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子阁下，是你么？”

    林错心下茫然道：“你是谁？”

    那个声音低沉缓和，透着虚弱和疲惫，“我是巨树，通过大树的心脏感应到你。”

    林错一时恍惚，原来当日那场大火，令地下巨树的根基损伤泰半，然而幸亏有心由蛊后留下的种群，使祂得以免于一死。

    不过祂也因此受了严重的火毒，即将陷入沉眠，以岁月年轮之力来恢复疗愈。

    巨树联络林错，便是感知到他即将前往极北之地，希望对方能在北境中寻到传说中的神山冰泉，作为回报，祂将送给林错提供一截烧毁的树芯。

    那正是亮坤手上“绿色心情”的原材料，且经烈焰焚烧之后，觉醒了更多非凡品质。

    林错欣然应诺，巨树不愧是讲究树，求人办事永远不落礼节。

    对方同时提到，亮坤也在北上的路途中，虽然与林错不是同一路线，但二人应当会在某个节点相遇。

    最后，巨树则透露了一个危险的讯息。

    “关于我们先前的约定，需要更改一下。”巨树严肃道：“请不要唤醒蛊后夫人，让她一直陷入沉睡，是对世界更负责任的选择。”

    “啊？我还以为你们之间……”

    “我们的确是互利共生的关系，但她太过诡异，如果不是大火将她留下的影响消除，我或许都无法意识到这一点。”

    林错悚然一惊，如此说来，蛊后提出沉睡在阿鸡肚子里，极可能潜藏着巨大的隐患！

    对方甚至主动牺牲种群帮助阿鸡进阶，谁知道暗地里想要谋划什么？

    “你说得对，我之前还是太轻佻了。”林错自我反思，“等见到亮坤之后，我会把她从阿鸡肚子里取出来亲自看管。”

    “有什么方法能彻底销毁蛊后？”

    巨树默然半晌，“对于这种层级的生命，普通手段无法做到，或许等阁下登上更高层的境界能够窥探吧。”

    千里之外，焚毁的山庄废墟下方。

    无数根须惨遭焚烧，巨树陷入了漫长的沉眠。

    粗如磨盘的树干之中，一颗晶莹剔透的绿色心脏缓缓跳动，在它旁边，还纠缠着两颗拳头大小的黑色树瘤。

    巨树没有说谎，这场大火的确令心由蛊群损失惨重，但它也丧失了绝大部分灵力，导致蛊后埋下的手段渐渐失去压制。

    一路天高云阔，林错与李巫眠多数时间都在修行调养，偶尔扯些闲话，交流日后的合作事宜。

    看得出来，李巫眠对他仍有忌惮，不过关于林错覆灭夙月教的决心，多少给予了一些认可。

    “你是闻名江湖的女侠，能否拉来几个靠谱的帮手？”

    林错目露期待，“对于镇夜司我劝你谨慎，不必怀疑，夙月教在里面一定有内鬼，并且层次只高不低，否则这次你们不会败的如此彻底。”

    李巫眠怀抱愫妄剑，缓缓摇头，“我好友不多，在北地虽说也有交情，但她恐怕不会对此感兴趣。”

    “看来只剩咱们两个蚍蜉撼树了，”林错哑然失笑，“也罢，当务之急，先给你治伤要紧，你说那个灼剑池，当真如此神奇吗？”

    “那里的主人性情古怪，恐怕不会欢迎你去。”李巫眠一语道破林错的小心思。

    “真是可惜，”林错仰头一叹，“我还以为自己是受怪人青睐的那一款。”

    前方途经一个村落，却是羯奴人常见的游牧居所。

    这个村子也遭屠戮一空，地上有羯奴兵和大玄兵的尸体，但更多的，是服色明显的羯奴牧民。

    “这些人，不像是同一拨死的。”林错眉头微蹙，仔细观察一番后得出结论。

    李巫眠脸上略有诧异之色：“你怎么看出来的？”

    “地上的兵刃，”林错答道，“不管羯奴人或者大玄人，战后对于这种物资都不会放任不管的。”

    “你猜的不错，”李巫眠表示认可，“他们应当死于边境武猎之手，至于是哪一方我不好判断。”

    “边境武猎？”

    “是两军游离于体制外的赏金猎人，专门猎杀敌方武者，这种人大多残忍嗜杀，动辄谋财害命。”

    李巫眠略一沉吟道：“加紧赶路吧，不必顾忌我的伤势，早一日抵达灼剑池，咱们便少一分麻烦。”

    林错点头称是，忽然跳下驮马，去野地里捡来一把血迹斑斑的长剑。

    擦拭掉剑身上的血污，林错笨拙的学着李巫眠收剑入鞘，一丝不苟系挂在腰间。

    “你想学剑？”李巫眠看得好笑，忍不住问了一句。

    “本来觉得用刀更顺手，但有一名剑道高手在旁指导，不学剑岂非可惜？”林错大言不惭道。

    对于此人的厚脸皮，李巫眠这两日有了新的认识，倒也不以为意。

    “你自己先练一练拔剑吧，必要的话，可以在剑柄上缠些布条，以防伤手。”

    林错欣然照办。

    一路无话，行至前方一条大河支流，水草略见丰茂。

    林错放马饮水，来到河边，仔细对照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变化。

    最明显的无疑是头顶，青丝不再，清爽干练的短发取而代之；眼瞳较之以往更深邃了，深处隐隐有妖异红芒躁动，却被一层晶莹碧光遮掩。

    颜值+1。

    随后，林错独立林中，不停拔剑凌空突刺。

    “傅红雪，赐予我力量！”

    李巫眠靠坐在一块石头前，见状不由得直摇头，招呼林错过来。

    “女侠有何吩咐？”

    “拔你的剑，来刺我，随便什么方式都可以。”

    林错喉头吞咽了下，甩开不正常的思绪，知道对方有意指点自己，当即学着苇名一心那般，将手搭在剑柄上。

    锵！

    剑身尚未滑出一半，李巫眠的剑鞘已闪电般点在剑柄上，若是出鞘之剑，林错手指怕是没了。

    后者目瞪口呆，这个女人身受诅咒，不可能调动精纯真罡，他属实想不通对方究竟如何做到的？

    “再来！”

    如此再三，林错早已恼羞成怒，甚至动用了冲脉境的还真内力，但竟然没有一次能够拔剑出鞘！

    他不禁感到沮丧：莫非我真没有学剑的天赋？

    李巫眠缓缓摇头，“看得出来，你此前习武多有取巧之举，或是有些不寻常的奇遇。”

    “但那些对你日后修行，实则无益。”

    林错若有所思，李巫眠继续言道：“只因你的心境修炼不扎实，这跟神魂或者意志无关，单纯意味着——你没有侍剑之‘诚’。”

    “我该如何修炼心境呢？”林错诚恳请教，他的确有迫切变强的理由。

    李巫眠略一沉吟，将手中宝剑递过去，“此剑名曰‘愫妄’，且先借你三日，三日后若还看不清前路，改学刀也来得及。”

    “……多谢！”

    林错自然不会客气，宝剑入怀，剑柄上传来森凉古意，胸中莫名安定下来。

    愫者，真情实意；妄者，荒诞虚无也。

    “希望你能认清本心，斩断虚妄，别让我有朝一日持此剑杀你。”

    李巫眠心头思绪万千，视线穿透云层，直抵那万丈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