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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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巧遇

    等到看着克娅刷完牙爬上床,给她讲完睡前故事,再哄着她阖上眼睛睡着,已经十一点多了。克娅平时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睡着,所以在今天发生这种事以后,她还能很及时也很听话的睡着,克洛觉得很欣慰。

    尽管克娅有时候会装睡,或者说,睡得很轻以至于克洛动辄觉得她就是在装睡。反正有的时候,一旦晚上克洛又去忙什么,比如赶写公文,比如去外面闲逛,再比如看书,忙到天快亮的时候,再回自己的房间睡下,第二天醒来时总会在身边发现克娅侧躺的印痕。

    当然这对克洛今晚要去调查的事情来说,没有影响。

    吃完饭回来的路上,克洛偷偷问了克娅关于今晚的看法,关于哈里森,还有关于三位客人的态度,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关于那位传译官费克·兰多姆。只不过克洛问的很隐晦,毕竟身边还安插着莱提宁的眼线。当然其实也另有原因,那就是,克洛觉得,如果那位费克真的需要在宴会之外的人眼中隐藏自己的存在,又不得不冒着巨大的风险前来的话,他这么做一定有不可告人的原因。

    每个人都有秘密,妄图窥探者无不罪大恶极。

    他当然没兴趣关注那位费克到底是如何在他眼皮底下表演这么一出大变活人的,无非是什么上位魔法的结果,就像克娅魔法输出功率在最大的情况下能破除万胜的压制一样。说到大变活人的魔法,马尔修斯先生闭关之前也是这么说的,说为了平息战争,需要做一些全新的尝试……可是战争都结束了,他老人家还没出来,却也蛮滑稽的。

    倒不是克洛连他这位爷爷辈的长辈都看不起,正相反,马尔修斯先生也是克洛很尊重的一个人——只不过,想到马尔修斯,想到其他人,其实都一样。今天的费克,极力隐蔽着自己的行踪,就像任职以来的尤格萨隆一样……

    尤格萨隆,兰帕德,芙兰达,阿尔玟,当然还有他自己……漂流已久的故人,久违的在他心中齐聚——如果这也能算得上齐聚的话——他有些感慨,想要出去走走。从家里出去,向东南走,林中有一片相对宽敞的空地,阿尔玟把那里称作“聚会的地方”。他想去那里看看,只是看看而已,并不对战争之前单纯而幸福的生活抱有怀念和幻想;当然,这种单纯和幸福也是相对而言罢了,毕竟几位朋友、几个值得尊敬的长辈,还有克娅,他们就是克洛这位来自昭瑶脑子有病的异类在白城为数不多的温暖……

    当然这都无所谓,光与影的夹缝中的孩子,不需要什么温暖。有些东西就是这样,尽管早就知道自己不需要这些,但还是抑制不住发自本能的渴求。克洛深知这一点。

    月色兀自明亮,他已经走进了森林。树枝间的月光洒下来,星空像是珊瑚与荧光水母的海。

    城市里总是很少有星星的,无论是皇家图书馆的玻璃穹顶,还是其他小图书馆的阁楼里,抑或咖啡厅靠窗的桌子上,甚至是从家里向木翠斯方向的天空眺望,星星都会被城市明亮的灯火遮掩。倒不是说克洛讨厌城市的阑珊夜色,灯光就是城市的星辰,只不过,星光的色调不应该有什么偏好的。城市的灯火,将每一家的平安喜乐都凝聚成大小不一的点,泼进残缺的夜幕中,温暖得有些发媚,让人想要顺着灯光一跃而下。

    他讨厌每个人都能轻易享有的温暖,如果这种心情真的能叫做讨厌的话。

    或者说,只有他喜欢这样,同样是出于对这种无可依托的温暖的渴求?

    所以,克洛只是在说服自己,森林中的点点星光更符合他的品味,更能吸引他罢了。他只需要想到这个份上就早已足够,这些想法已经足够支撑着他迈出步子一个人走到森林中呆上几个小时了。

    这样想着,树叶之间透下来的月光仿佛也变得模糊了起来,树枝上像隔着模糊的带着水雾的镜片另一端,点燃了一支支来自幽冥地界的、燃着蓝色火焰的蜡烛——不知道鬼族,或者那位深渊与幽冥之神尤弥尔所居住的地域之中,到底会不会有这种样式的蜡烛存在,如果真的有的话,买来两捆,在孤独的时候点上一支,大概会蛮符合氛围的。

    不过,说到底,比起蜡烛,还是月光与星光吧……城市总是欢迎那些有归宿的人,却也总是匆率地定义每个人的归宿与梦想,森林和星辰却从来不会如此。灾殃已去,翠叶常新,或许泥土的最深处仍然潜藏着纷争的余烬,但树木从来都是自顾自地萌发,一边友善地向每一个过客张开他们的双臂,花草鸟兽,一视同仁,遥望时让人羡艳,回看时则更令人惋惜。

    那都是没办法的事,没办法评价也没办法改变,哪怕说出想要改变的话语也会被定义为白日做梦……这个世界本不该是这样,但偏偏大多数情况下,树木比人更加容易交流。树木总是乐于倾听,总是毫无怨言,默默观察着眼前的一切,而不对其中任何事作出任何评价。光从这点来看的话,树木已经胜过他所知道的大多数人太多了。

    说到树,说到和树交朋友的情节,那首歌怎么唱来着?那是还在昭瑶的时候,蕙子妈妈教给他的歌曲,说的就是类似的情况。当时的小克洛还不懂得这种带着情节的歌曲有什么含义,如今的他却早已经是能独立创作歌剧的妙手了,想来真令人感慨。

    说到歌,北兰卡从来都是音乐的国,可自己做的从来都不够……克洛曾经自己试着写过很多的歌曲,甚至写了关于先王卡斯托尔和波吕克斯的歌剧,可还是不够。还在昭瑶的时候,蕙子妈妈教给他的那些歌,他无论如何都模仿不来,无论是曲调的动听与否,还是内容是否凝练,感情是否充沛,都是他难以望其项背的。克洛曾经试着归因,大概是因为自己总是倔强的背负这么多,却因终究只是活了很短的这些年,而缺少了一种生命和历史的厚重感;或许北兰卡人看不起他,也是出于这个原因,不过一旦和魔法本位相关的歧视扯上关系,克洛心里这种对于创作的迷茫就显得多少有些无所谓了。

    或许自己命中注定被大多数人看不起;或许这只是他用来逃避本就为数不多的责任的理由,但克洛已经懒得想这些问题了。这都无所谓,无所谓既是逃避也是面对,没人能心平气和地面对每个人每件事——所以说,回到上一段所想的,树比人更容易交流……

    “树比人更容易交流……”克洛喃喃自语。一个人的时候他有时候会将自己心里的想法默默念出来,但现在太晚了,他还是多少有点不适,所以声音也轻轻的。毕竟夜里这么安静,如果他这些看起来就很幼稚的想法被什么不相干的人听到,大概免不了挨一顿笑话吧……

    当然咯,挨笑话也无所谓。这么想着,林中的地界突然之间就在他眼前开阔起来了。

    到了,这里是他们之前聚会的地方。尽管树木早已抽出了新芽,落叶堆上的蘑菇生了一茬又一茬,石头都因为苔藓覆盖上了一层红绿相间的颜色,但克洛还能大致记得这里的格局,所以一定是这里没错。克洛还记得这片桦树与山毛榉间杂的森林,白色与灰褐色的树干参差不齐地排列着,像久不粉刷,有些发霉的墙壁;空地的中央有一块青灰色的巨石,像低帮皮鞋,也像一只趴在地上昂头伸懒腰的猫。

    他就这么靠在猫屁股上,百无聊赖地遥望林间散漫的星空,把烦恼的开心的思绪统统抛在脑后,不知过了多久。

    一个人的安静总是短暂的,即使没有人打扰也会如此,就像低头看书写作的时候总是喜欢抬头看看窗外。等到克洛早已忘记“不想说话免得被别人听见”这种念头时,月亮已经在夜空中升高了一个仰头的距离。

    这姑且也能被称作短暂吧?相比所谓的更久远的那些事,相比漫长的战争来说。

    他想起母亲教他的歌,因为和母亲相处也是很久远的事情了,甚至比他印象里的战争还要久远得多。当然,倒也没必要把这些事情生硬的按时间排好顺序,因为毕竟最悠久的东西,无非是那首歌曲本身。

    人在时间面前,在星空之下,都显得渺小如同埃尘。当然他这种人在其他大多数人面前也一样,只不过人与人的关系,在时间面前,都显得像蛋糕上面撒上的一粒糖粉一样,不值一提罢了,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东西。

    就像那首歌一样。那首歌很考究,唱之前需要有念白。念白也很古雅,不像是北兰卡近代的作品。

    天道兮苍苍

    一入黑川两茫茫

    命运无沦常

    天道兮芊芊

    人言戒命两难全

    浮世皆应怜

    之后自然该是铮铮的伴奏声,克洛依稀记得母亲说过那种乐器应该叫做三味,可目前他手里能拿出来当乐器的勉强也只有三根头发,所以伴奏的只有秋风萧萧,以及在他看来震耳欲聋的沉默。

    夐夜沉沉,枝叶间无声的灵盘盘踞踞,只剩下脆弱而孤独的歌声:

    天苍星莹莹摇晃着拂夜关

    衣衫紧结露珠破碎凝蹒跚

    风渐息你倚在我肩熟睡时

    白发苍亦不免生出虹彩焕

    赤生力你妄图劈开旧岩磐

    褐生怨亦不忘萦绕痴痴缠

    黑生息跳出我眼前随风散

    只剩你微笑说采撷来年——

    那是深渊之中亦能绽放翩跹海百合

    无邪地舒展花蕊身畔埋千骨

    一半葬身鱼腹一半是规俗

    共舞缭乱——友人应还

    采撷她谁又将铭记我和你

    看那虚妄破碎凝成满月

    吾将陪伴汝身边直至终焉

    纵使更迭了年节

    纵使旧月换新月

    你可愿对我笑靥如初见

    那天我已坠入深渊直面永劫

    深渊中罪孽的花依旧曼舞

    纵使白发缠千骨

    纵使群星亦难渡

    我是否能留连在你清梦中

    倾世花盈盈摇晃着旧枝叶

    人皆许可谁又怜我的爱恋

    旧人远自诩的朋友都不见

    白发苍无常的世道亦应怜

    天火熄贪欲人心中明复灭

    故乡欹见树上年轮生又裂

    你远去说混沌沦亡灾变前

    我怎能唱想要留在你眼——

    那是底色苍蓝光芒无暇跃跃入星河

    带去了喜怒哀愁亦带去颜色

    一面大义凌然一面是贪婪

    幻梦应散——君何时还

    梦醒后却只剩荒草月阑珊

    看那露凝霜凄聚散满月

    约定旧月换新影亦能相见

    若能窥见你容颜

    若能倾诉这爱恋

    深渊藏千骨吾愿赴君前

    那天我若一同向前定将毁君愿

    一刹的迟疑竟扭曲成永久

    纵使白发缠千骨

    纵使群星换枢谱

    你是否愿出现在我的眼中

    啊——

    黎明褪去善意昼夜亦往返

    (虚假世界残梦消逝如旧年)

    啊——

    真伪若无辩驳我甘愿沉欢

    (则你不会见我泣雨泪涟涟)

    啊——

    吾将盼君归来无论时境换

    (誓言凝成夜色天苍星为鉴)

    啊——

    终如虚渺的花一同随风飘散

    誓言如月持恒久

    一见黎明便不再保留

    终将归去沉溺于虚假之月

    归你我

    终相见——

    看那现实破碎凝成满月

    吾将寻到汝身边直至永远

    纵使更迭了年节

    纵使旧月换新月

    我仍愿对君笑靥如初见

    那天我已再造深渊直面永劫

    深渊中罪孽的花播种荼毒

    纵使白发缠千骨

    纵使群星亦难渡

    你终于将留连在我清梦中

    啊——

    天道沉沦无常罪孽即爱恋

    啊——

    我亦归于浮世何日堪应怜

    歌中反复提到了什么天道,什么命运无常之类的,克洛莫名觉得熟悉,但实际上他是不愿相信这些的。那只是母亲留给他的记忆罢了,记忆本身也是无常无凭的东西——对他而言,证明所谓的天道本身并非独一无二,这便足够了。

    为什么要唱呢,为什么偏偏挑这首歌唱呢,实际上他也不知道。歌曲中提到了无尽的相思和爱恋,大抵是一个人唱给了另一个人,另一个人又回赠给前人加倍的思念,而他克洛自然是无福享受这些的。说到底,既然歌曲中的快乐和歌曲代表的回忆无法兼得,那么其实他一个人唱什么歌说什么话都无所谓……

    痛苦,或许这能叫做痛苦,但至少也是一种优雅的痛苦,就像手指被碎玻璃划伤了,血液滴在地面上,溅出一副玲珑绝美的画一样。

    同样的,就像你指着地上的血滴惊叹十分美丽会吓到绝大多数人一样,这种优雅的痛苦自然也不能展示给别人看。现世安稳,毕竟自己有克娅陪着,但过去的伤痕还在隐隐作痛,仅仅一小段时间的空闲和之后更为长久的忙碌并不能抚平战争,以及更久远的事情所带来的伤疤。所以他才会想出来一个人走走,尽管不知道走的过程需要干什么。

    或者说……

    他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靠近这里。他双手撑在石头猫屁股上,支起身来,朝森林更深处望过去。

    银月凄凄,不可名状的白色物体藏在树丛之间。随着他的目光,那东西倏的一下,缩回了树叶之间。

    他眉头一紧,站起身来,双手挡在胸前摆出迎战的架势,但又马上把手放了下来。那东西没有敌意,至少在他表现出适当的敌意后,那东西明显向后退缩了。

    “谁?谁在那里?”

    他并不敢上前,一来是出于恐惧,二来是出于在林中唱歌被抓个现行的尴尬,只能强装镇定地探问道。

    “名……名字……?”

    树林中的白色家伙发出人类少女的声音,似乎在颤抖。

    “不该先自我介绍一下吗?”

    “不是……我是说,你……你唱的那首歌的名字……能告诉我是什么吗?”

    “无可奉告。或者说我也不知道,那是很老的歌,我从别人那里学来的。”

    “我……特蕾莎,天东特蕾莎……”

    克洛愣了一下,瞳孔大张,出于本能的向后退了两步。

    娇弱的少女从草丛中走了出来,左手抱着一颗比她头还要大的白色团子,右手无力地摊开,垂在身前。她甚至比克娅还要矮上一截,身穿一套鬼族独有的和裙,银色的短发飘散,脚上穿着白袜子,还套着红拴绳褐底板的木屐——如果克洛没有认错的话——像打扮得异常精致的异国人偶。

    克洛很快便收起了讶异的神色。如果对方没有撒谎的话,那他们两个大概率各自回去睡一觉以后就会在皇宫的会客厅里正式见面,但只是现在的话,他并不想透露明天早上二者将要会面的事实。

    “克洛·欧尼诺可·约泽兰。”他礼貌地回答,冷漠的语调也在一瞬间被溶解了。

    少女左手的白色团子突然动了起来,她急忙用另一只手把它摁住,却立刻把手缩了回去,面露难色。那个馒头一样的东西似乎转了个身,然后面向他,露出了可爱的五官。

    “团子太郎……”少女似乎有点害羞,却只能介绍起手中这个小家伙来。

    “你受伤了吗……?”克洛象征性地对着“团子太郎”点头致意,然后看着少女那颤抖的不自然的右手,问道。

    “嗯……嗯……抓到了很烫的东西,然后……逃了出来……”

    克洛很满意这样的开头,因为这样就可以跳过最重要却也最尴尬的“为什么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盘问。他摊着两只手,向前走了几步,示意没有敌意:“需要帮忙吗?”

    少女和团子太郎对视了一眼,团子太郎眨了眨眼,少女也跟着眨了眨眼,随后面向克洛,点了点头。

    “呃……那个,这么说可能有点冒犯,但能不能让我碰到你的手,怎么都可以,只要接触到就行……”克洛想起随身携带的空间结晶里面还有些药,但刚想取出来就发现没有克娅在身边自己连这玩意都操控不好,只好尴尬地询问道。

    “嗯……?”

    “啊,是这样,我自己没办法使用魔法啦,需要借用一下你的……也就是碰到你的身体,让魔法流通啦……这个,”他掏出身上的项链,对着项链调试了一番,但并没有什么动静,“这个,这里面有药,应该对烫伤有些作用。我自己操控不了这东西……可以帮帮我吗?”

    “唔……”特蕾莎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脸红,但还是松开了团子太郎,把左手伸向克洛。团子太郎竟然漂浮在空中,同样是一边好奇地看着他,一边飘到了她的头顶上轻轻趴下。

    少女伸出小拇指,似乎还在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克洛也在紧张,只不过他自认为没有表现出来,于是他也用三根手指,轻轻将少女的小指捏住,仅保持着最低程度的接触,从那块空间结晶里取出药膏和绷带,就马上把手松开了。

    随身携带绷带是阿尔玟建议他的。那小子很少能提出什么正经的建议,甚至还劝他绷带应该缠到腰上,防潮又保暖。对于这些大概率用不上的建议,克洛自然会改进一下,把这些同样看上去用不上但能以防万一的东西全都放进了这块空间结晶里。

    “木翠斯……这应该是白城最高规格的疗伤药了吧……”他将药膏轻轻挤在少女被烫的发红的手掌上,“还是麻烦你自己抹匀。这里还有绷带,是已经裁好的,可以放心用,内侧也涂着药,对烫伤有些帮助。”克洛本来想说:“木翠斯的药膏,不知道你用起来会不会习惯”,只不过这样就暴露了他知道少女并非本地人的事实,于是很自然的改了口。

    “没关系的……你来就好……我也不太方便……”

    “啊,是嘛。”听到她这样要求,克洛只好礼貌地笑了笑,将她手上的药膏轻轻涂抹好,再替她缠上绷带,还贴心的打上了一个他自认为还不错的蝴蝶结。

    少女不解地眨了眨眼,团子太郎也“啾”地叫了一声。

    “怎么,不满意吗?”

    “没,没有啦……”特蕾莎把手收了回去,双手轻轻地握住了。

    “那……那首歌,能告诉我那首歌你是从哪里学来的吗?”突然,她又像想起了什么,迫切地询问着。

    “我说了啊,是别人教的。”

    “那……那个人,能不能认识一下!”特蕾莎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不少,语速也变快了。或许这才是她正常说话的声音。

    “啊……那是我母亲。”克洛把头朝一侧偏了偏,目光恢复了之前仰望天空时无所谓的样子,“很抱歉,不过她已经离世多年了。”

    特蕾莎颤抖了一下,语调也恢复了刚才:“抱歉……抱歉,不该问这些的……”

    “没关系,好多人都会提到她的事。我并不在意。”克洛侧过身去,指了指那块像猫一样的石头,“我经常来这里,那块石头上面可以坐下歇会。这么晚了,一个人走在森林里,不累吗?”

    “不……不累,我刚到这个地方……”

    “不是本地人啊……”克洛顺着她的话题应道,好让自己装得更像一点。此时他已经走回了猫屁股的位置,和刚才一样的靠在上面,“喏,就是这边。”

    特蕾莎略显迟疑,还是团子太郎先飞到石头上趴了一会,特蕾莎才局促地坐到了上面。她身形着实是过于矮小了,克娅都能双脚触地的地方,她甚至还能伸出双脚在石头上荡来荡去的。

    “说起来,为什么会那么关心这首歌呢?”休息了片刻,克洛不经意的问道。

    “这首歌,我听过完全一样的旋律!”少女很是激动的回答,就连团子太郎也啾啾的表示赞同。

    “完全一样吗,或许是我刚刚跑调了也不一定。”

    “才不是,那是我偷听爷爷唱的!”特蕾莎坚定地反驳,“虽然只有一次,但我记得很清楚。那次我听爷爷唱过这个旋律,于是跑去问他这首歌叫什么名字。没想到爷爷刚一见到我,就立刻闭嘴了。我问他,他也只是说‘这首歌不是你该听到的’……于是我就留下了很深很深的印象……嗯,一定不会错的!”

    “是这样啊。”克洛挑了挑眉,安慰的笑了笑,“或许是很奇妙的缘分吧?”

    “缘分……吗?”克洛并没有看着特蕾莎,但能感受到她脸红得厉害,声音也再一次低了下去。只听到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迟疑了好久,才下定决心般地说:

    “刚刚问了关于你妈妈的事,作为补偿,我也要分享给你一个秘密!要仔细听好哦!其实,我有一个哥哥,和你很像的!”

    “是这样啊——”克洛回头看了她一眼,“那还真是荣幸之至……”

    “那,就这样吧。时间太晚了,我要走了!”特蕾莎一看到他这个反应,腾的从石头上跳了下来,把团子太郎抓回了怀里,向远离克洛的方向退了两步,“再不回去的话,会有人来找我的!”

    这么说着,团子太郎突然开始变大膨胀,直到成为一个特蕾莎能稳稳坐上去的巨型靠垫。特蕾莎小心地爬上团子太郎的身体,跪坐在上面,回头看向克洛:“如果可以的话,明天,还能在这里见面吗?”

    克洛转过身去,报以一个确认的微笑。

    少女乘着团子太郎飞向夜空,越飘越远,一身洁白,在月光的照耀下宛如一颗星子。

    “啊,是你啊,可算回来了……嗝……那小子没跟着回来吗?”

    “他还在外面。很抱歉,重渊大人,最终也没能找到那个打翻烤炉的东西,它跑得实在是太快了。”

    “嗨呀哈哈哈哈,你们就不应该找的,烤炉而已,我随随便便就能点起来。我们都烤了四……三波肉了,给你们留的那些全都放凉了,也,嗝,也不回来你……。”

    “很抱歉……”

    “别抱歉了,把他叫进来,先吃吧!”

    “可是您从晚饭就一直在吃……而且,其实我打算今晚和阿尔玟回去一起看看家里人,就不再吃什么了,还希望您能准许。”

    “行啊,那你们快,快去吧……嗝——刚才说到哪来着,老叶还是老乾,嗯?”

    “是叶天邦叶先生。”

    “重渊大人……”

    “行了行了行了你要走你先走吧,就用这个,告诉他们我今天就不回去了……对,就是老叶,老叶——嗝,怎么来着?”

    赵重渊冲芙兰达挥了挥手,随手将蛇形发箍摘了下来扔给了她。芙兰达慌忙接住,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