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赤心余孽
沿荒原继续赶路两日,脚下土地彻底沙化,战争的痕迹却日渐消弭。
毕竟鸟不拉屎的沙漠,实在不值得两军为之厮杀流血。
沙漠虽不利于生命存活,对于武者修行却有莫大好处。
此时,天道筑基的优势也体现的十分明显:
林错白日间吸收沙漠炎气以及灼日明光,八荒御魔体的修行远胜往常;到了夜间,则自发催动真气抵抗严寒,大刷功法熟练度。
更过分的是,有苍翠之心在体内,他无论白天或是夜间,身上总有一股清净凉爽之意,比之前在山庄好吃好喝伺候着还舒服。
不知不觉间,他已打通脊柱两条正经,右手正经的通贯,也只在不日之间。
只能说他这一身顶级BUFF,连李巫眠偶尔都忍不住眼红。
这日下午,来到一片丘陵,万里狂沙之腹地,竟生长着半人高的野草,且明显有放牧痕迹。
二人皆心下一松,再不落脚歇息,即便他俩无碍,胯下马匹也熬到极限了。
只能说人类的坚韧永远超乎想象,如此恶劣的土地上,依然有文明坐落生存。
“过了前面那个草头村,再走两百多里就到灼剑池了,”李巫眠语气轻松,“我曾来过一回,村民挺热情好客的。”
“你休整一夜便去东面的莫邪城吧,我治好伤自去寻你。”
林错点点头,这是提前便说好的,灼剑池主人性情古怪,不能因为自己的好奇心耽误李巫眠治疗。
他估摸着,亮坤差不多也会经过莫邪城,毕竟那是北境的枢纽所在。
然而继续前行数里,二人皆惊愕的发现,原来这种鬼地方也不太平。
进村路上,一具残尸被人吊在枯树下面,树干上有一行染血刻字。
魔死
教有
妖余
人辜
血迹尚未干透,似乎刚被人挂上去不久。
“看来有正道人士先一步来过了,”林错眼珠子转了转,“咱们还要不要进村?”
“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李巫眠蹙眉道,心中隐隐升起不祥的预感。
浓烟滚滚,烈焰蒸腾,扭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臭味道。
几间茅屋尚且残存,其余大部分都遭到拆毁焚烧。
得益于地下有一条暗河,草头村才能在荒漠覆盖的绝域长出野草,成为附近难得的生命源泉。
此刻,这道源泉几近枯绝,死亡的气息充斥其间。
村口,一具孩童尸体倒在血泊中,篝火堆旁,几名大汉炙烤着一只野猪羔子。
李巫眠心下一沉,他们不是羯奴兵,是大玄武者,其中一人此前还在黄龙镇见过。
“李女侠!”那人撕下一根野猪蹄,正待塞进嘴里,忽然惊喜地冲两名来者招手。
他下巴上的胡茬更旺了,左臂上还包扎着一块渗血布条。
“各位都是大玄武者,为何要杀害这些村民?”
胡茬武者粗豪一笑,原来那日在无名山庄屠灭赤心团后,他和几名游侠结伴北上,遇到一队武猎营的好汉,听闻此地有夙月教残余,便一道前来捣灭这个村子。
李巫眠眉头紧皱,脸色不由自主的冷峻下来:“三尺孩童,也要残杀么?”
“哈哈哈哈哈!”边上几名武猎营的莽夫,忽然纵声大笑。
胡茬武者老脸一红,“那小孩的爹娘让我砍了,他便叫嚣着冲过来拼命,我本来没当回事儿,谁想那孽种裤兜里竟然藏着一把短刀……”
林错冷眼旁观,思索这人手上有没有沾染卢小雪的鲜血?
“你们领头的在哪儿?”李巫眠强压怒火,询问那几名武猎营好汉。
后者将这美貌女侠上下打量,毫不掩饰眼中的贪婪与渴望。
“咱们哥儿几个来去自由,没有领头的,不过我们的确有位结拜大哥在此坐镇。”
一名疤脸汉子笑嘻嘻道,“他生的可比你旁边那小白脸儿俊俏多了,而且为人英武不凡,女侠何不弃了这短毛小子,来俺们营中快活?”
“不必了,麻烦这位好汉,带我去见你们的结拜大哥。”
李巫眠深吸一口污浊热气,此时自己重伤未愈,切不可妄自动怒。
“来吧!”几人好整以暇的擦擦嘴巴,“美人相邀,咱别给容大哥误了佳期。”
他们吹着流氓哨,故意留两个人缀在后面,将李巫眠二人引入村中。
林错抱剑沉思,假装没看到这些人眼中敌意。
村子正中央的百年沙杨木上,七零八落挂满吊死的尸体。
树下,有十几名百姓尚且苟活,头发花白的老村长悲怆高呼道:
“乡亲们!圣天将至,这些恶贼没几天好活了!”
“万能的圣子大人,马上就要跟圣女一起,将圣月光辉洒满人间!今日我等虽死,待圣天降临人间之日,咱们还会再回家乡的!”
百姓们有的哭哭啼啼,嘴里不停祈祷着圣天;有的须发皆张,如白发老头那般狂热,愤然咒骂刽子手,异教徒。
旁边,一名锦袍青年斜卧大石下,他面容俊朗,听得津津有味。
“老二,你可听清楚了,真不是我容某人嗜杀,实在是这帮魔教余孽死不悔改啊!”
“大哥说的是!此等妖人不斩草除根,留着岂不祸害人间?”
二人谈笑间,一众武猎已将李巫眠二人带到。
双方亮明身份,简单寒暄一番,林错始终沉默不语,宛若一名抱剑侍从。
“容队长,这些人犯了什么罪?值得你们如此残杀?”
李巫眠始终克制着自己的语气。
“信奉魔教,难道不是罪过吗?”容啸东轻蔑一笑,“久闻李女侠嫉恶如仇,杀过的贼人没一千也有八百,为何今日大发善心了?”
“我从不杀手无寸铁的平民!”李巫眠怒目圆睁,“而且若他们没害人,凭什么要杀?”
“李女侠……真的是你吗?”百年古树下,白发村长泪眼婆娑,“若老朽没记错,您大前年来过我们这儿,当时您身边还有一个女娃儿……”
“老丈,的确是我。”李巫眠悠然长叹,世事竟难料至此。
当年她来的时候,这个村子尚未信奉魔教,都是些淳朴的小老百姓,何曾想今日再见,后者已成砧板上的鱼肉。
“容队长,在下行走江湖亦有几分薄名,你可愿听李某一言?”
“李女侠开口,谁敢不听?”容啸东笑着打量李巫眠,倒三角眼中精光闪烁。
“这些人不过乡野愚夫罢了,可否放过他们性命?沙漠绝地之中,几个村民能掀起什么风浪?”
“按说李女侠的面子,容某不敢不给,”容啸东无奈叹道,“奈何上头有令,让我们肃清此地残留的魔教势力,容某虽不肖,但焉能因私废公?”
“不如请李女侠费些口舌,劝他们弃暗投明?”他眉毛一挑,计上心来,“如此,在下回去也好交差。”
李巫眠松了口气,看来此人没想象中那么难缠。
当即面朝村长郑重一揖,“老丈,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只要你们肯弃暗投明,容队长便不会再追究草头村。”
村长凄然一笑:“李女侠,你的好意,老朽代俺们十几个残民谢过了。你是个好人,虽然不信圣教,但跟这些恶贼不一样,圣天降临之后,光明也会洒在你头上的。”
李巫眠心下一沉。
“不过俺们家小都死光了,若为求苟延残喘舍弃圣天,将来有何面目去见他们?”
“这个肮脏黑暗的世界,老朽已经活够了,我们现在别无所求,只想早点去圣天和家人团聚罢了。”
他说的很平静,言毕,残余百姓也安定下来,这些人有老有少,此刻无一人面露惧色,眼中饱含坚定憧憬的神光。
“哈哈哈哈哈!”容啸东发出一声刺耳长笑,“李女侠,你都听到了,若任由这种思想流毒人间,祸害岂不比杀人更甚?”
李巫眠无话可说,只能沉默。
说话间,斜刺里窜出一个半身赤裸的糙汉,他手提一颗人头冲容啸东大笑:“大哥!屋里那娘们儿已替你暖热乎了,放心享用吧——”
此人对上大哥冰冷的眼神,以及新来两名陌生的面孔,赶紧闭口不言,站在路边听候吩咐。
李巫眠握剑的右手,不知不觉攥得指节发白。
身后,忽然递过来一把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