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北，一路向北。

    马卢拉看着手中的地图确定了集聚地的方位继续前进。他不知道在水道中走了多久，在地下他已经失去时间感知。他漫步于黑暗之中，作为黑暗的信徒他并不恐惧黑暗，他拥抱黑暗，像是拥抱母亲的孩子。

    他寻觅着灯火，一步一步地摸索中前进。

    马卢拉很庆幸自己的幸运，在路途中除了时不时出现在墙壁中的怪声，没遇到什么危险。

    紧绷的身体在漫长的安然无恙后开始放松下来，他甚至有种能一直这么平安将那些人带回去的想法，但随即这种美好的愿望被打散在脑海中，不该有这种侥幸的心理。

    他放下东西拍了拍自己的脸，重新戴上兜帽用黑袍裹紧身体，寻找着被扎在墙壁上的一块黑布。

    那是集聚地的人放出的信号，撕下黑袍的一块作为求救的标记。

    黑袍是杜莫教团接近神明的一种服饰，将身体用黑暗包裹，以求更接近神明。但在生死攸关的时候，神明没有理会他们，他们转而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寻找生路，哪怕这条路会远离神明。

    地下水道的另一头，希里斯正看着几只狗头人在自己面前激烈讨论，然后得出结论。

    “他们说那个人去北边那里了，那里是一块未开发的区域。”

    “未开发？”希里斯搞不懂狗头人之间语言用词的含义。

    “就是指那里我们没有进行改造。”库伯挠着脑袋，然后抓出一只虫子，“那里我们很少会过去。因为那一块地上也是郊区，人口很少相连的通口也少，我们选择性放弃了那里。”

    “如果那个人去了那里，我该怎么找到他？”

    “北边都是死路，只有一条通道可以走，如果他的目的地是那里你一定会遇到他。”

    地下水道就是一座蛛网般浓密的迷宫，那居住在这里的原住民就是一团能够指明方向的毛线团。

    在库伯的带领下，希里斯抄近路横穿整个水道来到了北面的区域。

    他看到前面一片黑暗，所有的灯火蔓延到那个通道前便止住，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勒令不准向前。

    库伯也停在入口前，揉拧着双手支支吾吾说：“我只能送到这里，再往前没有洞口也没有岔路，大师你一个人也能到达。”

    “嗯，剩下的路我自己走。”

    希里斯清楚面对接下来可能出现的战斗，一个狗头人最多只能躲在一边瑟瑟发抖，帮不上什么忙。

    他提着手中的油灯走进黑暗。

    微光下，一块块老旧石砖砌成的墙壁表面已经剥落，显出古老历史的痕迹。这一处地方等同于被遗弃，大概自建设起这里就没有进行过一次修缮维护，放任它在时间中腐朽崩坏。

    每一步，他都会溅起地上灰尘，浓厚的灰尘在他身边飞舞，他紧皱着眉头立起衣领以免被灰尘呛到。在这环境下，连话痨的仆人都不愿意开口说一句话，他也担心自己张嘴就会吃上一大口不知道多少年的老灰。

    在如同被胁迫的沉默中，存在于这空间的，只有若有若无的的脚步声和一簇油灯的灯火。无边无际的黑暗，倒是很适合那群信奉迪特塔拉的邪教徒。

    照常的针剂注射，一成不变的身体变化。足以让常人中毒瘫痪的剧变，他已经习惯了，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如果有炼金术士检查他的身体便会发现与普通猎魔人不同，会在血液循环中被分解消散的针剂效力在他的体内被保留同化刻进了体内。

    如果说普通猎魔人的身体像酒杯一样盛满酒液喝掉挥发消失不见，那希里斯的身体就像一个熔炉，各种奇异的材料被扔进炉里在火焰的高温下熔化，交融，锻为一体。

    希里斯并不知晓自己身体的变化，也不知道这种独特的能力源于何处。他只知道自己在不断变强，这就足够了。

    他在去往集聚地的路上，这或许是一场战斗，也或许是一场杀戮。

    他注意到前方有一块塞在墙壁里的布，靠近后在光下色彩回到他的视野中，黑色的。

    在这块黑布旁出现一条路，直觉告诉他，已经到了。

    希里斯将手中的灯扔进污水流中，沉入水中的灯火在挣扎一阵后被污水拖进了无尽的黑暗，在这片空间中唯一的光消失。希里斯拔出双剑走进最后的路。

    在这个拐角后是一条略宽的路，一群或蹲或站的黑袍人正挤在一起像一群抱团的老鼠。

    希里斯认识这些黑袍，他记得太清楚了。

    每晚他在睡前都会回忆一次，回想全部经过，每一处细节，他确保自己不会忘记。不会忘记、冷却这股冲动与仇恨。

    羊毛材质的黑色长袍，宽大的兜帽能够完美遮掩住他们的面庞。他们的长袍腰带带有挂钩，可以悬挂长剑便于拔剑。

    那个人习惯将将剑佩戴在身体左侧，他是右手拔剑，出剑迅捷刁钻，是个用剑好手。

    那个人的印记也是在右手，右手手背上形如荆棘缠绕的镜子。希里斯在母亲教导的书中见过这个字，意思是——欲望。

    希里斯逐渐加速，被针剂刺激的心脏在这一刻如同狂野的战士在战前擂鼓，鼓声激烈而雄浑。

    马卢拉猛地拔剑指向前方，他挡在教众身。在沉寂的水道中他突然听到阵急促的鼓声，立马反应过来在这里怎么可能出现这种声音！他望向声音来源，只能看到漆黑之中出现一双漂浮在空中的紫色眼睛。

    紫色的竖瞳散发着幽光，仿佛一头自太古末法时代穿越而来的巨兽，散发着令人屈服的无上威压；又像是一个从幽冥地狱中逃脱的索命亡魂，带着摄人的雄厚杀气。

    马卢拉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他模糊看到来者的真面目后哑然失笑，笑声中带着凄凉和荒诞，还有他自己可能都没注意到的释然。如同被小丑捉弄后发出的无奈笑声，他早已经想到，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揣揣不安这么久后，真当这个结果来到了面前他突然想要发笑，笑自己居然为此苦恼了这么长时间，笑命运女神在死后还要继续玩弄人类，笑他荒诞无常的人生。

    “马卢拉先生？这个时间你居然在这里，身后还藏着一群老鼠。”希里斯侧着头，语气冰冷，“又或者你也是其中一只，还是鼠王。”

    希里斯看着马卢拉拔剑后心中已然明白，只是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到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马卢拉笑着摇摇头：“你早已知道我是其中一员吧，还是说你已经认出我却故意戏弄我？”

    “你在说什么鬼话？算了，既然如此就一起解决。”

    希里斯不断加速的脚步没有停下，而是在加速的鼓声中变成了狂奔，灰尘与垃圾在他身后飞扬，又在劲风中被撕碎飞散。

    他不想跟穿着这身袍子的人过多言语，只是看着还站着的黑袍他就按耐不住心中的火气，他没有注意的，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在黑暗中看到，那张脸上的狰狞与怒火愈来愈盛，这头愤怒的巨龙向着他们露出了致命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