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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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莱提宁和温图莎

    黑影在原地趴了足足有五分钟,等到芙兰达走远了,才悄悄爬起,兴奋地舔了舔口中尖锐的两颗犬牙,嗖的一闪而过,爬上树梢,向林子深处飞身而去,在沿途甩下一阵簌簌声。

    温图莎的异能组织,毫无遮掩的叫做天命军,秘密安排在这片林中。在这片森林的最中心,树木是参差不齐的。有些树弯弯曲曲的像打了个结一般,却在末端擎向了最高处;另有一些虽然生得粗壮,却横七竖八地倒伏在地面,使得连一阵小小的风闯入林中,都要被凶猛的撕扯个粉碎。密层层墨绿色的树叶之间,乌黑扭曲的枝干纵横交错,上面也依照温图莎的喜好,缠满了带刺的韧藤,把树林遮的上无天光,下无生灵,仅有一条同样弯曲的溪流,忍着被韧藤划伤的痛楚,唱着悼乐一般的歌。

    黑影当然不能被简单的叫做黑影。他披着长长的黑色斗篷,脸部也被深邃如沼泽的风帽遮住,仅留下一双布满血丝的眼,和口中露出的两颗尖锐的犬牙、他并没有在韧藤缠杂的树林中费力寻求前进的路,而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整个人宛如蜘蛛一般,巴附在密层层的林顶之上,灵活地潜行,仿佛能规避月光一般。

    飞身在树梢前行了一段时间,他眼前的树木兀楞楞拔地而起,高出脚下其他小角色们好几米,并且在继续拔高。他的四肢如弹簧一般的缩了缩,猛然跃起,竟如一支漆黑的箭矢,不带半点声响地窜上了离他头顶十来米高的树冠顶层。

    树顶深处的虬枝,曲折成了一条弯弯曲曲的通道,先是一段下坡,而后开始竖直地向下坠去。他钻入甬道,飞速蛇行,在垂直向下的通道中,侧身翻滚而下。几秒后,只听噗的一声闷响,他安稳的降落在地面上,仅仅激起一阵细微的尘浪。他用四肢撑住地面,腰向上高高拱起,抖去了斗篷上的树叶和泥土,然后如同几十年没吃过东西一样,恶狠狠地舔了舔自己的獠牙。

    出人意料的是,下方的树木,仿佛被人刻意围成了一堵厚实的木墙,而里面则是一大片微微透着月光,幽深而阴湿的空地。空地中央是一座黑石垒成的圆堡,看样式应该已经存在了数千年,方格状而没有玻璃的窗中,透射出昏黄的灯光。他弯着腰,不带一点声音的走到黑堡门前,用沙哑的声音喊着:

    “黑刀猞,扑夜鸦,真主圣命速无差。”

    石堡正门的位置早已经被另一种青色的石头堵住,而门的两侧,则安置着几块雕刻成蔷薇花样式的黑色浮雕。听他说完后,四块浮雕闪了闪。发出幽幽的紫芒。下一刻,石墙上咔得裂开一道寸许来宽的缝隙,机关开始运转,裂缝向两侧扩张,最终形成一条尚无半条胳膊宽度,仅容许一人通过的入口。他一猫腰钻入其中,石缝就再一次缓缓合拢了。

    石堡本就不宽敞,里面是什么设施都没摆的空房间,而且外围的大部分区域都被石头砌实了,只剩下中间一块区域,没有铺设地板,仅在中间摆着两盏昏暗的魔导灯。但刚才从中央打开的石墙下方,却铺设着带着弯钩倒刺的韧藤。而这些韧藤在他靠近时,似乎显得很害怕一样,向两侧扫拂而去。

    刚走没几步,一张青中透蓝,略无血色的脸庞,倏的从那些藤蔓上倒垂下来,眼中映射着橘黄色的光,口中则滴下两点黄绿色、奇臭无比的涎水:

    “应声虫,倒匡悬,真主御命万周全。”

    这个人……准确来说已经不能算是人了,他甚至连最基础的人形都没有。他头部以下,全然是布满疙瘩与毛刺的棘皮,借着上方的灯光看上去,是一片令人恶心的灰绿色,上面间杂着黑色的花斑。他把脸凑到黑刀猞旁边,一边问着,一边继续从嘴里吐出阵阵的臭气:“喂,夜猫子夜猫子,你给我带晚饭了没?”

    “没有。”夜猫子嫌恶地瞥了他一眼,呲了呲牙齿,避开了虫子垂下的头和口中的唾液,那些唾液掉在地面的韧藤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自己去找真主要韧藤啃去,别来烦我。”他把风帽摘下来,露出一头棕色的短发,与尖尖生在头顶的一对带着黑色圆斑,顶端还各带有一撮黑色芒刺的猫耳,“空白祭典结束之前,要是每天都像现在这样,你也休想让我闲下来帮你办事。晚饭?你听我进来的时候说的是什么,我吃的就是什么!本来我在树上好不容易逮到一只肥鸟,结果下面莫名其妙出现一个人,差点就把我发现了……可恶,要不是那家伙是奥希金斯赵重渊的手下,加上真主也明令禁止我在空白祭典期间闹事,我高低得带着她一条胳膊回来——所以啊,我黑刀猞刚咬了一口,就被逼走了,哪还有心思帮你毛剌子抓鸟去!”

    毛剌子的头继续向下伸了伸——他的躯干上竟然没有四肢,正如一条生着人头,半米粗细的巨大毛虫——然后又缩回了在上方缠绕的韧藤之间,似乎颇为怨艾:“哎哟,夜猫子,我可比不得你,你对真主的信赖已经到了不听她说话就会害猫瘟的程度!你可以管自己叫黑刀猞,我在开门的时候也会叫自己应声虫,但是,无论如何,在私下对话的时候记得我叫毛尔斯,毛尔斯·巴吉,而不是什么毛剌子!”

    “毛什么可不关我事。你要是觉得你能把来自皇宫的情报及时而安全地传递给真主,还不能被发现,那你爱说我什么说什么,我巴不得天天去外面抓鸟吃。”黑刀猞恶狠狠地瞪了毛尔斯一眼,没显示出半点与他寒暄的兴趣,“你还是趴在这里,替真主看大门的好。反正我是不信一条胖虫子能做好我的这些事……”

    “什么事,说来听听?”

    “闭嘴吧,也就是监视太子、那个金毛,还有那个精神病的动向,打听皇宫里那点破事,关心这么多干嘛?尤其是那个神经病,一天到晚的行踪比真主本人都难找,我和锦毛鼠、青翼蝠三个人加起来,也都不一定能把他盯紧……真不知道那家伙一天到晚都干些什么……”此时他已经穿过了向下的长廊,来到石堡下方隐藏的另一扇石门前了,“对了,这是给你带的,别说我懒,要么替我做事,要么闭嘴,懂吗?”

    黑刀猞在石门上敲了两下,又将指爪贴在门中间的方框里,石门自动打开,他将什么东西反手扔在了地面上,便立刻闪身进去。毛尔斯凑近一看,原来是只死去的兔子。

    毛尔斯向那具兔子的尸体啐了一口,腥臭的青绿色黏液粘在了兔子身上,顷刻就将一大片兔毛腐蚀殆尽,然后继续发出刺耳的滋滋声。

    “克洛只说了这些么?”

    “是,太子殿下!已经完完整整地和您汇报到了,客人们一进门我就安排了机关鸟在窗外偷听!”哈里森头顶油汗直冒,拜服在莱提宁面前。昏暗的厅堂中,莱提宁头顶的金发似乎异常显眼,仿佛夐夜之下一盏不知因何亮起的灯。他浅金色的眼眸,似乎也在肆无忌惮的向世界投射自己的锋芒:“三位客人身边的眼线安插好了吗?大哥那边呢,又怎么样?”

    “玛丽亚和华伦身边的眼线已经安插好了,随时可以知道他们干了什么。安妮不知去向,似乎已经出了木翠斯,还没能找到。”

    “那大哥和赤骑士呢,他们那边怎么样?”

    “兰帕德那小子,我让他回来住,他没有答应,只不过他最近一直会在陛下身边,干什么我都是一清二楚的。凯里宾殿下的话……还是不行,他有意在躲着我们的人……”

    “莫品脱这个废物!”莱提宁一咬牙,口中喀嘣一声,怒形于色,“那就快去让他改进人偶的配置,破绽给我减少到零,懂了吗?大哥的行踪不能有半点疏漏!”

    “是,我这就去办!”哈里森点头承应,向莱提宁深深鞠躬,倒着身子退出了莱提宁的视线,走出房间。

    空旷的殿堂里只剩下了莱提宁一个人。这座大殿装修的很奢华,家具上面基本都镀上了一层黑金色,仿佛就是按照沃洛卡所居住的殿堂设计的,但不知为何,殿堂四壁却一个窗口都没开,仅仅是墙上那些昏暗的魔导灯,将灯光充斥半间厅堂。从莱提宁的视角看过去,这里更像是一座陵寝。

    莱提宁把身体重重摔向身后的黑色靠垫,眼神向上直直看着,仿佛暗沉的天花板之上,还有着什么令他魂牵梦萦的东西。等到哈里森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了,他才捂着嘴,悄无声息而又充满不甘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