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泱泱的一大片的天师道教徒手持农具、战刃甚至是草叉等五花八门的武器，发狂似的向山阴南门冲来，城门早已被刘义符传令关闭，但是吊桥却故意没拉起，这群狂热亢奋的教徒踏着极其混乱的阵型，哦不，应该就是撒丫子乱跑的队形，互相推搡着挤过摇摇欲坠的吊桥，来到城门下刀砍斧劈，他们人人奋勇向前，都想博得这看似唾手可得的先登之功。

    一部分人制作了简易的云梯开始攀爬上墙，一部分人推了粗陋的撞城冲车开始撞击斑驳的城门，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云梯攀爬的一路，被守城将士用倾泻而下的金汁、沸汤节节逼退，但杀到城门下的那拨人马却进展异常顺利，那城门十分羸弱不堪，被冲车撞了数下就破开了个十尺见方的大洞，众教徒见得手后，迅速转移兵力集中到城门口，都跟不要命似的进行着蚁附式的涌入，把本就狭窄无比的月城搞得更加水泄不通了。

    如今身在护城河对岸观望的陆瑰自是喜出望外，在当他发现自己的手下已经攻破城门后，随即就臆想起了自己坐拥城内府库财宝，和揽门阀女眷入怀的黄粱美梦了，特别是张彤云，想想她风韵犹存的身段，陆瑰就伸出舌头舔舐了嘴角的哈喇子，她当年是怎么不开眼嫁给顾恺之的？我吴郡陆氏难道就不配吗？哼！现在还想逃？还有她那个义女，离家出走的褚家小妮子，那嫩肤水灵的别提有多得劲了，哈哈哈！到那时大爷我双宿双飞，怕是神仙也是艳羡不来哦！

    “允之兄、胡桀、郜骠二位护法，陆某早说了这山阴不堪一击，不过是弹指可灭的事情罢了，远没有徐军师说得那么困难，在下已经倾其所有了，我想尔等也不愿看着我独占头功吧。”

    站在陆瑰身侧的这几位好盟友，都是天师道在三吴各地的祭酒，许允之坐镇义兴，胡桀、郜骠本是吴兴人，原来从属于丘尪，但是在沈穆夫叛变、主家被擒后，就把根据地转移到了新安郡，至于临海郡的周胄离山阴太远所以没来会盟。三镇联军合兵一处，加上徐道覆的孙恩嫡系有近五千人。

    其他几镇见陆瑰进展很是顺利，便也放下了保存实力的想法，抱拳道：“我等愿加派人手驰援陆祭酒！”

    “徐军师以为意下如何啊？”陆瑰满脸的小人得志，来到徐道覆的面前得瑟道。

    但是身在他身边的徐道覆却对着一切冷眼旁观，他手下最精锐的一千孙恩嫡系不动如山，这也是孙恩十分之一的立身本钱，看着各镇自杀式的攻击，他心里也不恼怒，甚至还有点想笑，直觉告诉他那看似脆弱不堪的城门没有这么简单，它的真面目可能是一道有去无回的鬼门关。

    “现阶段虽然顺畅无比，但山阴历经王凝之长期的苦心经营，不该这么不堪一击，所以我认为这城中必然有诈。”

    “徐军师这是怕了？如果你一直按兵不动的话，那鄙人有必要给孙道首那里去参你一本了。”陆瑰露出阴阳怪气的表情，继续撩拨徐道覆的底线。

    徐道覆不胜其烦，但是，又不想马上撕破脸皮，只能耐住性子，装作听不见，接着继续加派哨探侦查情报。

    。。。。。

    山阴南城门城楼

    “车兵，要我带人下去巷战吗？我军的箭雨下了几轮，这些人仍旧战意不减啊。”沈田子非常急躁的来回踱步，但他还是按捺不住脾气，想要向刘义符请战。

    “不急，不急，沈大郎君，我以前怎么跟你说的？为将者，需要维持一颗心平气和的头脑，战场上瞬息万变，但你学会捕捉合适的战机，要学会静下心来观察时局的变化，行事鲁莽者每每披坚执锐，所向无前，但勇则勇矣，然战场上刀剑无眼，难道你有九条命去供你挥霍吗？一朝败亡也不过是旦夕之间的事情。你是相当冉闵还是相当慕容恪、慕容垂？”

    沈田子冥思了一会儿，嘴里很是不情愿的嘟囔道：“我。。。。。。我自是想当慕容兄弟！”

    刘义符欣慰的点了点头，偷偷擦拭掉眼角半挂的泪水，心里暗道：“要把这小子的品性纠正过来真不容易啊，我是真不希望他以后和王镇恶起冲突，怎么感觉我身边全是问题儿童呢？我都快成幼儿园园长了！”

    “那现在该当如何？”沈田子问计道。

    “目前，还需要等一个故人出手，我去敌台的瞭望眼里窥视了半晌，他的那彪人马还没有出动。”刘义符淡淡的回了一句，冷眼扫视着月城内部的厮杀，只见血水流布，残肢断手堆积如山，占据人数优势的天师道军还是战意不减，他们不要命的冲击着瓮城前的最后一道军阵，极少数的朝廷郡兵颤颤巍巍的举起藤牌，费劲的将敌军集结起来的攻势一遍又一遍的反推了回去，士气看上去已经到了快崩溃的边缘。南门是山阴四门里防卫最薄弱之处，所以他们才会不计伤亡的攻打这里。

    率军守在这里的蒯恩，扯下身上布料绑在前额来固定头发，他已经下了必死的决断，他脑袋中不断回响着刘义符命令他，一定要将敌人阻击在此地的军令，在单手将一名敌军生生举过头顶并摔下砸死后，他唾了口咽喉里的血水，便怒吼道：“将士们！为了我们身后的家人乡亲们，我们不能退！谁退后半步我蒯某人必斩之！”说完他一手擎起旌旗，一手握紧长刀，毫无顾忌的又杀入阵中，跟敌军展开了新一轮的缠斗。

    “我等跟随蒯贼曹冲啊！为了家人！为了乡亲父老！”蒯恩在山阴的军中威望极高，受到他激励的郡兵士气无不激昂磅礴，纷纷加入战团，居然使得之前本不怕死的天师道教众出现了畏惧之色，变得不敢接战，怎么这里之前废拉不堪的郡兵，怎么从气质上变得焕然一新了？

    刘义符旁观完以后，平复了一下跳动的内心，幸运的赞叹道，蒯恩终于出色的完成任务了，在这个战事阶段，外围的月城可以丢，而且是他命令蒯恩故意让出来的，但是军队的士气和组织度绝对不能崩溃，不然打着打着自己的部队就真成丢失城门的溃兵了。此时就和当年淝水之战时情况类似，朱序喊的那嗓子一般：“秦军败了！秦军败了！”让前秦军本不是溃退的诈败诱敌，因全军的传令不畅，和领军之人的控局能力的匮乏，进而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大溃败。蒯恩在刘义符的指导下，又向名将之路向前迈进了一步。

    所以这个计策到刚才蒯恩领军反击以前，才算是完成了第一阶段，也是最难的部分，接下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车。。。。。。车兵贤侄，你那个计策快成了吗？”王凝之刚才还趴着不敢抬头，深怕被流失误伤，现在见局势好转，便起身询问。

    刘义符一脚踩着城墙，他双眸低垂，蔑视着下方身在危局不自知的芸芸蝼蚁，他撩起身上随风而动的百花锦袍，又整理了一下头顶的紫金色武冠，露出雪白的獠牙跋扈狂笑道：“哈哈哈！王内史勿扰！计策的第二阶段《城下一聚》启动！”

    。。。。。

    会稽内史府的静室

    那日王凝之挂的老子图轴，已经换成了释迦摩尼像。

    王贞璇正双手合十的跪在蒲团上，她虔诚的焚香祈福着，祷告中意之人平安无事。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的脚步声，她回头就看见了满脸凝重的褚灵媛，正慌不择路的进来添了一炷香。

    两女眼神相交，都呆呆的注视着对方，皆异口同声的惊呼道：“原来你。。。。。。你也？”

    “真是很巧呢，褚家姐姐。”

    “是呀，王家妹妹。”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们，她俩做这件事的目标完全一致，但是谁也没故意去戳破这层窗户纸。

    桃花与梅花在这个隆冬里竞相绽放，都只是为了寻觅，在这个时节里，那凤毛麟角似的稀薄暖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