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大道上，汽车匀速行驶，维持着一个快中求稳的时速。

    胡律师紧绷的心弦，此时已经渐渐平复：谢天谢地，林错是名安静的乘客，上车后便主动系好安全带，目光始终平视前方。

    说起来，他本不打算跟非客户群体有所牵扯，但林错眼中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让他在那个场合郑重点了点头。

    反应过来的胡律师感到不可思议，那种眼神，通常只在久居高位者的脸上出现。

    叶院长的家离市中心很远，周围是一片城中村，胡律师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一个勉强能停车的角落。

    上楼时，胡律师没忍住提醒一句：“叶女士的长女在家，我会尽量跟她协商你的情况，但不敢保证能奏效。”

    还没走到家门，林错便了解胡律师口中的“经济纠纷”是怎么一回事了。

    楼里弥漫着刺鼻油漆味，通往叶院长家那段楼道，被人用醒目红漆涂鸦着几行大字：

    【欠债不还！老赖死妈！】

    【刘雪飞还钱！没钱找你野爹要！】

    正中央还喷了一个巨的“死”字。

    叮咚！

    胡律师亮明身份，房门缓缓开启，一位与叶院长有几分神似的中年女性，半个身子藏在门后，脸上隐隐沾着泪痕和淤青。

    “胡律师，这位先生是？”

    “我叫林错，”林错穿着常服，友善地伸出右手，“从阳光福利院出来的学生。”

    刘雪萍眼眶一红：“您是来看望我母亲的吧？请进。”

    片刻后，林错找胡律师借了三颗华子，恭恭敬敬朝叶院长的遗像鞠躬上香，另一边沙发上，胡律师和刘雪萍却聊的不甚愉快。

    “胡律师，您觉得这个时候合适吗？”刘雪萍情绪激动，声音突然高了几度，“我母亲刚过世，家里又出了这种情况，我……我怎么可能再给一个陌生人支付医药费？”

    “您身为我母亲的代理律师，把一个精神病人带到她的灵堂里，难道不违背职业道德吗？”

    胡律师默然半晌，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刘女士，请您别激动，我贸然登门确实冒犯，但外面那位林先生他的情况有点特殊……”

    “院方告知我，林先生一直享受着国家补贴，叶女士只需要承担少部分的治疗费用，但那个政策是很多年前推出的，如果现在中断治疗——”

    “意思是说，你想让我从我母亲那里承接监护关系，好让他继续享受这个政策？”刘雪萍直截了当的给出答复，“对不起，胡律师，真不是我冷酷无情，但家里的钱都让我弟弟败光了，还欠着一屁股债……我真没有能力再帮助任何人！”

    砰砰砰！

    防盗门忽然被人急促敲打，屋外响起粗野的叫喊：

    “刘雪飞的家属在吗？我家闺女得了白血病，再不交住院费就死了！你开开门，赶紧把账还我吧！”

    “刘雪飞！我爹上个月没钱治病死了，你再不还钱，我怕他半夜来找你索命啊！”

    “求求你还我钱吧！我今天拿不到钱，就一头撞死在你家门口！”

    刘雪萍忍无可忍，不顾胡律师的劝阻，上前就要开门理论。

    忽然间，一名神色淡定的年轻人挡在她面前。

    “叶院长帮过我很多，请让我尽一点小小的心意。”

    他打开房门，七八个面色不善的魁梧壮汉立时将他团团围住，为首那名疤脸一把攥住他衣领子：“byd就你欠钱不还是吧？”

    林错面无表情：“谁爹死了？可以把你的母亲介绍给我，我来为你提供父爱。”

    “我尼玛！你踏马找死！”

    另一名花臂男上来就要抡拳头，被疤脸壮汉拿胳膊架住：“三儿！别坏了规矩！”

    刚刚还凶神恶煞一般的疤脸，此时神色阴沉下来：“刘雪飞欠债不还，我们合法要账，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来多管闲事？”

    “我不想管闲事，”林错摇摇头，“只是有点寂寞，如果能要到各位母亲的电话号码，我会非常感激的。”

    “艹！疤哥别拦我！你让我弄死他！”

    疤脸眼中凶光乍现：“弟兄们进来！刘雪飞不回家，我们就蹲他家不走了！”

    轻佻的口哨声响起，几个小弟将防盗门反锁，随即大喇喇往沙发上一躺，不怀好意的打量着刘雪萍。

    “这里是私人住宅！请你们离开！”胡律师霍然上前，“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私闯民宅——”

    “——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并处五百元以上一千元以下罚款;情节较轻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并处二百元以上五百元以下罚款。”

    疤脸傲然与他对视：“你是律师吧，不好意思，咱们也算半个同行。”

    “来，问问我手下这帮弟兄，谁还没进过局子？”

    “哈哈哈哈……进看守所的感觉比在家还舒服！”

    “里面各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叮！”

    刘雪萍气得浑身发抖，她后悔自己没沉住气，当初就该把门焊死才对！

    此时，林错忽然来到疤脸面前，轻飘飘扇了他一巴掌。

    后者还在犯嘀咕，他怎么敢动手的啊？

    一旁花臂男已经兴奋难耐：“弟兄们！准备自卫反击！”

    砰！

    林错又是轻飘飘一拳，花臂男忽然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脚背绷得比芭蕾舞演员还直，身体像条触手一样抽搐着，两颗眼珠子只见白的不见黑的。

    刚刚一众马仔还气势汹汹，此刻无一不被惊掉下巴。

    “你……竟敢打人？你完了！三儿这下肯定脑震荡，轻微伤没跑了！”疤脸眼角狂跳，嘴里冒出一嘟噜法条，“万一留下后遗症造成轻伤，那就是刑事案件！”

    “故意伤害他人致人轻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附带民事赔偿，包括医疗费、误工费、护理费、交通费、住宿费、住院伙食补助费、必要的营养费……”

    啪！

    “你还打？”

    啪！啪！啪啪啪啪！

    没人看清林错是如何出手的，但他轻飘飘甩了十几个巴掌过后，对面就只剩一颗猪头躺在沙发上，嘴里含混不清的念叨个不停。

    什么“聚众斗殴”、“寻衅滋事”、“故意伤害”、“牢底坐穿”……都是些林错听不懂的名词。

    对此，他只轻轻打了一个响指，“胡律师，给疤哥看看我的身份。”

    后者心领神会，从公文包中掏出一张官方认证的精神鉴定书。

    “经本机构评估，认定此人患有重性精神疾病，建议妥善加以看管治疗……”

    疤脸眼前一黑，脑海中有一万匹脱缰的马在奔腾，老子勤修苦练，日夜攻读刑法，结果你告诉我他有丹书铁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