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却把我叫进了宫，我第一次进宫，这里的一切熟悉而陌生，兄长与我描述过宫里的情形，我边走边对应着周围的一切，想象着他走过青石板，看着琉璃瓦。

    一队侍卫走过，那领头虽也长得周正，但他身上却很有几分凌厉气，和兄长不同。我笑了笑，忍不住想：这样的侍卫长，当年在夹缝中求生存的小公主怕是不敢再多看他一眼的。

    我给太监塞了一大块银子，太监没有为难我，对我和颜悦色，很快便把我领到了皇帝那儿。

    皇帝召见了我，他整个人似乎垮了一般的姿态，神色怏怏的。我有些同情他，他和公主从小相依为命，就像兄长和我。公主死了，我能理解他的心情。

    见到我来，他恢复了一些神采，问我关于公主的一切，我都如实答了。

    他神色向往，似乎当时也在似的，房间里寂静了很久，他突然回神，叹了口气，“当时愤怒，把公主府的人都杀了，再想知道她的事情，便只能来问你了。”

    我心下凄然，那些我熟悉的公主府婢女、小厮、护卫都死了吗？他们就真的该死吗？皇帝怀念着公主的神色，分明像在缅怀自己的爱人，为了这不该存世的所谓爱情，就该牺牲无辜吗？

    我对皇帝升起的同情一下子消亡殆尽。

    “听说你是被公主赶出府的，为什么？”

    我已经认定了皇帝是个残暴的君主，忙以首点地，揣摩着圣意，撒了个小谎，“臣女常常劝诫公主不要找其他男子，应找个真心待她的，公主听的腻烦了，便把臣女赶走了。”

    “她心下寂寥，找面首也无可厚非。”皇帝倒是很想得开。

    “我知道，你是她心上人的妹妹。那年，她领着你兄长救了我，她眼里全是你兄长，而我的眼里却全是她。”

    皇帝叫来了宋贵妃，我惊讶于宋贵妃与公主的相似，但她比公主年轻且白皙，我仿佛看到了更年轻时的公主。皇帝看着我的神色轻笑一声，“是不是很像？”

    我点点头。

    皇帝对宋贵妃道：“这是公主认的妹妹，她和公主生活了很久，知道公主的一言一行，你多问问她。”

    宋贵妃捏紧了帕子，但还是应了下来，冲我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将我领走了。

    去了宋贵妃的住处，她把帕子往地上一掷。下人们跪了一地。

    “你们看我是不是可怜又可笑？”宋贵妃问。

    众人忙说不敢，宋贵妃的怒气并没有消。

    我的声音有些与众不同，我说没有，被她听了出来。

    她屏退众人，盯着我，“我和她像吗？”

    我摇头，“不像。”

    她眼里的怒火消散了一些，抚着自己的脸，“这美貌不像吗？”

    “都很美。但贵妃温柔良善。”

    她斜了我一眼，“你才刚见我。”

    “若是公主生气，必然会将屋里的东西都砸了，还会随意处置打杀看不顺眼的下人，下人们十分惶恐，事后还要收拾很久。公主打坏了心爱的东西，想起来后又会责罚下人，如此往复，下人们在公主府如履薄冰。贵妃生气却只是甩掉了帕子，并赶走了众人，贵妃体恤下人，哪怕心情不好也不会苛待下人，更遑论平常？所以我说贵妃温柔良善。”

    贵妃笑了，“我也觉得我与她不同。”笑完却又表情凄惶起来，“可那怎么办呢？我不会经营，只会这个学人的本事来让陛下喜欢，这样才能在宫中活着。”

    我知她不愿学却又有皇命在身，便主动说起公主的一言一行。她虽不情愿，但学的认真，我与她说的，她都会努力模仿。我叹息，理解这是她的生存之道。

    有天，叛军趁夜攻了进来，宫人们本来都已经睡了，听到消息惊慌的四散奔逃，我觉得贵妃是好人，想带她一起走。

    我冲进贵妃的寝宫，却看到她已经悬梁自尽了。

    我努力把她尸体藏好，不想让她的尸身被叛军玷污。

    我找到了兄长说的宫中的逃生密道，一路逃了出去。

    第二天，天亮了，就这样改朝换代了。听说叛军并没有屠戮宫人，我心下松了口气。

    我听说将军又在北方守卫边城了。我的豆腐坊虽然还能开，但心已经飞去了北地。

    我关了豆腐坊，去了北地的边城，重新开了一家。这里并没有豆腐坊，故而我的生意很不错，刚开张便有不少人来吃。没有泼皮无赖，也不需要靠山，我的豆腐坊就能经营下去，我想，将军把这里治理得不错。

    兵士们也经常会光顾我的豆腐坊，还把我叫豆腐西施，但他们并不会调笑我，只喝上几碗热腾腾的豆花便走。

    我很想念将军，可将军不是谁都能见到的。

    这天听到门外有马蹄声停住，将军进了我的小店，我一下愣住，他也是一愣，立刻又欣喜得说：“你真的来了这里？我让人去京城找你，没找到，我军中将士们说城里开了一家豆腐坊，便想着会不会是你。”

    我从没见他笑的这样轻松，鼻子不由得一酸。

    一个女子也进了来，“少爷，你看到豆腐店，怎得跑这样快？”

    将军脸一黑，“夫君的称呼是改不过来了吗？”

    女子嘿嘿笑着，“不想改，我叫少爷别人才会觉得我高攀，我占便宜了。”

    将军无奈笑笑，“之前跟你说过我认了个妹妹是开豆坊的，可能会来这里。”

    女子恍然大悟，忙过来握住我的手，“妹妹好，妹妹辛苦了。”

    “嫂嫂好！”我也握住她，又看将军：“兄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