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头疼的职业习惯
锦衣卫有先斩后奏之权,但这个先斩后奏的前提,是要听从皇命办事,亦可以缉拿百官。
所以各地的官吏都很惧怕锦衣卫,但凡锦衣卫过境,皆是如同炸毛的猫一般,十分警惕。
弘治一朝时期,朝中吏治还是都以文官为主,所以锦衣卫与东厂一直被控制着,情况还算好。
杨轻孤疑地看着杨云生,年龄不大,表现得倒是淡定,他笑道:“不知伯父如今怎样了?”
“在锦衣卫诏狱,还活着,但依旧是有今天,可能没明天。”
闻言,杨云生的神情稍稍愣神,又是连忙行礼,“不知,兄长能不能让侄儿去见见他。”
“再说吧。”淡淡回了一句,杨轻的目光又落在唐寅身上,“唐伯虎?”
唐寅的神色多有无奈,手拿着折扇用力一拍另一个手掌,摇头叹道:“落在锦衣卫手中,又得罪了当今佞臣,在下此生休矣,只是临死前有些事不明白。”
杨轻双手背负,笑道:“有何不明白。”
“你们锦衣卫将在下从江南带到京城,来都来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为何要突然揍我一顿。”
说着话,唐寅一张消瘦的脸,忽青忽涨红,眼看是被气得,他又道:“欺人太甚,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锦衣卫这边,一片人皆是沉默以对,纷纷看向这位新任不久的锦衣卫指挥使同知,只要一声令下,保证唐寅活不过三息。
唐寅张开了双手,伸长了脖子,道:“奸佞当道,这条命豁出去又何妨,与其受辱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他闭上眼,面带笑意,深吸一口气。
只是良久之后,没人回话,忽又觉得尴尬,唐寅稍稍睁开眼,又道:“怎么,你们还不动手?”
暖阳照在这片北方大地,见没有人回答。
唐寅的目光直勾勾看着杨轻,“难道你们还想将在下拿入诏狱严刑拷打?在下听闻过,诏狱能够让没长嘴的人也开口说话,尔等奸佞,莫不是还想要折磨在下,世道沦丧至此,实乃唐某不幸呐。”
杨云生在一旁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来,拿出了一副看戏的神情。
同样正在看戏的还有朱厚照。
杨轻皱眉道:“谁说我们是要将你拿入大狱的?”
唐寅忽然大笑道:“哈哈哈,好!那就就地格杀,行事暴戾无端果然是锦衣卫。”
“唐兄你误会了,其实我让南镇抚司的人将你带到京城,是为了给你申冤恢复功名的,谁说要杀你了。”
“……”
话音刚落,唐寅再次咳嗽起来,扶着腰咳得很剧烈,一副要将肺都要咳出来的架势,整张脸成了猪肝色。
杨轻看向一旁的校尉道:“你们带人来的时候,没说明白吗?”
那校尉当即抱拳行礼道:“卑职……”
牛三解释道:“是卑职没有领会杨帅的意思。”
杨轻苦恼地扶着额头,又道:“锦衣卫的职业习惯与刻板印象就是这样,唐兄误会了。”
“误会?”唐寅抿着嘴,心头更气,须发凌乱着,道:“那你还让人揍我?”
杨轻叹道:“那是唐兄太欠揍了。”
“我……”
时间到了晌午,众人走了一天也都饿了,就在这处酒肆坐下来,为表歉意,还是请唐寅吃一顿饭。
刚在酒肆内坐定,刘瑾注意到目光,步步后退,“杨轻,你这般看着咱家做什么?”
“还请刘公公将饭钱付一下。”
扫视一眼四周,数十个锦衣卫都已落座,刘瑾沉着脸道:“这么多人用饭都要咱家付银子?”
杨轻低声道:“陛下出门吃饭,不该你出银子吗?刘公公掌着内库该不会要中饱私囊吧?”
“你!休要血口喷人,咱家何时中饱私囊了?”
朱厚照不耐道:“刘瑾,赶紧拿银子。”
“老奴遵旨。”刘瑾终于还是拿出了一些碎银子付给了店家。
杨轻满意点头,言道:“还不谢过刘公公?”
“谢过刘公公!”
锦衣卫众人齐声回道。
惹得刘瑾下不来台,黑着一张老脸不情不愿地带着笑容。
朱厚照好奇道:“唐兄,听说你会作诗?”
唐寅点头道:“偶尔。”
朱厚照越发好奇了,“吃完回家玩老婆也是你作的?”
杨云生一直坐在一旁,目光时不时看向杨轻,时而看向朱厚照,眼中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堂兄越发感兴趣了。
唐寅挠了挠头,思索好一会儿,“这……或许不是吧。”
朱厚照又道:“老牛在腰间,龙头在胸口,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唐寅皱眉思索良久,道:“在下时常作诗,但都忘了作的都是一些什么东西。”
“此话怎讲?”
看着陛下与唐伯虎讲着话,小卓拿出自己的水囊给少爷倒上一些茶水,少爷是不喝酒的。
唐寅解释道:“其实在下时常醉心酒水间,就算是在青楼也往往都在醉酒之后作诗,但酒醒之后,浑然不知自己做过什么?”
杨轻喝着茶水问道:“唐兄,很喜欢青楼吗?”
“嗯……”
对文人来说这没什么难以启齿的,风流嘛,就是这样的。
杨轻再问道:“那唐兄一定很有钱吧?”
“唉……说来惭愧,在下家境贫寒。”
“那你……”
“在下在青楼喝酒从来都是不付钱的,她们会请在下前去,若能作诗一首,还能倒给一些银子,之后银子又换成了酒钱,一直潦倒至今。”
……
安静半晌,男人逛青楼不仅可以不给钱,还有姑娘倒贴给钱。
人比人确实比死人。
“妈的……贱人。”
杨轻与朱厚照齐齐发出一声感慨。
唐寅不以为然,面色略带惭愧,道:“骂在下也无妨,骂在下的同窗好友或者其他男人亦不少。”
店家端来了饭菜,刘瑾给的银子不少,知晓在场的人不是锦衣卫就是东厂的番子,不敢怠慢,端来的饭菜都是满满当当的。
唐寅抓着一只羊腿,狼吞虎咽地啃着,又灌下一口酒水,舒坦地长出一口气,好似人生在这一刻都圆满了。
一桌子人,朱厚照,杨云生,刘瑾,牛三都看着,只有他一个人在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