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追凶(二合一)
杨轻仔细看着这个浑身刀疤的男人,此刻他瘫坐在地上,嘴微张着还在往外缓缓淌出一些血,随着刀抽出来,他的呼吸也越来越少。
雨水淋在绣春刀的刀刃上,重新收回刀鞘。
“受伤了吗?”
听到少爷的话,小卓活动了四肢还原地蹦了两下,道:“现在不痛了。”
杨轻看了看肩膀两侧的伤口,两处刀伤,刀口不深,因淋着雨伤口已不再出血了,伤口处还有些泛白。
小卓用布帮着少爷包扎起来,“这种伤口恢复很慢的。”
“等回去之后,我缝合一下就好。”
小卓又笃定道:“少爷很少受皮外伤的,等忙完了小卓去给少爷找大夫。”
主仆两人休息了片刻,目光还一直盯着眼前这个刀疤脸,就怕这个怪物再一次站起来。
确认他真死了,主仆两人这才离开。
雨势没有要停歇的意思,南仁街巷子里的厮杀进入到了收尾阶段。
杨轻吹响一声哨响。
街巷各处也传来了悠长的哨响声。
五十人,分成六队,传来哨响有四声,余下两个队伍还没回应。
牛三寻声跑来,“杨帅,刚刚得到的消息,东厂番子把北镇抚司围了,我们……”
小卓从怀中拿出一团油纸,打开油纸是两个馒头,见馒头还完好地没有湿,便高兴地笑了笑。
杨轻接过馒头,往嘴里塞着,争取时间休息给自己补充点体力,又道:“如此说来,我们不会有援军了?”
牛三戴着斗笠,雨水还浇着,眼前都快成水帘了,“嗯,多半是的。”
“你那边的东厂番子也是假冒的?”
“东厂番子的身手没这么好,这些人身手像是地方的卫所官兵。”
杨轻皱眉看着夜空滴落下来的雨水,拍了拍牛三的肩膀,“招呼兄弟们集合。”
“卑职领命。”
京城的另一头,一间小屋中还亮着油灯,裘二爷盘腿打坐着,这位老人家是个信道的人,如果不是在宁王手下办事,那多半是在某个山头做道士。
当年投效了宁王,还一直坚守着道心。
“二爷!二爷!出事了。”
裘二爷的眸子缓缓张开,“说。”
那人狼狈地跑来,抚平着呼吸,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们去杀杨轻,谁料他根本不在家里,而是将我们引入一处巷子里,我们的人都……”
“都怎么了?”
“都死了。”
裘二爷拿起一旁的浮尘,抚着老腰站起身缓缓道:“上百人都死了,杨轻身边的锦衣卫有多少人?”
“不清楚,可能上千人。”
裘二爷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神色有些恼,“北镇抚司都被围了,他哪里来这么多手?”
回禀的人沉默着不说话了。
子时刚过三刻,雨水还没停。
雨夜中,两个东厂番子蹲守在一处街道正在交谈,“这身东厂番子的衣服臭烘烘的。”
“能应付就应付,过了今晚就好了。”
“你说二爷要是杀不了杨轻,那事后……”
“我们穿着这身皮就是为了事后嫁祸给东厂的,你以为二爷准备了这么久是为了做什么?”
“也对。”听着的那人不住点头。
老旧木门的吱呀声传来,两人回头看去,见一个汉子笑呵呵捧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他道:“两位官爷辛苦了,吃些面条。”
心说肚子饿了,他们顿时又觉得东厂番子的这身皮有用。
便接过碗筷,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牛三小声道:“两位官爷,我们是老实人家,你们蹲守在这里是……”
“办差。”
见对方回话了,牛三又道:“是不是邻里犯了什么王法?”
对方还是没回话。
牛三继续道:“看两位官爷这般深夜值守,小民好奇一问。”
两个东厂番子将碗中的面吃完,笑呵呵地将碗筷递还。
牛三接过碗筷,将两个空碗叠在一起,又问:“听两位的口音不是京城人,像是天津卫的。”
对方回道:“本就不是京城人,办点事才来京城的。”
牛三换了一口老练的天津口音,又道:“小民以前也是天津人。”
在他乡遇老乡是一件很幸运的事,牛三与对方愉快地攀谈起来。
忽又指向街对面值守的三人,“他们也是与兄弟一起办差的?”
“嗯,你看不出来?”
听对方的语气开始不耐烦了,牛三连忙道:“小民多嘴一问,见谅。”
牛三重新走入屋中,深邃又漆黑的屋内只有一盏油灯点着,那油灯的光又不太亮堂,只有黑夜中猩红的一点。
两个东厂番子依旧站在屋檐下,吃了面之后便有些犯困了。
有两柄短刀从黑夜中探出来,而后迅速刺入这两人咽喉中。
还未发出一声呜咽,就被拖入了院中。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牛三已换上了他们的衣服,与另一个人站在门前,身后的木门再次发出木头摩擦的吱呀声,缓缓关上。
牛三四下看了看,便离开了这里,走在街巷中,不少路口都有这样的东厂番子看守。
越是往广宁门走去,这里的东厂番子越多。
心中记下各个看守位置的人数,脚步继续走着。
“你!”雨夜中传来一声喝问。
牛三寻声看去,见到了举着火把的人,便快步走上前。
“没跟你说过吗?盯住自己的地方,不要随意走动。”
牛三用天津话解释道:“是想告知二爷,找到了杨轻的藏匿之处。”
对方上下打量,又问道:“在哪儿?”
“这位大哥,随我来。”
说话间,牛三领着人走向一处街巷。
对方的人手有十余个,看说话与走路的姿态有点卫所兵的模样。
已走得够远了,对方警惕地停下脚步,“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牛三微笑道:“当然是去见杨轻了。”
话音落下,一支箭矢射来,一个东厂番子应声倒地。
“有埋伏!”话音刚出,一个个锦衣卫从四方的街道中杀出来。
等眼前的场面收拾得差不多,杨轻才走出来。
领头的人膝盖被砍,此刻扶着断腿靠着墙,他目光盯着这个穿着飞鱼服的人。
杨轻颔首道:“那位二爷在何处?”
“二爷会杀了你的。”
闻言,牛三一脚踢在他的腹部,喝问道:“说!”
杨轻又道:“我们会将他找出来的,杀了吧。”
“二爷要杀的人,就没有活过三天……”
话还没说完,牛三已抹了他的脖子。
众人手脚麻利地都换上了他们的衣服,与之前的情形一样走在雨夜中。
这一次整队人都换成了锦衣卫。
没有支援,北镇抚司已被东厂的人围了,除了受伤的,现在能够行动的也就只有这十余人。
走向广宁门时,这里的人不少。
牛三低声道:“杨帅,这里的人手太多了,我们这十余人拿不下他们。”
众人继续走着。
杨轻落后一步,道:“引开他们。”
“卑职愿做诱饵。”
“你配合我就好。”
说罢,杨轻脱离队伍,拐入一个巷口。
这是一个卖米面的铺子,确认店里没人,杨轻先是点亮一个火把,扛起一袋面粉倒入一个盆中,将窗户打开其中一扇,感受着迎面吹来的风,再将这盆面粉放在风口处。
等着屋内的粉尘蔓延。
关上门之后,站在另一处等着爆炸。
少顷,一声响亮的爆炸。
在寂静的雨夜中响起爆炸,吓得人一个激灵。
四周的东厂番子悉数围了过来。
而与此同时,牛三心中暗道:杨帅好手段
混乱中,锦衣卫朝着这些东厂番子跑来的反方向跑去。
……
裘二爷坐在屋内,手拿拂尘又问道:“刚刚得爆炸是怎么回事?锦衣卫手中还有火器?”
那人迟疑地回道:“或许吧。”
话锋一转,他又道:“二爷放心,北镇抚司被围了,没人驰援杨轻。”
“二爷!”屋外又传来话语声,“抓到杨轻了。”
刚与裘二爷说话的人,闻言回头看去,却见一柄刀迎面而来,脖颈一凉,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几人。
噗通……
人就这么倒在了眼前。
裘二爷抬眼看去,见到了一个个人戴着斗笠湿漉漉的人走入屋内。
他们拿下了斗笠,是锦衣卫的官帽。
脱下了东厂番子的外衣,是锦衣卫的飞鱼服,官靴踩在铺着木板的地面,传来重重的脚步声。
裘二爷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杨轻走上前,“名字。”
“裘魁。”裘二爷答了一句,看眼前人的面容与身形,忽然一笑,“杨轻?”
“嗯,为什么杀我。”
此刻的杨轻表现得很平静,好像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
“你怎么找到老朽的?”
“大半夜的只有你这里点着灯。”
裘二爷抚须道:“少年人,从一千人的围杀中跑出来,不想着逃命还敢来见老夫,有胆识,有本事。”
“我是锦衣卫指挥使同知,没什么好怕的。”
外面的雨势渐渐转小,牛三向屋外探了一眼,又道:“你们几个守在屋外。”
杨轻对一旁的人道:“告诉严嵩,锦衣卫查明今夜爆炸,怀疑京城有人私藏火器,告诉他,通知京城各个衙门,明日封城查人,但凡有假冒东厂番子的人,全部拿下。”
“卑职领命。”
杨轻看着眼前这个穿着道袍的老人家,又道:“除非,他们今晚就把自己阉了。”
裘二爷道:“爆炸是你做的?”
“是啊,要引开你的人。”
“本来老朽不想杀你的,你这样的人要是投效明主,将来的前程会更好,可惜呐。”裘二爷感慨一声继续道:“私盐案你却几次三番躲过刺杀,竟活了下来,你还放走了杨一清。”
“事已至此,既然你与杨一清走在一起,你这样的人留不得。”
杨轻双手环抱在前,皱眉瞧着他,“你是给宁王卖命的?”
“老夫所做之事与宁王无关。”
“没关系,我们可以嫁祸给宁王。”杨轻继续道:“牛大哥,你记录一下。”
“好。”
牛三点头拿出一个小册子,又拿出一支笔。
杨轻道:“记下来,裘二爷今晚刺杀锦衣卫指挥使同知,是受宁王指派,并且宁王就是私盐案的主使。”
他写完了一句,杨轻侧目确认了一眼。
“你!”裘二爷指着他,怒道:“你无凭无据,你们锦衣卫怎敢……”
“呵呵呵……”杨轻笑道:“无妨,我们可以先定罪,再慢慢查实。”
又道:“牛大哥,刚刚这句就不用记录在案了。”
牛三低着头提着笔,在册上划去一句。
裘二爷气得直哆嗦,“你要杀老夫,杀了便是!何须栽赃他人。”
杨轻继续道:“刚刚他说宁王给了三万两用来收买京官。”
牛三应声记下。
“再补充一句,宁王喜欢随地大小便。”
“你简直……”
杨轻又道:“宁王派裘二爷收买东厂厂公刘瑾,其人见收买不成,便借用东厂的衣服,装成东厂中人,刺杀锦衣卫指挥使同知,借此想要栽赃给东厂,加剧厂卫矛盾,令其内斗,是为一石二鸟之计,阴损狠毒不为人子,当该让老天诛杀之。”
随着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同知讲述,一条条罪状都被写了下来。
在裘二爷呆愣地目光下,杨轻又道:“这位裘二爷天赋异禀,年过七旬还要去青楼快活,被锦衣卫当场拿下,其人老不休,不知廉耻,甚至还不付钱,当真是人中败类。”
牛三写得很快,一条条地罪状记录着。
这位二爷终于双眼一翻,整个人倒在地上。
牛三连忙上前探了探鼻息,“杨帅,人还活着,只是晕过去了。”
杨轻叮嘱道:“今晚杀死的人全部送去东厂,让刘公公好好看看。”
又有一个锦衣卫快步离开。
“收拾一下,将这位老人家带走。”
众人趁着天还没亮,借着夜色快步离开此地。
天快亮的时候,雨水停歇,一队官兵从东便门出发,严嵩带着队高喊道:“有人私藏火器,封锁城门拿人!”
就要打开的城门,忽然又关上,一队队的官兵在京城各个街道上穿梭。
北镇抚司依旧被东厂番子围着,十余个锦衣卫走来,这些人身上带着血迹,浑身湿漉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