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国庆节长假过去了二三日，一些熟悉的老客人又能在店里见到了。我刚才听见谁的抱怨。

    去了一趟黄山，我滴个妈呀，挤得我大姨妈都忘了来了。不用猜，敢这样说话的姑娘，一定是楚江月。

    还是热闹一些好，便察觉不到降温了。廊檐下一排排的红灯笼才感觉更有温度。你我的繁华声穿透烟火，才叫人间。

    楚江月和王霜，两个年轻的姑娘又结伴而来。不用怎么招呼，楚江月那豪放的胳膊一挥，叫嚷道，“老样子！”

    “老样子一份！”

    大唐站在东边游廊下朝我一声吆喝。这时候又有一对客人进来，左看右看，看到了东边还有空桌子，便坐下了。

    他再吆喝，“老样子再来一份！”

    被炊烟繁琐得头晕目眩。我把腰一掐，已经有些怒火中烧了。

    这时，偏有一个稚嫩的声音从二楼房间窗户里捣乱过来，“老样子还得再来一份！”

    把我气破防了。“来！你们过来烤！”

    ……

    真的和我的技术没啥关系。但是今天这木炭不知道怎么回事，冒出来这么多烟。小枣从二楼再探出来脑袋，使劲往下喊，“爸爸！烟太大啦！我都没办法写作业啦！”

    客人也开始抱怨，“老板，你这是什么木炭？放狼烟用的吧？”

    完蛋了，让卖木炭的给坑了。白天我去市场里买木炭，我的木炭供应商老扁，跟我说这个木炭是一家新厂子生产的机制木炭，价格便宜。

    还非得跟我强调:无烟！

    看到不对劲，我只能赶紧把原来还剩下不多的木炭拿出来对付。立刻打电话，老扁，你这家伙，你竟然敢骗我！

    谁知，老扁在电话那头说，大辰啊，别说你了，就刚才好几个跟你一样经常买我木炭的烧烤店都打电话来了。我他妈的好像被推销木炭的那小子给坑了。我一下买了六七万的木炭。

    “报警啊！”，大唐在一旁听到了，就对电话那头使劲喊，“出售假冒伪劣产品，金额够刑事犯罪了。报警，抓他大爷的！”

    烟雾里突然出现一个声音，“报什么警？抓谁大爷？”

    赵文正下班来吃饭了。他接过电话，从老扁那里问清楚来龙去脉之后，他又去一楼库房里瞧了瞧我买的好几袋木炭。

    “什么狗屁木炭！连个生产许可都没有。”

    这是赵文正看完了包装袋之后给出的结论，然后饭都没吃就走了。

    穿着灰色格子小西装套的都市白领楚江月，对穿着休闲装的闺蜜，护士王霜，指着栏杆下那几袋木炭这样说的，“我跟你说，现在的男人，比这木炭还不靠谱呢。”

    大唐一边把菜给人家送过去，一边搭话问一句为啥。

    “为啥？”，楚江月对他露出鄙视又嘲讽的笑容，夸张地抖动细弱的双肩哼哼道，“脾气不好，一点火就着。生气了就抽烟，再生气就七窍生烟。人家木炭有自己的定位，好歹知道自己只能烧烤。可你们男人，却认为自己能给火箭当燃料。总觉得自己能耐大，可发出的那点儿热量连一壶水都烧不开。”

    大唐听完哈哈大笑，朝她竖一大拇指，“精辟！”“楚大小姐是不是又跟男朋友吵架了？”

    楚江月抬头白了他一眼，可那化了珠光眼影的大眼睛立刻又骄傲地笑，开玩笑说，“你是问我哪一个男朋友？”

    大唐指着袋子回答，“就这个木炭。”

    人家姑娘不以为然，得意笑道，“我的男朋友们都是木炭。”

    “怪不得你嘴唇一直这么黑。”

    “哈哈哈哈……”

    大唐这小子嘴真损啊。让楚江月立马骂他，“唐岐！你要死啊！我这是小黑条的豆沙，你懂个屁！”

    王霜就比楚江月靠谱多了。朴实无华的小护士，就在北边的肿瘤医院工作，最近刚刚轮转结束后定科在急诊病房。

    她定科那天很开心，为了表示祝贺，我送了她一份烤菠萝。我的客人大部分都喜欢这道菜，这是小枣家的烧烤店的招牌之一。

    由于工作的原因，我没有见过王霜化过什么妆，也没有像她闺蜜楚江月那样，整天尖头细高跟。

    但是王霜帮过我。上个月中旬的一天夜里，八点多，她们俩闺蜜准时到了店。那天确有个小男孩跟着父母一起吃饭，最后却因为食物卡了喉咙。

    当时吓得孩子父母手足无措，孩子妈都给吓哭了，那手颤抖着连手机都拿不稳就要打医院的急救电话。

    大唐是这么形容的:只见到这时候，夜空突然亮了。白衣天使解锁她的十六翼皮肤，不慌不忙地走到邻桌询问了小男孩的情况。

    十六翼天使自信满满，半跪在小男孩身后，肚脐上两指，右手拳头，左手掌包住拳头之后，开始很熟练地发动神级种族技能——海姆立克腹部冲击急救法。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吸引，有人在拍照，有人在拍视频。王霜施展技能三个回合后，小男孩终于把几颗玉米粒一块咳了出来。

    围观者爆发欢呼和掌声。

    从此，王霜再来消费，我都会给她偷偷摸摸地打半折。楚江月每次都跟来，嗷嗷叫，就去小枣家吃，他家便宜，环境还好。

    姐们儿，你要是不和王霜一起来，它就没那么便宜了。不信你下次带你的木炭男朋友们来一个试试。

    今天夜里十一点多，大唐回去了，小枣睡着了。我和二娟正在收拾尾声。赵文正却突然来了，饿得嗷嗷叫。

    二娟很抱歉地对他说，“不好意思啊赵大哥，我们封火了。”

    赵文正又变成了一身制服。盯着我烧烤台使劲看，看的直捂肚子。他嘿嘿一笑，对二娟说，“没事儿，我等会儿泡面对付一下。我来啊就是告诉你们，那个木炭的案子让我们给破了，明天你们把那假冒伪劣的木炭拿着去找那个老扁退换，就行了。”

    仨小时就破案了。

    看他潇洒地扭身要走，我就叫住他，指了指东边桌子上，“坐，等我一会儿，几分钟就好。”

    赵文正摆了摆手，打趣道，“你现生火都不止几分钟。算了吧，我还是去对面小卖部弄一桶红烧牛肉面吃吧。”

    “我就不能给你弄点别的？”

    烧烤台底下有煤气灶，端上来放在左边空唠唠的白色瓷砖上。二娟很熟练地切好蔬菜和熟牛肉，大火一炝，倒水闷盖，煮。

    几分钟后把真正的红烧牛肉面给他端过去。赵文正低头闻了闻，两眼放光，瞬间风卷残云。很满意地打了一个饱嗝。

    那个生产木炭的，是一个没有生产许可的黑作坊，就在经开区西边的郊区。老扁报案后，赵文正立刻带人就去查了。

    关停，罚款，退货，赔偿商户的经济损失。这案子办得比他吃饭还要迅速。

    “文正，你为什么要做刑警？”

    “当然是为了万家灯火。”“有牙签吗？给我一根。嗝！”“你为啥放着机械专家不做，却来当个烧烤师？”

    我……是为了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