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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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牢骚

    卢梦得的双眸如同被露水滋润的花瓣,闪烁着泪光般的晶莹光泽。

    他轻轻地抬起头,眼泪都快滴出来了,却还硬撑着不落下来,低声问道:“日后还会有相见的日子吗?”

    金玉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点了下头,眼神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感伤。

    比起倪家那行动不便的三郎,她其实更喜欢高大威武的卢梦得啊。

    身姿如同山岳般稳固,目光犹如利剑般锐利,即使衣着简单,气场也如同狂风暴雨般磅礴,透露出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仿佛能够震慑一切敌人,让人不禁为之倾倒。

    这是她的梦得哥哥,也是她梦中的情郎。

    可眼睛一睁,不是做梦,她要活下去,要好好活下去。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啊。

    她选择倪家,不光是为了钱,更为了在有限的生命里,能够过几天快乐的日子。

    时至今日,她还没真正体会过快乐的滋味呢。

    那种没有心事,不愁吃穿,永远不用担心明日会发生什么的快乐——

    那种快乐,她真的很想拥有。

    金玉竭力地在脸上勾勒出一个微笑,试图用这个微弱的光芒掩盖住内心的惶恐与不安,“梦得哥,我是嫁人了,又不是死了,哪能没有相见的日子呢?这钱啊,你先拿着,我不用——”

    “你拿着吧——倪家是诗书人家,却也不是不看重钱财,你多拿点钱傍身,免得叫他们看不起。”卢梦得又推了回去。

    金玉叹道:“我们家是个什么样子,倪家又不是不知道,他们选了我做媳妇,便不是图钱,只是图我这个人罢了。他们也知道,他们那个废儿子难找中意的姑娘,现在巴不得我赶紧过去,我便是只带着一张嘴过去,他们也不会说什么。”

    几次推脱不掉,卢梦得只好拿出几块碎银子,晃了一晃,道:“我拿了三两,剩下的就当是我给你的贺礼——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这钱我不能少。”

    金玉见状,只得收下银子,放入怀中,她满怀感激地看着眼前人,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情不自禁地说:“梦得哥,你真是一个好人。”

    卢梦得轻轻地,几乎无法察觉地点了点头,那是一种深沉的悲伤,如同秋日的落叶,静静地落在心底。

    好人——这真是枷锁最重的词了——他不想当个好人,但却不得不当个好人,他无权无势,没得选择。

    “金玉——你——”

    卢梦得努力地张开嘴,想要向金玉表达那些藏在心底已久的疑惑:这些年来,她是否曾对他动过真情?在未来的日子里,她是否会将他遗忘在时光的长河中?

    然而,他却不好意思开口,只是默默地看着她,支支吾吾。

    在一刹那,金玉的手指如同闪电般,将碎银子疾速投向卢梦得的怀抱。

    在卢梦得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时,金玉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向一旁。

    金玉的动作快如闪电,狠如雷霆。

    门被推开,风瞬间涌入屋内。

    金玉没有停下脚步,她迅速转身,用力将门关上。

    这钱,她不能要,她已经亏欠卢梦得太多了。

    卢梦得摔了个四脚朝天,但听到金玉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了,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毫不迟疑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寻找那些散落在地上的银子。

    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收集起来,像珍藏宝藏一样包裹好,然后飞快地追了出去。

    此时雨已经停了,但天空依然有些阴沉,像是一层厚厚的灰色面纱笼罩着整个大地。

    元娘正在专心致志地洗豆子,手在水中轻轻搅动,忽而见金玉与卢梦得先后如同疾风般掠过,留下一片尘土。她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困惑,这是什么情况?

    元娘放下手中的豆子,站起来朝那两个身影看去,“哎——”

    卢梦得追逐了好一阵子,却始终没有看到金玉的踪影。

    几天未进食,又跑了半里地,他的头开始感到晕眩。

    于是,他忙停下脚步,喘息着,微微抬头仰望,竟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仁清堂前——对面,原本的醉仙酒楼已经换上了花韵轩的牌匾。

    金玉说过,这都是她东家祝三小姐的铺面,如此看来真是红红火火,两边门口都已经排起了长龙,侧面竖立的巨大牌子,异常吸睛。

    一切都在瞬息之间发生啊。

    半个月前,这儿还是王掌柜的铺面,是全城最大的酒楼,如今都成了别人的,只怕再次回首时,自己都要老得连路也走不了了。

    卢梦得甚是心灰意冷,又因腹内饥饿,想着金玉已经存了这个心思,便不会轻易让自己追上,这会多半已经躲了起来。

    也顾不上寻找了,卢梦得饿得像个狼人一样,摇摇晃晃地走进了那家他熟悉的包子铺。

    他一口气要了几个包子和一碗粥,那香气瞬间填满了他的鼻腔,随即便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面前的包子和粥。

    吃完后,他擦了擦嘴角,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人们都在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卢梦得尴尬地笑了笑,招呼店家收钱,又多拿了一两,将之前他与陈、刘等人欠下的都补上。

    店家忙道:“官爷,您给多了,今个儿十文。”

    “还有之前的——”

    “官爷有所不知,昨个儿陈小哥来给过了。”

    “陈小哥?”

    “就是与您天天在一起的那个陈小哥,他给了我五两,已经够了。”

    卢梦得闻言,不免嘀咕那个小子哪里来的钱?还出手如此阔绰,该不会——

    他迟疑地将银子收回囊中,耳畔随即响起了他人的议论之声,那是关于一桩案子的八卦闲聊。

    卢梦得天生对此类话题甚是敏感,议论声在他的耳边回荡,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放大了一般,无处不在。

    “那赵武果然死了,好惨啊,埋在那后山好几年,可怜他妹妹还等着他回去呢。”

    “他们一家就剩了他兄妹俩,爹娘叔伯早都饿死了,现在赵武又死了,他妹妹啊,难啊。”

    “这老天爷也是够意思,可怜他妹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还放赵武回去给他妹妹托梦,否则啊,他妹妹还要再等上十年八年都不一定知道哥哥死了。”

    “真是奇了啊,怎么我家老祖宗不给我托梦,给我说说哪里有藏的金子啊——”

    “你啊,祖坟没冒青烟呗!”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

    卢梦得则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眉头紧锁,眼神迷离。

    赵武死了?

    托梦?

    他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