋闲在家,但依旧留着官职在身。
又与宁王相识,现在成了宁王座下幕宾。
他抚须道:“宁王不能入京,一旦去了京城,锦衣卫和东厂能够将白的说成黑的。”
“难道本王要抗旨吗?”
李士实劝道:“回宁王,自然不能抗旨,只要说称病在家休养,不方便前往京城,拖延即可。”
有人道:“就算是拖延,朝中也会几次三番派人来问。”
李士实看向说话的人,缓缓道:“现在需要跟朝中周旋。”
在一旁听着的卢大娘忽然捂嘴轻笑了一声。
这一笑惹得宁王皱眉看来,道:“你笑什么?”
她端着茶杯低声道:“父王,要杀杨轻难,倒不如拉拢他,李御史说得不错,先称病与朝中周旋,再去收买人心,无非就是花一些银子和口舌罢了,到时候也能不了了之。”
“至于这个杨轻,女儿见过他,此人心思沉稳,行事果决又有手段,这个男子看起来普通,实则行事颇为张狂,不如父王拉拢他,让他成为父王的左膀右臂。”
李士实道:“老夫愿为宁王走这一趟。”
朱宸濠连忙道:“李御史万万不可能离开南京,且先留在这里,本王再派其他人。”
卢大娘又是无奈一笑,觉得父皇又做了一个不算高明的决定。
李士实道:“听说那杨轻年纪轻轻就是锦衣卫指挥使同知,将来或许就是下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大丈夫当该冰释前嫌,此人若能收服,宁王大业可期。”
在场的众人纷纷点头,对这个想法无不赞同。
锦衣卫是皇帝身边的亲卫,如果有锦衣卫相助,造反大业何愁不成。
最后,朱宸濠还是听从了李士实的建议,安排一个使者入京,一来是为了应付会审,二来也是为了收买人心。
这一次宁王选择了破财消灾,面对朝中几次要求,他都称病不见。
京城,入夏之后,天气酷热。
朱厚照穿着单衣与一群锦衣卫,太监走在一起。
这些天严嵩,唐寅,还有杨云生也跟着皇帝一起混迹。
朱厚照过得很舒心,因近来一直都在装好孩子,能应付就应付,很多事都这么糊弄过去了。
杨轻将一只桃子放在马永成的头上。
“杨帅。”马永成哆哆嗦嗦道:“咱家要是死了……”
杨轻笑着道:“无妨,公公要是死了,我会给你烧纸的。”
走到一旁,身侧的严嵩小声道:“若陛下打偏了,杨帅又为朝中除去一害,杨兄高明。”
“但愿吧。”
朱厚照手端着火铳,眯着一只眼瞄准着那只桃子,又道:“马永成,你不要抖。”
“陛……陛……陛下。”马永成哆嗦着道:“老奴也不想抖的,可……可控制不住。”
“砰!”火铳一声响,那桃子应声落地。
马永成摸着他的脑袋,好一会儿才确认自己的脑门没有多一个窟窿。
杨云生叹道:“这死太监真走运。”
刘瑾连忙上前恭维道:“陛下好射术。”
杨轻又道:“陛下,不如我们玩个更刺激的。”
朱厚照兴致勃勃,道:“你说。”
“陛下可以让东厂的太监站成一排,而后陛下蒙着眼,看看谁这么走运会中枪。”
马永成怒道:“杨轻!咱家和你拼了。”
这个太监张牙舞抓要拼命,要不是几个东厂番子拦着,现在就要冲上去了。
朱厚照放下了火铳道:“罢了,天色不早了,朕还要去看望母后。”
等陛下走了,马永成还伸着手,踢着脚,刚刚经历过生死大劫的他尖声道:“咱家要和杨轻拼了,你们放开咱家!”
几个东厂番子还抓着马公公。
杨轻几人走出皇城,道:“云生,你还有银子吗?”
杨云生就是一个活的钱袋子,无论何时他都能拿出银子。
接过他的钱袋子,杨轻还给了他几颗碎银子,余下的都自己收下了。
“兄长这是要做什么?”
杨轻道:“我要给几个受伤的锦衣卫兄弟送去一些抚恤。”
杨云生忙行礼道:“兄长高义,弟弟佩服,不过北镇抚司没有自己的抚恤银子吗?”
现在的北镇抚司哪里还有银子,当初抄家所得都给杨一清用来扩充边军了。
黄昏时分,杨轻带着小卓在京城走动,按照册子上的地址给锦衣卫各家送去抚恤。
北镇抚司的官职收入也并不高。
大家也都是要养家糊口的,需要活计。
回到家之后,杨轻按照之前随地大小便的政策,开始给锦衣卫扩张业务。
这件事内阁已批复了,打算现在落实下来。
一个偌大的锦衣卫总部,一千余人,就是上千个有家有室的,体恤下属是一回事。
给下属找点活计是另外一回事,如果收来的罚银能够用来填补锦衣卫的生活所需,这将是重大的改观。
其实自成化年间以来,锦衣卫的日子都不好过,加上本就是有着监察百官的职责,以至于那些文官有什么好处,从来不会考虑镇抚司。
“杨帅。”家门前的锦衣卫校尉禀报道:“有客人求见。”
因当初的刺杀,现在自家周围一直安排有锦衣卫巡视。
从杨山海入狱之后,鲜有客人来访,杨轻一边书写着挣钱大计,一边问道:“什么人?”
校尉回道:“说是宁王的使者。”
“宁王使者?”杨轻搁下手中的笔,道:“不见。”
校尉又道:“那人说还带来了一些薄礼。”
杨轻颔首道:“那就请人进来吧。”
来者是个中年书生,面带笑容,他作揖行礼道:“在下刘养正,见过杨帅。”
随后他将一个匣子递上,当着杨轻的打开盒子,内部是一张纸,打开纸入眼的是一幅笔墨书法。
刘养正道:“在下长年练书法,这是闲来偶有所得满意之作,得知杨帅的父亲杨侍郎也喜笔墨之道。”
杨轻打量着纸张,纸张很薄,没有夹层多半放不下银票,又端详盒子,这盒子内是不是有藏银子的地方?
用力一掰,木匣子的盖子断了,还在观察。
刘养正好奇道:“杨帅,你这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