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不知道，这个家伙还能不能被称之为人了。”

    “怎么会……”

    “他的肚子里整个消化系统都不见了……只有那一大坨黑乎乎的玩意……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博士……检测结果出了……是阳性。”

    “……这样吗……那就……不奇怪了……巨兽病毒改造人体的速度真快啊……”

    “……”

    “……”

    纪长明朦朦胧胧地睁开了眼睛。

    “哟，你醒了啊。”

    视野里，先是那几个大小长短不一的镜头，他眨了几次眼，依稀认得出来，那是一个半张脸都是观测仪器的男人，正在微笑着看着他。

    “你已经得救了。不过……因为你的左手实在是无可救药，我们给它截肢了。”

    截肢？

    他意识还有点模糊，下意识握了握左手的拳头。

    哪里截了……这不是还在嘛……

    他缓缓抬起左手臂，看着大臂前端的一大片空气，他有点茫然。

    真的……没了？

    可为什么感觉手还在？

    ……

    为什么……自己的手会……

    ……

    纪长明的眼睛一瞪，他蹭的一下坐了起来。

    “你们是……”

    他的眼睛在众人当中扫视一遍，当他看见一旁脸色有点发白的苏纪雯的时候，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是你们啊……”

    才刚放松下来，他突然又紧绷起来。

    “等等？为什么我会……”

    “你被我们从废墟里捞了出来。”子夜面无表情地说道。

    “废……墟？”

    他跌跌撞撞地从手术台上摔下来，扑向苏纪雯，后者下意识瑟缩了一下，纪长明飞速向着她伸出双手，可却只有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随后他焦急地问道：“小昕呢？小昕呢？小昕救出来没有？”

    “她……”苏纪雯看着他，面露难色。

    “没有。”

    纪长明浑身一颤，他连滚带爬地在地上刨动着，飞速站了起来，跑了出去，随后他跌跌撞撞地走出车门，站在庞大的战车外面，他看着眼前的光景，张大了嘴巴。

    “嗬……呼……嗬……呼……嗬……呼……”

    他听见了自己颤抖的呼吸声。

    废墟。

    一片死气沉沉的废墟。

    到处都是朦胧的雾气，有好多人在跑来跑去，几辆巨大的工程用车在同时工作着，朦胧的烟气间，他看见那个残缺的，高高耸立的电梯井框架。

    他腿一软，跪了下来。

    “别怕……小昕……”

    纪长明和女孩缩在一个病房的角落，他一边安抚着怀里的女孩，满是血丝的眼死死地盯着走廊，随着红色的警报灯闪烁，那个怪物爬行着的影子被一次次打在走廊的墙壁上。

    “那是巨兽的伴生兽……别怕……它们没有听觉……夜视视力也很差……别怕……我们躲在这里……没事的……”

    “对不起……我……可我……我真的好怕……”

    “没关系，没关系……有我在。我们已经在大灾变后一起度过了十年，我们还会在未来继续走下去……没关系的……”

    他尽量地，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

    明明自己也害怕得要死，但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表现出来，不然……小昕也会崩溃。再害怕，也要硬撑下去。

    自己和小昕一起，继续走下去。

    这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他突然想起了小老头。

    所以……其实他也不一定是什么都不怕……只是因为要照顾自己，所以才要在任何情况下，都表现出镇定的模样……

    ……

    可他已经不在了。

    在自己的面前，被巨兽的那股气体烧成了灰。

    “……”

    他看着怀中的女孩，心中满是不安。

    好重啊，小老头。

    他现在才发现，原来这一切是如此沉重，原来一直以来，都是小老头在为他提防着所有的危险，不管天怎么塌下来，小老头都会帮他顶着。

    可他死了。

    当意识到小老头真的已经不在了的这一刻，这个念头才突然在他的心中涌现。

    再也没有人，会顶在前面，为自己遮风挡雨了。

    他突然想起来，小老头的那段话。

    几年前，他也就比你小几岁。

    说的什么烂话呢。

    按照正常的话来说，应该是……如果他还活着，应该也和你一样大了吧。

    ……

    不能……不能在小昕面前……

    纪长明的脸努力皱了皱，可眼泪还是夺眶而出。

    小老头已经不在了，哪怕自己还没那么成熟……也得尽快变成可以独当一面的男子汉，自己再也不能因为受了点伤就躺在地上哭哭啼啼的了……当然……也不能……因为小老头不在了就……

    “小老头……你在哪啊……”

    那个在心底哭着喊着的小男孩啊……

    请你消失吧。

    “我们起来……那个怪物应该是暂时走远了。再过几个房间，就有一个应急武器柜，现在是最高等级警报，那个武器柜应该可以打开了……我们得用那里面的枪械自保。”

    “嗯……”怀里的女孩颤抖着，带着哭腔应道。

    “好，我们现在赶紧起来……”

    扶着墙壁，紧紧贴着的二人重新站了起来。

    “走。”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打探着走廊的情况，远处那个四角兽正拖着翅膀，背对着他们，悠哉悠哉地向着一边走去。

    没有毛，脑袋长得很像蛇，但又有满嘴的尖牙，全身覆鳞片，四足，但是背上有多出来的膜翼，以及皮肤某些部位会时不时闪烁红光……尽管有着这些匪夷所思的特征，但小老头依然坚持认为，巨兽身边的这些伴生兽，属于鳞兽种，那是菌兽当中，危险程度排得相当靠前的兽种。

    纪长明的手中紧紧握着拆下来的细铁管，心里满是紧张。

    确认那个家伙走得足够远了之后，他才一咬牙，和小昕一起走了出去。

    离那个柜子……还有大概20米……

    “我们走快点！”

    “嗯……”

    17米……15米……10米……

    他听见了身后的咆哮，心里一紧——那个家伙发现了！

    “快跑！”纪长明连忙说道，紧接着他听见小昕的呼吸声变得急促起来，搀扶着他的手也收紧了起来，忍着浑身的痛，纪长明也咬咬牙，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可身后巨大翅膀在走廊里扑腾的声音在飞速地靠近，他下定决心，挣脱开小昕的手，轻轻推了一下。

    “你快点跑过去，把枪拿出来！我殿后……”

    “你……你答应过我的……”

    “我知道！但现在只能这么做了！”纪长明咬紧牙，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怪物正一边震着翅膀，一边四足并用奔向他们。

    他和小昕一起再往前跑了一段距离，随后拖着铁棒转身，看向眼前的怪物，用铁棒狠狠地敲击了几下地面。

    “嘶——”

    那个怪物停在了一两米外，也拱起背嘶吼了起来，身上的鳞片隆起，背上的翅膀也展开到最大，尽可能地让自己看起来体型庞大，这是很常见的野兽威慑敌方的手段。

    “来啊！畜牲！”纪长明恶狠狠地咆哮道，一边用铁棒敲击着地面。

    “嘶——”

    那个伴生兽扑腾着翅膀就扑了过来，只听“乓”的一声闷响，那个蛇一样的脑袋被打得狠狠地歪了一下，它瑟缩了一下，趁它准备再次咆哮的期间，纪长明乘胜追击，又来了第二下，然后他赶紧往后退去，紧张地看着眼前死死盯着他的怪物。

    他明白……刚才那只是试探性的进攻……按照平时和这帮东西打交道的习惯……这个家伙下一步应该会考虑直接扑过来——

    纪长明的脑中迅速滚过所有小老头曾经传授的知识，随后，他的手掌从铁管的一端向着中间推去，在脑海里不断规划着下一个攻击动作。

    “嘶——”

    就是现在！

    迎着张大嘴扑来的怪物，纪长明奋力把手中的棍子向前一送，狠狠地捅进了它的嘴里，它惊恐地扑腾了几下翅膀，强劲的风卷起滚烫的空气，让纪长明险些睁不开眼睛，但他已经顾不得这些，只是立马用尽浑身的力气，抓着铁管狠狠向下压去——

    “嘎吱”

    纪长明瞳孔一缩。

    随着一声酸牙的扭曲声，那根随手拆下来的铁皮管，像纸卷一样弯了下来，他一失衡，向着前方栽了过去——

    见鬼！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它巨大的翅膀撞飞到了地上，他连忙想再度爬起来，望着扑来的阴影，他下意识抬起左手——

    “呃……啊！”

    在那个蛇脑袋咬上来的那一刻，他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