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净身出户,自立门庭
半个小时后,爷俩在山口处分别。
老舅又发挥他嘴硬心软的特质,骂骂咧咧砍下两条猪前腿,将剩下所有猎获,甚至那匹红马和爬犁,都交给大外甥带走。
秦牧嫌分的太不公平,劝老舅多带走一些。
小老头气的涨红脸:“别,别跟我呜呜喳喳的!娘亲舅大知道不?我咋安排你咋做就完了!”
他说完扛着猪腿转身,踩着无尽积雪坚定离去。颇有当年林教头扛着长枪,风雪夜上梁山的豪迈感。
“老舅,你看着点路,别踩雪坑里了!”
“废话!老舅又没瞎,你别摔沟里就得了。”
秦牧怔在原地,无奈的苦笑着。
这小老头,嘴硬的像刀子,心软的像豆腐。想对人家好,又怕人家感谢他,只能骂骂咧咧,装的凶神恶煞。
目送老舅走远,他扬起鞭轻抽了下红马后臀,伴着月色赶往尹家屯。
皎洁的月光打在雪地上,满地的积雪也映出光芒。虽是夜晚,寂静的天地间,却充斥着柔和的白光。
架着爬犁穿行于此,像是乘着马车在空中飞行。
老舅的红马认识路,他愣了会神的功夫,马儿就停住脚步,嘟噜着鼻子发出“噌噌”声。
秦牧抬起头打量眼,长长叹了口气。
村头的槐树还没枯死,墙上刷的计生标语也还在。一切,都是记忆中的老样子。
秦牧拍了拍红马:“红枣,继续往前走吧。”
红马颇通人意,按下头铆足力气,拉起爬犁朝村子里走去。
在村中心的三叉路口,他示意红马停下步伐。
秦牧左右看了看,两条满是脚印的雪道向远方歪曲延伸。
左边能回自己家,右边则通往翠翠家。
老舅的意思,是让他直接去翠翠家送熊胆,给老尹头留个好印象。
可秦牧却有些胆怯。
现在是1988年,他刚十七岁,三年后才会说出那些伤透翠翠心的话。也就是说,翠翠现在还没对他绝望,心里还深爱着他。
但他心下自知,岂可自欺?
翠翠此刻不知情,不代表他前世几十年的愧疚,就会立即消失。
“算了,明天再说吧,我还没想好开场白。”
秦牧指示红马向左转,先回自己家。
男人就是这样,越在乎一个人,越是脑子反应慢,说不出花言巧语。
反而对那些逢场作戏的女人,一张嘴就是土味情话。
爬犁压过雪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秦牧指挥红马在村里拐了几个弯,忽然听到东南方向,传来男人的叫骂,与女人尖厉的呼喊。
他的心咯噔一下,酒鬼爹又开始打疯娘了!
前一世他之所以对生活失去动力,很大原因都在于家庭的吵闹,让他心理逐渐自闭。
今天有幸重生,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改变这一切!
“啪!”秦牧抽了鞭红马,架着爬犁快速赶往家的方向。
刚进家门口的小巷,秦牧就看到一群穿着棉袄,手揣袖筒看热闹的村民。
以前父亲打母亲,还会有人拉架。可父亲十几年总是家暴,村民也渐渐从劝架转为看热闹。
“闪开!闪开!”
秦牧背着枪跳下爬犁,挥着马鞭驱散挡路的人群。
他的行为,很快在人群里发酵出风言风语。
“哟,这不是小傻子吗?一天没见,脾气见长啊!”
“小牧,快回家看看吧,你爹又撒酒疯了!”
“乖乖,这小子在哪整那么多肉,抢县城货店了?”
……
秦牧从人群中穿过,流言如海浪般不停砸来。
从村民的冷嘲热讽中也能听出,在尹家屯,没人把他当盘菜,说话根本不给他留面子。
秦牧寒着脸,终于挤到了人群最前端。
他四处扫了眼,心底的怒火更甚。
他爹竟然故意开着院门打他娘!
“真不怕人看笑话!”
秦牧低声骂了句,反手顶上了院门,屋外传来村民不满的唏嘘声。
小院尽头的堂屋里,玻璃碎裂“咔嚓”声仍在继续,一声声砸在他刚建立的自尊上。
他攥紧拳头,一步步朝堂屋走去,迎面飞来的,是个空酒瓶。
秦牧闪身躲过,头发乱蓬蓬的疯娘,像只受惊兔子似的,飞快躲到他背后。
智力低下的人,无论高兴还是害怕,都只会“啊啊”尖叫。
他此刻挡在父母中间,身后是疯娘惊恐的尖叫声,身前是醉鬼父亲恶心的辱骂声。
“娘的蛋,躲恁儿背后就打不着你了?”
“小牧,给老子滚一边去!”
“你聋了吗?滚蛋!啪!”五道血印瞬间浮在脸上。
秦牧叹了口气,眼中溢出泪水,坚定的杵在父母中间。
他颤声道:“爹,这么多年了,你每次喝完酒都玩命打娘,不怕同村人看笑话吗?”
“看笑话?妈的巴子,谁敢笑话老子杀他全家!”
秦牧哈哈惨笑几声,看着父亲张狂的醉态,终于说出那句压在他心里几十年的话。
“你要真这么有种,也不用外面受了委屈,回家拿我和娘撒气了。”
“现在外面都是看笑话的,你去杀吧!”
当面被戳破谎言,秦父脸上哪里挂得住。
“你!”
“啪啪!”
“狗娘养的,翅膀硬了,敢跟你爹犟嘴了?”
秦牧抹了抹嘴角的血:“有些事,我早该管了。”
“好好,我让你管!”
秦父瞪圆醉眼左右看了看,抄起墙根的镰刀,架在儿子脖颈上。
“老子先割了你这个不孝的东西!”
他说着将镰刀慢慢划向儿子脖颈动脉,可秦牧还没退缩,躲他背后的疯娘,却尖叫着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娘!你站起来!”
秦母智商不高,但爱子却是本能。眼看丈夫要杀儿子,她哪里敢站起身,只把脑袋“砰砰”砸地更快更响。
秦父见有人服软,便叫嚷的更凶。
他越过没被吓住的儿子,拿着镰刀朝妻子砍去。
“妈的个巴子,小牧本来乖得很,都是你个憨婊子,在里面坏的货!”
“嘴放干净些!”
秦牧再也忍不住,猛地推倒父亲,将他手中的镰刀夺了过来。
秦父愣坐在原地,瞪着眼望着秦牧。
他实在想不通,向来惧他如鼠的儿子,今天为何如此反常?
秦父愣了半分钟,从地上爬起身,嘴里骂的凶,脚却后退了几步。
他摆手吼道:“滚!都滚!滚出我的家!”
“秦牧,我看你能多有本事。离开我的地,恁娘俩都得饿死!”
“不劳您费心,正想离开这个破家呢!”
秦牧拉着疯娘就要走,可疯娘却吓得缩在地上不敢动。
他蹲在地上柔声道:“娘,咱搬出去住吧,这里不是咱们的家了。”
疯娘盯着儿子,又望了望远处的丈夫,吓得捂住脑袋,蜷缩在地上。
秦父长久的殴打,已把疯娘打成驯服的动物。没有丈夫发令,她根本不敢动。
秦牧心痛的如同刀绞,要不是对方是亲爹,他恨不得上去将其撕碎。
他跪在地上,将母亲的手敷在自己脸上。
“娘,我是小牧,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子啊。跟我走吧,我不想再让你受苦了!”
疯娘慢慢抬起头,浑浊的泪眼里,渐渐闪出母性的柔光。
她张开嘴“啊啊”叫着,可没有丈夫发话,还是不敢跟儿子走。
秦牧没了办法,只好拦腰抱起瘦小的疯娘。
疯娘在怀里越挣扎,他的心就越痛。
秦牧惨叫一声,冲着天空怒吼:“院里院外都给我听好了!我秦牧对天发誓,今后谁再敢欺负我的疯娘,我就和谁赌命!”
“我说到做到,谁不怕死就试试!”
怀里的老太太终于安静下来,伸着脏手替儿子抹着眼泪。
秦牧回过头看着父亲:“爹,喝酒逃避不了现实,你清醒清醒吧!”
他说罢踹开院门而出,却忽然怔在原地。
“翠……翠翠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