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过来的时候，丁小爱的脑子还嗡嗡的，看东西都像带着重影，特别是行走时，小脑的平衡功能失效了一般，歪歪扭扭的，像是走在云端上，软绵绵的，整个人都没有重心。

    这是哪？

    好像是医院的病房。

    空气中都是冷气和消毒液的味道。

    走廊上只有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她似乎腿脚不便，拐杖点了地之后，要过好几十秒才能迈动一步，名副其实地走的比乌龟还慢。

    丁小爱虽然还晕着，还是下意识地去扶她。

    “你小心点。”

    “欸，欸。”

    巧的是，两人还是一个病房的。

    体贴地将老人安置在病床上躺好，丁小爱这才回到自己刚才起来的床铺坐下，晃荡着脑袋，顺便整理一下乱麻一样的思绪。

    “小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仇人啊？”

    丁小爱见老人突然跟她搭话，懵了一会，回道：“应该没有啊。我很乖的，不爱惹事。”

    老人朝门外看了看，神秘兮兮地用手半遮住嘴，悄声说：“刚才你被送过来的时候，我看见有个男人鬼鬼祟祟的，还拿个手机，又是打电话又是给你拍照，不像个好人。”

    “我没认识什么奇怪的人啊，倒是今天很倒霉，又是被奇怪的人跟踪，又是被车撞。”

    “哎呦，你这是被谁盯上了，还不知道呢，赶紧先躲吧，这里也不安全。”

    虽然脑子还有种沉重的痛感，也无法跟之前没事人一样自如地思考，但是丁小爱下意识地相信了老人，也不忘带上自己的手机还有一袋子零食，沉重着步伐，一边关注周围环境，一边注意身边的路人，十分小心且谨慎地离开了医院。

    在医院的大门口，丁小爱觉得自己像极了喝醉的酒鬼，走路十分癫狂。干脆倚着石墙，缓一缓呼吸。

    这样晕着不行啊，她还得去找个别的诊所看看。

    她记得故薇园巷子里就有一个诊所。

    几乎是用尽最后的理智，她招了个的士，报了地名就在后座昏昏欲睡。

    到了诊所，也不等人问诊，直接就说：“我刚被车撞了，应该有点伤口发炎，医院给我做过初步处理了，但我现在还有点不舒服，麻烦帮我看看挂点水还是怎么着。”

    门诊今天只有一个实习的小姑娘在，听说丁小爱的伤口已经在医院处理过了，深呼一口气，放心了不少，将她请到内间，检查了她全身刮到的伤口，发现没什么大的问题，确诊她是伤口面积过大发炎了，给她吊上生理盐水，就算完事。

    丁小爱再一次睡过去了。

    这一觉睡得特别舒服，但就是模糊中老感觉有目光刺的人不舒服，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喻明站在她的床边，而另一头，是眼睛如白炽灯一样发亮地盯着喻明的她亲妈，丁琉卉女士。

    这是什么场面啊！

    面对亲妈望过来更加热切求知的眼神，丁小爱咂舌，有些崩溃。

    两人大概已经互相认识过，所以并没有特别的寒暄。

    外面的天色已经昏暗了，暮色如一张大网，将整个城市都罩在其中，有点灰扑扑的素朴，可没过一会，城市的灯光都亮了起来，一盏接着一盏，直到这座城市再次亮如白昼。

    “医生说你睡着了。”喻明向前，满脸忧心：“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睡这么久？”

    “就是被车撞”

    喻明紧皱眉头：“你被车撞到！撞到哪里！谁撞得你！”

    他的一番着急下，倒限制了丁琉卉女士的发挥，明明是她生的女儿，却像总不在状态一样，懵懵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问候，又该往哪里走，整个一个不知所措。

    丁小爱急忙解释：“轻微撞，轻微撞到！”

    “为什么要来诊所不去医院？这样不行的，你身上还有伤口。”

    “我刚去过医院了，医院说没事。”虽然自己是偷跑出来的，但丁小爱可不打算让他担心，正想着怎么糊过去，就瞥到手背上写着人民医院的标签纸，应该是护士给她挂水的时候不小心沾上去的，她顿时找回主心骨，热情地展示自己的手：“你看我手上还贴着医院的贴纸呢，我打过水了。”

    “那医院到底怎么说？没开药？”

    丁小爱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心虚：“没事，小事，什么问题也没有，就是有点低血糖，我躺一会，我是睡得有点久了哈，我现在感觉可有精神了，回去煲个红枣汤就好。”

    喻明虽然存有疑问，但并没有提出异议。

    这时，当了老半天背景板的丁琉卉终于找到空隙说话了。

    “小爱，晴晴年底就完婚了”丁妈妈看了眼喻明，又看了眼丁小爱：“你们”

    丁小爱深怕她会突然说出‘你什么时候娶我女儿’这种话，赶紧打住她的话。

    “妈，我现在人还病着呢，你关心我就行了，说外人干嘛？”

    “晴晴不是外人”

    又来了。

    丁小爱翻着白眼，还得忍着身体的难受，敷衍：“好好好，表姐，表姐，行了吧。”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间结”

    “妈！”

    丁小爱偷看了一眼喻明的表情，他从似乎从丁琉卉开口开始，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垂眉敛目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们自己的事，我们会看着办的。”

    她从床上爬起来，睡了一觉，精气神足了不少：“我这没什么事了，您早点回去休息吧。”

    “也是，晴晴那边婚宴赶得紧，很多东西要准备。”

    “你老说她干嘛，我又不感行行，我知道了，你乐意怎么忙就怎么忙，别累着自己就行。”

    丁小爱听到丁晴琅的事就不耐烦，但知道她妈就这个性子，说再多都没用，干脆附和着让她离开。

    送走丁琉卉之后，两人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海边吹风，因为丁小爱馋那边的炒米粉了。

    喻明一开始是不同意的，毕竟哪个脑子有问题的会想不开带着受了外伤的病人去吹风啊，这还是自己喜欢的女人，是生怕她好得太快吗，但他又想到了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最后还是默默点了头。

    他也想成全自己的私心，希望离开的时候，他们的记忆是快乐的，满足的，没有遗憾的。

    夜晚的风很凉，凉到心底都能感觉到一丝悲凉。

    人是敏感的生物，能通晓四季，也能受其影响，心一动，所见所景便都会跟着改变。

    面对面前油鲜料足的炒米粉，今天的丁小爱罕见的没有胃口。

    对面的喻明也是如同嚼蜡。

    “你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

    丁小爱敲了一下盘子，见喻明没有反应，于是挤出一个笑，开玩笑似的同他说话。

    “怎么不说话，我妈太直接，把你吓到了？”

    喻明心不在焉地摇头。

    “你怎么了，明明受伤的是我，你怎么看着比我还沮丧，我还没生气你今天赶我走呢，你都不知道你当时有多凶，我下去的时候还摔了一跤，疼死了，你一句好听的都没有，我都原谅你了。”丁小爱很不喜欢此刻的沉默，人的磁场是很神奇的，总能很轻易地接收到一些对自己有威胁的东西，并进行防备。此刻的她就有点像一只话多的刺猬，试探着，纠结着。

    喻明呼出一口气，颓丧地胡渣都显形了，他突然认真地看过来：“关于今天阿姨说的”

    “她今天说的话你就当没听到。”

    “我是想说”

    丁小爱有些慌张地接话：“我不急在一时的，你可以慢慢准备。什么结婚不结婚的，你不用在意，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

    她的本意似乎是想开个玩笑活跃一下，当然这里面也有藏着自己的一丝小心思，她可以不要当下的表态，但是需要对未来的承诺，喻明今天的所有表现都让她有种捉摸不透也抓不住的感觉，以至于让她内心的不安都暴露了出来，所以她既想放掉那个话题，但又无法真正放下。但相比试探，她知道更多是源于一种女人的直觉，一种对接下来的对话感到抵触的直觉。

    “如果是这样”

    说者有心，听者也有意，气氛一下变得有些诡异，喻明思索再三，还是放下了筷子，良久才认真又慎重地说出一句话，他说：“小爱，对不起，我现在，不能跟你结婚。”

    不想和不能，一字之差，却意义差之千里，但丁小爱没有仔细思考，她只知道那个答案是否定的，她很难过。

    “你别紧张，别当真啊，我跟你开玩笑的。”丁小爱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这句拒绝杀伤力太大，她的脑子完全陷入混乱，几乎有点胡言乱语了：“我们的发展已经很快了，再快一点，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骗婚了。”

    看到丁小爱失态，喻明也很难受。

    “不是这样的，我”喻明十分艰难地说出后半句：“我明天要去泰国了。”

    这话一出，丁小爱顿时冷静了下来。

    “只是因为要回泰国吗？”她的眼睛放出希冀的光芒，一动也不动地看着喻明。

    虽然分离来的猝不及防，但是之前他就说过自己还会去泰国，所以丁小爱意外之后，立马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和表情，不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太不能接受。

    “我明白的，你之前就说过还会回去，我只是没想到分别来的这么快，没事的，以后你常回来。”丁小爱殷切的目光对着他：“你以后还会回来的对吧？”

    喻明不敢看她：“这次，我无法保证。”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次走了，很多事情我就无法控制了，或许很久不能跟你联系，又或许可能一两年都回不来。”

    “你在开玩笑吗？”丁小爱想笑，但根本笑不出来。

    “如果你要跟我说，你有两年不跟我联系，也不跟我见面，那不就是在跟我说分手吗？”

    “小爱”

    “你去泰国，又不是去坐牢，怎么会见不了面？”

    “我欠了一些东西，得要去还。”

    “就算是欠了高利贷”

    “不是钱，是人情债。”

    “什么人情债？为什么搞得这么严重。”

    接下来喻明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说了，丁小爱在一边干着急：“你说啊，到这地步了，你还要什么都不说吗？”

    “我，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是多虚伪的字眼啊，它表示着明白错误却顽固地不肯更改。他妄想用这轻飘飘的三个字抚平她的不忿和难受，多敷衍啊！

    “喻明，你就是个骗子！你说过不会骗我的！你的说过我问你就会说！那都是假的，你就是不想告诉我，让我一直在这边瞎着急。”

    “对不起。”喻明不敢看她此刻的表情。

    丁小爱发泄内心的委屈：“你不能跟我在一起，那你一开始就别找我，你没想过跟我走到最后，又为什么要来招惹我，我告诉过你，我不是一个随便谈恋爱的女人，我清清楚楚告诉过你的。你现在对我，满嘴的敷衍，我宁可你干脆什么都不说！就当我不存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本来就不用得到我的同意，何必还要虚情假意地告知我？”

    喻明一言不发，接受她所有的指责。

    丁小爱眼泪都要溢出：“我们这样的情况，你又说你要走，你知道代表着什么吗？”

    一个问题，彻夜都没有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