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枣家的烧烤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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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龙凤花烛

    破获假冒伪劣木炭案的那日,当时已经深夜了,文正都还没走。他问我,在我的眼里,什么才叫人间烟火?我的答案是,亲情和友情。

    与小枣和老钱的亲情。与你们所有人,大唐、二娟、王霜、楚江月、老扁、老刘、老王、孙强等等,包括你赵文正,之间的友情。

    赵文正坐在我对面,问,“为什么没有爱情?一直没有听到小枣说起过她的妈妈。大唐和二娟好像也没有说过。”

    爱情吗?

    我的爱情很复杂,又特别得痛苦。

    那是又一个2010年的夏季,我再次孤零零地出现在老家梨山县的荒郊野外。那是我豪情万丈的再一次,发誓要消灭敌人。

    在那一次我的人生经历中,创建了机械师组织。我心想,你是组织是吗?那我就利用自己的组织来对抗你。

    一个月后,我抱着襁褓中,刚刚满月的小枣,带她从老家小县城去了南方的庐城市。也将在那里遇见她——柳小舞。

    刚刚到庐城只有五天,小枣发烧,我在医科大学的附属医院认识了护士柳小舞。她戴着没有任何装饰的护士帽,一绺栗子色的长发从耳边飘出来。

    我才注意到她的右耳耳郭上部分有一颗黑色的痣,比较特别。她把针头亮出来,小枣就吓哭了,躲在我怀里哇哇哭,一边哭一边向我求救,“爸爸……我不打针……会要命的……”

    护士柳小舞安抚小枣说,“打针一点儿也不疼的。小朋友,你都五岁了,要坚强一点。”

    她很温柔地安抚小枣强烈的抵触情绪。可小枣是谁,神的女儿,在整个黑色模组穹界里就像大魔王一样,说拆谁的星球就拆谁的星球,被送外号“模组穹界哈士奇”。

    可是这大魔王也怕一根小小的针头。

    柳小舞收拾大魔王,只需要一招“看!飞碟!”。针头果断扎进小屁股蛋,小枣趴在我的大腿上抱着手机看到了动画片里的飞碟,她依然哇哇哭。

    我与柳小舞认识,多亏了小枣在地球上水土不服,生病一星期。等她病好了,我就已经和柳小舞去约会。她十分惊讶,“小枣……怎么长大了……这么快?”

    小枣掐着腰,骄傲地说,“柳阿姨,我已经十岁了哦。再也不是那个五六岁,怕打针的小孩子了!”

    那太好了,明天去防疫站打疫苗。

    “爸爸,我恨你!”“呜呜……我不打针……真的会要命的……”

    我们爷俩儿身上藏着巨大的秘密,小舞后来也就不怎么多问了。那一天的傍晚,我邀请她去我任职总顾问的工厂,小舞,你相信机械手会跳舞吗?

    在没有人的展览厅中,摆放着七八种型号的,我们厂子里合资生产的机械手。说实话,带女生来这里约会,也是挺奇葩的。

    我把手提音响放在地上,手机里播放了一首音乐。前奏中的笛子和古筝开始动次打次,动次打次。

    “哈哈哈哈……”

    神奇的一幕,周边十几台颜色和大小各异的机械手,开始跟随着音乐摇晃它们的手臂,扭动它们的腰肢。

    关节的活动,和手臂的摆动,总能整齐一致地压住音乐的节拍。小舞被这些神奇的舞者们逗得捧腹大笑。

    “机械手也可以跳最炫民族风吗?哈哈哈哈……”

    她也许认为,只要给机械手编写程序就可以做到。可能就没有注意,这些机器其实只是给客户展览用的,大部分都没有通电。

    只需要给这家工厂做技术顾问,偶尔来上一天班,每个月就有几万块的收入。小舞,这样我可以给你很优越的生活。

    因为我的工作,实在让她感觉到艳慕不已。同时又妄自菲薄地感慨,“你真的好厉害。还是有学问好啊。不像我,当个苦命的小护士,每个月才有五六千块钱的工资。”

    宝贝儿,这颗星球要运转,离不开每一份子。任何人,任何职业,都有它存在的意义。所谓是,存在即是合理。无理走遍天下,有理?我弄死你。

    咳。最后这句,是小枣的名言。伺机调侃一下女儿,是我的日常工作。

    人,要想获得某一个结果,首先就要弄清楚,那样一个结果,它的本质是什么。它是谁?它从哪儿来?它要到哪儿去?

    这是我从上一次失败中吸取的教训。

    我忘不了那个夜晚,小舞会情不自禁地跟着机械手跳动她的舞姿。绽放十六翼的翅膀,就像是洁白的,无忧无虑的天使一样。就像天使一样迷人。

    后来,当我向她求婚的时候。同样是在一个傍晚,已经是几年后的盛夏。那时候的我,已经踌躇满志,已经势在必得。我将统领着全穹界的机械师,去击败敌人。

    那天,她穿了一件白底灰色山水晕染的吊带连衣裙,还穿上了少有的高跟凉鞋。

    她问,为什么要来这?这里是商场的楼顶,北面是主干道,西面是拥挤的立交桥。为什么要来这里?

    “你听。”

    “听什么?”

    轻柔的风,搅拌着夕阳的尾巴。在城市的水泥丛林中。在城市的车水马龙中。金红色晕染着裙摆的边,金红色晕染着她的脸颊。微笑中的漩涡,向夕阳的闪光里躲。

    墨蓝色的天空,东方偏南的位置,银灰色的月亮印出清淡的轮廓。渐渐的,能够听到汽车的鸣笛声。小舞奇怪地东张西望,她很快跑到楼顶的栏杆边,往下望。

    楼下的马路上,汽车在鸣笛,西边的立交桥上,汽车在鸣笛。青白的大灯,红色的尾灯,像落入人间的一条彩虹。

    声由小及大。声由杂乱变得统一。声变得舒缓。鸣笛声变成了一首音乐。它神奇地流淌着,告诉那个人,月亮代表我的心。

    “你的心……”,小舞轻轻咬着下唇,调皮地一指东南上空,“还不够清晰。”

    相信我,它会清晰的。

    任何司机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汽车会不受控制地鸣笛。仅仅因为这家商场楼顶上,有一个男人要向他心爱的女人求婚。

    自以为寻找到对抗敌人的法宝。我创造了“以敌破敌”的战略思想,控制了全世界的机械。那个我,他内心深处甚嚣尘上,“敌人,这一次你输定了。”。因为,我已经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你从哪里来。我还知道你要到哪里去。

    我对你了如指掌。

    老一辈的人说,不点龙凤花烛,不算真正的夫妻。那些已经消失的,或者正在消失的传统。人类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本源是什么。尽情的,大奏欢歌的,让那些古老的东西消失。

    为了这场婚礼,我却还没有完全忘记“传统”。只有前往苏北地区的某一座小县城才能买到这种纯手工制作的,五颜六色的,做工精美的龙凤花烛。它已经被遗忘,快要支撑不住那间小作坊的运转。

    我问,没有徒弟学您的手艺吗?

    老手艺人鬓发斑白。一边帮我把花烛装进红色的纸箱子里,一边叹了口气。仿佛连他自己都要放弃了,“学它干啥,赚不到钱。饿着肚子吗?我用这手艺养大了一儿一女。现在的小年轻谁还能吃得了这种苦。学习金融搞投资多赚钱啊。”。

    老人的笑容经营惨淡一般,转而还挖苦我道,“像你这样,结婚还要点花烛的年轻人,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真是个奇葩。呵呵……”

    那时候,我也许并不明白这些东西。或者说是没有完全明白。

    掀开她的红盖头,凤冠霞帔下,这个女人可真美。小舞盯着床边小圆桌上的龙凤花烛,由衷地赞美,“这些花烛可真好看。”

    你知道,我们中华民族所说的洞房花烛的花烛,是什么意思吗?你以为只是几根红色的蜡烛?最多在蜡烛上用机器印上龙凤或者双喜的金色图案?

    并不是。花烛,指的是这种用蜡和木头模具,手工压花出来的,形状和颜色各异的蜡制品。我们的先祖结婚时一定要点上这种花烛,剪灯芯到天明。

    这是龙凤呈祥,这是麒麟送子,这是和合二仙。很难买到了。

    在那个令人终生难忘的洞房花烛夜,眼睁睁地看到自己身穿喜服的新婚妻子,死在我的面前。

    到底什么是传统,什么又是“我”的本源?从那第次失败到如今,我都没有搞清楚。

    我认清了“它”,却迷失“我”。

    是我亲手杀死了小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