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异怪与猎魔人
繁体版

第22章 往事如风

    “跟一个仇人聊天,你真是够奇怪的。”

    “哈哈,有些事也只有跟仇人说才能舒畅的说出去。”希里斯没有理会马卢拉的嘲讽继续说道。

    “那你到底想说什么?是要破口大骂还是诅咒我死无葬身之地这些话我都接受。”

    “闭嘴吧,认清现状,我说聊天可没说你能够随意开口。”

    希里斯膝上的剑眨眼间便横在马卢拉的脖子上,紫色的竖瞳像一只恶狼盯着他。马卢拉噤声,总有人说不惧死亡,马卢拉也是其中一员,但真等死亡近在眼前的时候,本能的求生欲望还是让他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你知道在你杀了我后,那木屋发生了什么吗?我活了下来,或许是奇迹,或许是你的剑法太差没能彻底结果我的命。我从遍地的尸体中爬起来,周围没有一个呼吸声。满屋的人,却没有一丝声音。我趴在我父母的身上,按压他的胸口,拍他的脸。但没有变化,我知道这是徒劳,因为我看到了我父亲身上数不清的伤痕和弹孔,我母亲贯穿身体的七八道伤口。”

    随着希里斯的讲述,马卢拉不愿回忆的场景在他眼前鲜活起来,那倾盆大雨的雨声在他耳边回响。他带着的教众中有几个用火枪的人,他清楚地记得那个剑术大师背后中枪后倒在地上还没爬起,便被刀剑劈砍只挣扎了一会便没了声息。那个目标卓尔女人试图护住孩子连反抗都没有便被剑手们刺成一个破麻袋。

    “我醒来后,雨已经停了。我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口把那些穿黑袍的,也就是你们这群该死的杜莫教徒扔出了我的家。我将我父母的尸体放在一起连带着整个屋子全部烧了。”希里斯语气没有一丝波动,像是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我从屋子的残骸中取出我父母的灰烬,用这把剑——”

    他举起炼金剑,目光柔和,像初春三月融化破冰的河流。

    “用这把剑挖出一个坟墓,埋葬了他们。”

    希里斯接着说:“你应该认得它们,它们是我父亲的剑。我捡起来这两把剑和他的爱枪离开了那里,我从伊斯森林出发在这片大陆上找了十年,十年间我靠着父亲教习的剑术和自己在战斗中磨练的技巧成了一名猎魔人,我也查阅资料知道了你们的身份,成为一名猎魔人追查魔物相关的案子总会找到你们的蛛丝马迹。当然,关键还是你那夜让我看到的那个印记。”

    希里斯看向污水流,马卢拉带着印记的那只手掌已经顺着污水不知道流到哪去。

    马卢拉突然想笑,他一贯有戴手套的习惯,这是他经常外出伪装的需要。只有那一夜因为大雨潮湿,他摘掉手套却没想到成了被人追杀十年的关键线索。

    “那你知晓印记的含义么?”马卢拉突然开口,希里斯本想用剑让他安静却因他的问题迟疑一刻。

    “我知道,我母亲传授给我你们的知识。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和你们扯上关系。”希里斯顺势说出了心中的疑惑,他不明白那个温柔,永远带笑的女人为什么会和眼前这些肮脏的杂碎有关。母亲教授的文字同时是这教团区分身份,释放术式的媒介,这件事都指向了一个真相,希里斯一直刻意不去想的真相。

    “你母亲是教团的叛徒。”

    “这不可能!她不可能跟你们有关系!”

    “这就是事实。梅莉乐·嘉兰诺尔,杜莫教团的前任主教。在叛逃后被下达通缉令,而我便是领到这项任务的人。”马卢拉忽视紧贴着自己脖颈的剑刃继续说了下去。

    希里斯没有前倾,马卢拉看不到隐于黑暗中的他是什么表情,他只感觉脖颈上的剑已经切入他的皮肤,血珠溢出,在剑上滚动。

    “你还知道什么关于她的事情?”黑暗中传来轻微的话语,声音仿佛一声轻叹,随即消失在空气中。

    马卢拉想摇头,但脖颈上的剑让他脑袋猛地停住,只要他敢乱动,锋利的刃口能直接把他脑袋削下来。

    他只能说:“我不知道,我只是一介神父。梅莉乐叛出前是掌管教区的主教,我不知道关于她的事情。”

    黑暗中,他感到长剑远离了自己的脖子,坐在对面的希里斯已经起身,脚步声逐渐离去。

    “希里斯,你不杀——”马卢拉发问,但这句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发不出声了,声音断在喉咙中被打碎成不成型的音节。他想说话但只能发出嘶嘶的漏风声,他突然发现自己连呼吸都做不到了。

    马卢拉伸手捂住脖子,但这力量太大了。手掌捂住,他感到世界在旋转,自己在坠落。

    视野不住旋转,他在意识散去前只看到一片黑暗,他什么也看不到。

    马卢拉无头尸体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就这么便宜他了?我以为你至少得给分成几十块才解恨。”

    “我又不是什么变态,只要杀了他就够了。”

    “但对你父母下手的不止他一人吧?”

    “我只是杀了他为我自己报仇,为我父母的复仇,那需要杜莫教团全部人陪葬。”

    希里斯站在不远处,直到听到声响才离开,在与仆人的交谈中他走出北区的黑夜再度回到灯光下。

    他站在那里,等眼睛慢慢适应光亮。

    希里斯没有想到库伯仍然在之前在的那个地方等着自己。

    “大师!你没事吧?”库伯看到希里斯后急忙上前询问。

    希里斯摇摇头表示无碍,库伯放松了下来。

    希里斯说:“在那里还有着一群通缉犯,他们手无寸铁但带着很多对你们来说的好东西。你们有黑暗视觉足够解决他们,他们身上有多少,就看你们能搜刮出来多少了。”

    “大师,你的意思是?”

    “就当作对你关心的谢礼。”

    希里斯说完便转身离开,留下还在反应的库伯。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水道尽头许久,库伯原地蹦起三尺高,他跳起来猛敲洞口,带着鱼贯而出的一群部下四脚着地奔进北区的。

    希里斯走在路上,他忽然间感到双肩轻松很多。

    马卢拉不知道为什么一个被杀害父母的孩子会跟凶手讲述那些事情,因为他没有体会过那种滋味。一个人心中揣着比蒸汽舰船还重的事情却不知道能分享给谁,希里斯十年间从未跟人讲述过这些,他只能独自在心中反复咀嚼,将其中的苦痛一滴一滴榨出,浇在自己的心上。

    那味道并不好,苦涩,刺痛,让人心中滴血。每一次的回味都让这种感受加深一份,在对马卢拉倾诉的时候,马卢拉认为他说得云淡风轻,像在思考午餐该吃什么,那是因为希里斯早已经在不断回味中习惯了。

    这些事在倾诉后随着马卢拉头颅的滚动一起变得轻盈,随风散去,留在了这个黑暗的地下水道里。

    那场在他心里下了十年的雨终于停了,希里斯期盼了许久的晴天到来了。

    他顶开井盖再次站在街道上,抬头看天,他发现挂在铁青色天空上一直灰蒙蒙的太阳放出明亮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

    “嘿,主人。我知道你很高兴,但在白天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傻乎乎的笑是很失礼的一件事情。”

    “我在笑吗?”

    希里斯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这才注意到自己嘴角上扬坚硬得揉都揉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