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

    纪长明咽了一口口水，冷汗从他的额头滑落，背已经不知不觉浸湿了一片。

    二人先前到达此地时扬起的灰尘到现在还没能落下，越来越晦暗的天光透过窗户，形成一道道光柱，将那些不安分的粉尘照得闪亮。

    “噗叽叽……”

    黏稠的声音，从窗户外传来。

    果然……那个怪物来了，而且还来得这么快。还好……他们没有选择继续往前走……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纪长明小心翼翼探出潜望镜，通过仪器观察着下面的景象。

    该怎么……去形容那个家伙？

    一只又一只由人的肢体组装而成的手臂打在地上，拖动着那个硕大的椭圆状身躯移动，在躯干的前端，有一股很突兀地伸长的脖子，像是鹅一样，而在那个细长的脖颈之上，顶着一个蜥蜴模样的巨大脑袋，两个硕大的眼球亮着危险的金光，在眼球下又各自有着一排整齐排列的小眼睛……它们各自看着不同的方向。

    除了脑袋以外，白色的丝状流体从它体表的各个部位不断地渗出，在身上覆盖起厚厚的一层，又不断地滑落，在半空中拉出长长的丝线，然后被诡异的肢体踩在手掌下，在身后拖出了一道长长的轨迹。而在他硕大的躯体上，像粘鼠板一样粘着一只又一只翼手狼的尸体，甚至还有活物——纪长明清楚地看见，有一只翼手狼的脚还在时不时地扑腾着。

    看着那四处转动的眼珠子，纪长明更加紧张地握紧仪器，生怕它注意到就在前方二楼窗口窥伺的潜望镜，不知不觉地，他连呼吸都颤抖了起来。

    因为前方的区域不方便躲藏，而带着不便行动的伤员移动又担心会被混合体追上，又担心前来救援的人员和他们错过，于是他们只得就地找到了可以勉强可供藏身的地方躲藏了起来，紧张地等待起了救援。

    没有携带中继器，他们所在的位置又已经超出了避难所基站信号覆盖的范围……所以没办法使用手机联系。又因为无线电通讯会引起很多尸菌生物的注意，他们二人也不敢赌附近有没有这样的危险……

    如此危险的情形，这几年来二人还是头一次遇上。

    纪长明不安地平复着呼吸，空气中浓郁的霉味呛得他眉头紧锁。

    嗯。

    甚至……有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可不知为何，除开萦绕心间的恐惧外……他在心底还有一种异样的情绪。

    该……怎么去形容？

    ……

    对……

    是兴奋。

    他小心翼翼地呼吸着，看着那只巨兽拖动着硕大的身形，走到了那堆尸体燃烧成的灰烬面前。

    “啪嗒”

    “啪嗒”

    白色的流体砸到地上，它的脖子缓缓向下垂去，蜥蜴一样的尖脑袋前端耸动，似乎是在闻那堆灰……也有可能，是在获取某些人类无法感知的信息。

    ……

    ？

    他看见那个怪物突然抬起头来，扭头看向他们所在的方向，那么多的眼睛在这一刻全部朝向一个方向，金色的碎光在仪器的画面里模糊成一个个光圈。

    被……发现了？

    为什么？

    “咯——”

    纪长明听见了相当难受的声音，他连忙扭头，看见小老头正捂着自己红肿的腿，脸似乎是因为忍痛而早已憋得满面通红，可他还是忍不住低低地呻吟了出来，纪长明才刚发声想要问怎么了，就看见小老头腿上红肿的部位，突然开始渗出了血……

    在他悚然的注视下，一条又一条白色的粗壮丝线带着着血液渗了出来。

    那是……

    纪长明的嘴唇颤抖了起来。

    是那只翼手狼……

    “呼呼呼嗬嗬嗬嗬嗬……”

    他听见了……下方传来的某种怪异的声音，那个声音低沉压抑，像极了……

    像极了嘲笑。

    他茫然回头，厚重的阴影一点点爬升，盖过嘴唇盖过头顶，将他整个人包裹住……

    那个怪物的脑袋，完整地挡在了窗口前，竖起的瞳孔挪动，金色的光在纪长明茫然的脸上映上淡淡的线条。

    那一瞬间，他突然想了很多。

    他想起那个男人最后一次用胡须扎他的脸，想起妈妈的葬礼，想起第一次见小老头的情形，想起多眼鼠的眼球在唇齿间裂开的腥味……他想起小昕的脸。

    回来你想听什么，我都愿意说给你听。

    “乓！”

    黑鲨霰弹枪喷射的火光盖过了混合体眼睛的金光，勾勒出了纪长明脸部刚硬的线条，血雾在眼前爆开，光影迅速变幻，这只混合体的脑袋飞速向后退去，随后，它紧闭着所有的眼睛，发出了吃痛的咆哮。

    纪长明有点错愕，他本能地飞速端起黑鲨开了一枪，甚至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快！离开窗口！”

    “不……”

    纪长明看着那只痛到摇晃的身影，使劲地咽了咽口水。

    “能杀。”

    他说着，猛地起身，举枪再度连续射击，大片大片的弹丸射在了蜥蜴脸上，血雾不断爆开，混合体痛苦地晃动着脖子，尽管没能重创它，但是却在它的脸上撕开了一大片血肉模糊的创口。

    这个家伙全身都是黏液……唯独头部没有。

    那么……

    赌一把！

    他的瞳孔突然一缩，连忙向一边扑去，只听一阵巨大的响动，他感受到空间明亮了少许，他连忙起身，透过厚厚的扬尘，他看见那个怪物用头撞开了那面墙壁，硕大的头部正冲着他，在狭小的空间内再度咆哮，大片大片墙灰从老旧的天花板上颠落，纪长明毫不在乎，只是飞速地掏出手枪，飞速射出一枪——

    “乒”

    那枚子弹撞在它脸部的鳞片上，弹出了点点火花后便徒然落下，纪长明一咬牙，扔下霰弹枪，飞奔向怪物硕大的头部，正当它要甩头撞向纪长明时，几个硕大的白色球体在它的脸上爆开，将它粗壮的脖子和地面牢牢粘在了一起，似乎是才意识到另一个家伙的存在，他脑袋一侧的眼睛全部转动，看向那个端着泡泡枪的光头老男人。

    尽管不知道这个混合体到底有什么特殊的能耐，但有一点毋庸置疑，那就是……他不该把脑袋伸过来让他们宰！

    “噗哧”

    纪长明扑到了那个巨大的脑袋上，匕首闪着寒光，顺着鳞片的间隙深深插了下去，混合体再度咆哮，脖颈之下泡泡的束缚被瞬间挣脱，白色的流体拉出长长的丝线，它的脑袋狠狠地撞上了天花板，纪长明吃痛闷哼了一声，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在这一刻都挤在了一起。

    “呼——”

    耳边风声呼啸，他下意识地抓紧匕首和凸起的角质，紧接着他感觉有锋利的一把大刀刮过他的背，眼前光线瞬间变亮，同时背部也开始火辣辣地疼了起来，他小半天才意识到混合体甩头冲破了这边的墙壁，带着它一起到了建筑之外。

    不行……

    得赶快！

    怪物正在疯狂甩头，风声在呼啸，失重感不断传来，眼角余光所看到的风景在飞速闪过，他咬咬牙，忍着浑身的痛楚，紧紧抓着匕首稳住自己，随后飞速地掏出手枪，怼进他老早就盯上的巨大创口——

    “噗”

    “噗”

    “噗”

    一枚又一枚燃烧弹，没入了它的颅内，它张大嘴，发出了遇见它以来最大的一声咆哮，紧接着，火焰就从它的大嘴中喷了出来。

    感受着身下飞速攀升的温度，纪长明低头看向地面，咬咬牙，松开匕首，奋力一跃——

    “啪”

    他的手堪堪扒住了窗沿，而先前借力踩踏的那块面部已经塌了下去，有火星从那块凹陷里飞出。而纪长明也还是没能撑到小老头来拉他，浑身脱力的他手一松，从二楼摔了下去。

    “咚”

    双脚落地，他听见身体里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好像全身的骨头都在响，他一个没站稳，摔倒在了地上，脸部狠狠撞在地面上，嘴里传来一阵苦涩的味道。

    “嘭！！！”

    火星四溅，那个混合体长长的颈部也拖着硕大的脑袋重重摔落，大片大片的火星从头部骨骼的裂痕中溅出，脖颈上白色的流体在沸腾，发出嘶嘶嘶的声响。

    我……

    成功了……

    纪长明心里一阵狂喜。

    成功了！

    混合体……那个混合体……

    被自己给杀掉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喜上眉梢，有点虚弱地笑了起来。

    呃……

    从刚才起就一直……感觉胸口好痒……

    “咳咳咳……”

    他终于再也忍不下去，下意识咳嗽了两下，当他察觉到自己好像咳出了好多痰的时候，他才看见眼前的地面上出现了大片星星点点的血。

    蛤？

    他的瞳孔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