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觅懒懒的：“碌哥哥，我不喜欢小乞丐的，太脏了。”

    这个事安排得还算妥当。白觅全程没出面，捏造了个“侯府的人就在附近采买，得知曹世子欺辱齐辰旭，于是赶来救人；侯府嫡女闻讯担忧，特地嘱咐仆从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大夫治伤”的故事。

    至于请来的大夫医术高不高明，治得好不好，不能算在她头上。

    “听青儿说是给了些药资，就放人离开了罢？他们肯定不会留小乞丐在府中的。因为觅儿不喜欢太邋遢。”

    白觅看了齐辰旭一眼。

    “觅儿知道碌哥哥心善。要不，我让爹爹在城里打听打听？”

    话音未落，屋后传来怪异的嘶嚎。什么东西塌了，咣当轰隆的，许多人在惊叫。

    齐辰旭略动了动：“发生何事？”

    白觅捏着枕头边不说话。

    没一会儿，青儿进来，笑着解释道：“后院养了条狗，性子烈，教训了几下，忍不住疼闹起来了。”

    狗么？

    齐辰旭看向一脸懒散茫然的白觅。

    “觅儿又养狗了？也是件好事。”

    白觅讨厌齐辰旭这种仿佛知晓一切的口吻。

    她腾地坐起来，理直气壮道：“觅儿爱养什么养什么。爹爹说了只要我愿意，养个十只八只都没问题。”

    齐辰旭安静沉默片刻，缓缓道：“这样啊。”

    他走到姜晏面前，伸手，轻轻扶正她发间歪斜的玉簪。

    齐辰旭语气温和，眼神也平静，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使性子的孩子。

    “觅儿是不是看哪个人顺眼，就和哪个人在一起呢？”

    重生的白觅并没有完全掩饰自己对齐辰旭的态度。

    她忽冷忽热，喜怒无常，有时说话好听，使唤人也很自然，但又在许多细微之处流露出对齐辰旭的疏离。

    比如见面的次数少了，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热切地缠着他做这做那。

    曹世子当街打人的事闹得风风雨雨，她却从未登门探望心上人的伤势。

    反倒是陆川，自打她回来，来侯府勤快许多。

    白觅歪着脑袋，故作困惑：“什么意思呀？”

    齐辰旭松开发钗，指尖并未离开，缓缓抚摸少女柔滑乌黑的发髻。

    须臾，他换了话题：“今日鲁儿来过了？”

    屋外恰巧响起一声笑。

    “谁念我呢？”陆川大踏步走进来，含笑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转，最终停留在白觅脸庞。

    “觅儿妹妹，你昨儿个怎么把我拒之门外了？”

    他无奈叹气，自然而然地坐在姜晏身侧，将怀里的狗放下。

    “苏家小姐说你抢了她的狗？”

    富贵体型不小，被陆川托着送了一送，齐辰旭和白觅之间的距离自然拉开。

    “这狗…”

    齐辰旭站定，打量几眼，神情似是恍然。他没有问狗的来处。

    只是淡淡说了句：“觅儿很喜欢它么？”

    这不废话么。

    白觅小心接过富贵，检查狗爪子的愈合情况。精心照料了几日，伤口已经消肿，破损的位置也都结了痂。

    按霍震远的说法，再有小半个月，就能下地走路了。

    “富贵，还疼吗？”

    白觅小声呼唤着，不厌其烦地与狗说话。

    陆川坐在旁边也不闲着，一会儿摸狗背，一会儿挠狗头，特别积极地分享养狗心得。

    十句有九句是听来的，剩下一句纯属胡诌。耐不住他说话讨巧，哄得白觅笑了好几次。

    齐辰旭站在原地，看着这轻快美好的景象，脸上的情绪越来越淡，直至消失。

    没有了表情的他，便好似一尊空心的人偶，毫无颜色，彻底死寂。

    他动了动嘴唇，声音轻得像气泡。

    “觅儿。”

    白觅耳疾犯了，没听见。

    齐辰旭向前一步，刚开口，突然紧蹙眉心，按着胸腔咳嗽起来。

    这一咳，打断了正在交谈中的两人，宝儿连忙去端茶，他抬手制止。

    “不用了。我马上就走。”

    齐辰旭缓了一会儿，重新抬眸望向白觅。他声音嘶哑，眼角染着些微红意，瞧着终于有了几分活人气息。

    “觅儿不喜欢看我这病恹恹的模样，等我真的好了再来看你。”

    他往前靠了靠，手指探向富贵的脑袋。白觅下意识后退，紧紧护着狗，他的动作便落了空。

    只想示好的齐辰旭停顿一瞬，手指根根蜷起。

    “我到现在还是不明白，究竟哪里犯了错，让刚回来的觅儿你气成那样，气得仿佛要杀了我。”

    他很浅地笑了一下，“总归是我的不对，觅儿尽管出气，气消了也就好了。但气归气，不能教人欺骗糊弄，尤其是那些惯会花言巧语偷香窃玉的浪荡子。”

    话音落时，白觅略微惊讶。

    她很少听见齐辰旭使用如此尖锐的言辞。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这个人总是温和的，就算情绪不好，也不会直接表露攻击性。

    但现在，他的眼眸很冷，气息虚浮地站在那里，仿佛风都能刮倒，却不吝于显露对陆川的敌意。

    坐在榻边的陆川面含笑意，装作听不懂似的，附和道：“三郎说得对，不能让觅儿妹妹被坏人骗了去。三郎慢走。”

    待齐辰旭离开，白觅立刻起身。

    “你现在可看清了？”

    冷落齐辰旭，亲近陆川自然是故意的。

    她想试试齐辰旭的反应。

    结果不出所料。

    齐辰旭有求于侯府，不会轻易与白觅翻脸。他需要结亲，他必须结亲，这样才可以在仕途上走得更远，才可以窃取白青山和太子往来的机密。

    白觅和陆川亲近，只会让他产生危机感。

    有了危机感，做事还会周密不疏么？

    白觅就等着齐辰旭这些动作。

    陆川心情很差，想了一会儿，笑道。

    “原以为是觅儿妹妹胡编乱造，可现在…”

    “我从未听过阿碌这般措辞，而且还是对着我，当真是可笑。”

    他唉声叹气的，作出伤心模样，白觅忍不住白了一眼。

    割舍时自然难过，但他是个拎得清的，二选一从不拖泥带水。非要论个长短的话，只能说，齐辰旭没那么重要，也没那么好。

    他很乐意有这个机会选择白觅。

    不像许多年前，在侯府酒宴上，眼睁睁看着齐辰旭挡在白觅身前，拦住了歹人砍下的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