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的阳光再次升起时，昨日的朔城还是熙熙攘攘，一夜之间却成了死城。

    涂启昆最后看了一眼这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留下心中一声轻叹。

    他转过头对身后的林泽道：“收拾好了，就跟上我吧。我在城外等着。”随后离开，留林泽一人在原地。

    林泽提起简单的行囊，里面装着的是寥寥几件衣物。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无声地笑了笑。

    最后，又来到了赵黎和田玢的坟前。掏出从赵黎家中找到的纸钱，划亮一根火柴，点燃，看着纸钱燃烧成灰。面对着两个小土坡道：“赵叔，玢姨，我要离开朔城了。我林泽对您二人发誓，我会好好活下去的。”深鞠三躬，随后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城外。

    今天他就要离开了，跟随涂启昆，离开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

    路上，林泽依然恍惚，短短几日的光景，他的整个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如泡影破碎般的不真实。

    缘由自昨夜说起。

    ……

    “决定好了么？”涂启昆看着眼前这个少年，轻声问道。

    “嗯，我想修行灵气。”林泽微微低着头，声音略小却坚定。

    “林泽。”少有的，涂启昆声音透出一股严肃甚至严厉的情绪，“我丑话先说在前头，并非所有人都是能修炼灵气的体质。再者，你告诉我，是不是想修炼灵气后向魔物报仇？”

    林泽没有回答，依然没有将头抬起。

    涂启昆继续道：“我并非否决你报仇的想法，而是提前点醒你：魔物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消灭的。”

    “涂先生，您先前说过，近几年魔物在各个地方都有活动的迹象。那自己的亲人被魔物所杀害的，恐怕也不会止我一人，对吧？”

    涂启昆一愣，随即缓缓点头。是啊，魔物所犯下的杀孽，又岂是寥寥数言可概而论之。就连他的爱人，曾经也死于魔物之手。

    想到这里，涂启昆的双拳也不由得紧握。

    “赵叔和玢姨一直待我如亲生儿子般，这么多年，除了祖父，与我最亲的人便是他们了。但我看着最亲的人被魔物和歹人残害，甚至连向他们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谈及赵黎夫妻，林泽表情饱含痛苦与悲伤，“我想修习灵气，为的自然是报仇。何况，若因我将魔物杀死，使得本会像我一样被魔物杀害亲人的人免于这般痛苦，那我是否算为善一件呢？”

    涂启昆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一瞬间成长的少年，眼带欣慰地微微颔首。

    ……

    “走吧，我们先去朔城外的那条河边。”涂启昆道。

    见林泽面露疑惑，涂启昆解释道：“凡界的灵气稀薄，因而，若想在凡界让你领悟修炼灵气之道。需寻一处四象之力充盈的地方。朔城这地，只有那地方勉强合适。”

    二人来到河边，林泽看到这熟悉的地方，原先有些紧张的神情随之放松不少。

    涂启昆见林泽神色放松了，缓缓开口道“身为万物之灵长，人类先天便可感受天地间灵气，但感受归感受，如何将天地灵气修为己用，则是凡人与修道者的最大区别。”

    “灵气修炼一途，分九境，聚气，凝灵，结丹，淬神，融神，归原，破劫，引天。”说到这里，涂启昆顿了一下，语气愈发恭敬道，“以及那传说中的御理境。纵观千年，能达到引天境的强者，也不过寥寥数百。同万千修道者相比，可谓沧海一粟。至于御理境，更是数千年来都未有人能达到。”

    语毕，涂启昆示意林泽在草地上坐下，摆出打坐的姿势。

    林泽依言。

    随后，涂启昆道：“放松身体，集中精神，感受这片天地的每一道灵气。”

    林泽双目闭上，开始细细感受着这方天地。

    涂启昆凝聚了一丝灵气于左手掌中，放于林泽肩上。将这一道灵气融进林泽体内。

    在灵气入体的一瞬间，林泽身体一震，他明显感觉到，天地间似乎有着一股玄妙的力量，在维持着世间万物的运行。这些灵气之间，或清亮，或浑浊，彼此夹杂，并不融和。

    但在涂启昆那一道灵气的牵引下，逐渐地自林泽天灵而入，以十二经脉为一周天，以微不可察的速度运流起来。

    此时的林泽能清晰地感受着体内的每一分变化，外界的各种灵气入体逐渐转化为相同的一种，一道暖流温养着四肢百骸，骨骼劈啪作响，各处经脉有了联络更通畅的迹象。

    “当年果然没有看走眼，这小子还算有些天赋，比我预想的更快形成了灵气运转。”同样在感受着林泽体内变化的不止林泽本人，还有在一旁引导的涂启昆。

    只见林泽气息平稳，灵气运转间，与这方天地隐隐和鸣。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动，林泽体内灵气的运转速度开始逐渐加快，原先运行一周天所需的时间，现在可以运转三周天。

    从外界看，林泽此时周身有淡淡灵气环绕，貌似如烟缥缈转瞬即逝，但若有其余的修道者在此观之，便会惊讶地发现：天地灵气在林泽体内运转的，就已能说明，其已跨过众多凡人穷尽一生都未能跨过的门槛，达到聚气境。

    虽然论灵气总量，连聚气境一重都称不上，但吸纳天地灵气入体，再于体内自成循环，便已经是名副其实的修道者了。

    涂启昆感受到林泽境界的变化，满意地点点头，对于初窥灵气修炼门路的人而言，林泽能使经脉中的灵气形成循环，这般天赋已是百里挑一。勉强跨过聚气境，也与涂启昆的预期相近。

    就在涂启昆正要将灵气收回时，他“咦”一声发现：林泽气息依旧平稳，天地灵气的吸收与体内灵气的运转，甚至隐隐有加快的的迹象。

    涂启昆面带一丝惊讶，随即左手掌中的灵气光芒愈盛了几分。“那就让我看看，你能以初习者的身份做到何等地步吧。”涂启昆心中暗道。

    此举相当于他把天地灵气进入林泽体内的通道拓宽了，也就意味着，与先前相比，会有更多的灵气入体冲击着林泽的经脉。

    数量更为庞大的天地灵气入体，林泽气息平稳，以自身意念指引着，转化后的灵气，与这方天地隐隐和鸣。林泽的境界也在缓慢而稳定的提高。

    就在这时，林泽猛然睁开眼，眼中精光闪过，境界最终稳定在聚气境一重初期。

    他缓缓呼出一口体内转化出来的浊气，感受着气息，境界，身体的变化。

    “不错，比我料想中的还要好。”感受到林泽将突破聚气一重时便收回左手的涂启昆，此时向着林泽点头，不加修饰地表示着自己的肯定。

    “谬赞，涂先生以灵气指引才是居功至伟。”林泽向涂启昆郑重一抱拳，道。

    听到林泽这一句话，涂启昆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接着缓缓道：“你知道当初赵黎将你介绍来店里时我为何最终会同意吗？”

    林泽疑惑地摇摇头，见状，涂启昆继续道，“我并不像赵黎他们那么有善心，我之所以最后答应留下你，是因为当时便已看出你的体质很适合修炼灵气。”

    “只是当时你的身体还过于羸弱，且年龄尚小，我无法保证你的心性是否坚定，往后是否会走在正途上。因此在你帮工这几年来，我先从一些学识出发来一步一步地引导你，在认可你的心性后，便计划着找个时间来引导你学会这灵气修炼之法。可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语毕，涂启昆轻叹一声。

    闻言，林泽也是神色一黯。是啊，谁又能料想的到，这些魔物的重新现世，会将整个朔城屠戮一空呢？

    “你还有什么熟识的亲友住在别处么？”涂启昆突然向林泽问道。

    林泽摇摇头，自他有记忆起，十多年一直住在朔城，哪里有什么亲友在外地呢。

    “既然如此，想来如今你应该也没什么别的去处了吧？我准备离开朔城了。”

    林泽闻言一惊，抬起头，是涂启昆神色复杂的脸。

    “原先魔物出现的频率、数量、地点，都可说是寥寥无几，但朔城这一残暴的屠杀，规模如此之大，很快就会引来灵界那些镇魔门派的注意。”涂启昆眼神微眯，道，“我准备去往别的地方，最好能查清如今魔域对凡界的渗透是何情况。”

    “此时你还有机会与我道别，可以选择去别的小地方，继续平稳的生活。以聚气境一重的实力，再次碰到魔物，没准可以斩杀。再不济也能逃走。”涂启昆顿了顿，接着道，

    “若选择与我继续同行，便是跟随我踏上镇魔的这一道路。这一路上，我甚至无法百分百保证你的安全。但我可以保证的是：为了镇魔，我连生命也可以放弃。”

    “如何，做出决定了吗？”

    林泽以一一个坚定的眼神回答了涂启昆——他选择镇魔一途！

    涂启昆无声地笑了笑，林泽此时的坚定目光，他当年也在一个故人眼中看到过……

    略一颔首，涂启昆道：“好，既然如此，便随我出发吧。”

    林泽跟在涂启昆身后，一直沉默的他突然问了句：“涂先生，那我以后，该如何称呼您呢？”

    涂启昆一愣，旋即玩味道：“若按理说，你应该喊我一声师父……罢了，你还是喊我‘涂先生’吧。这么些年了，突然不叫这的话，多少有些听不惯。”

    道路上，一长一少两个男子，头顶是蓬勃的朝阳。二人身后是越拖越长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