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泽回到朔城时已接近傍晚。

    铁匠铺没有赵黎的身影，这让林泽略感疑惑，“今日这么早就收摊了？看来真如赵叔所说，今日的订单并不多啊。算了，还是先去向涂先生道歉才是。”

    当林泽回到店时，却看到店门口的摆放的“歇业”牌子。“涂先生又外出了么。既然如此，便只能又去打扰赵叔家了。”林泽自嘲地耸耸肩。当确定涂老板短时间不会回来时，转头走向赵叔家的脚步多了几分轻快。

    轻敲几下大门，一个眉眼温柔，大约40岁左右的女子打开门，在见到林泽时，眼中露出惊喜。

    “是林泽啊，怎么没跟玢姨打声招呼就来了？玢姨都没做准备。”

    “玢姨，涂老板又外出了，我这不就又来蹭饭了。”林泽笑道。

    “好好，那你先进屋里坐会，玢姨给你做饭。”见到林泽突然到来，田玢有些高兴的不知所措，她侧身让林泽进屋。转头便风风火火地跑去厨房忙活了。

    “你赵叔他啊，刚刚去送打好的铁了，送完之后就回来了。”田玢笑着回头对林泽道，“一会见到你，不知他会有多高兴呢。”

    看着这个忙碌的背影，林泽心底涌起一阵温暖，他能感受到，赵黎和田玢是真的把他当亲生儿子对待了。

    又过了一刻钟，田玢皱眉道：“这个老赵，明明就两件要送的，这么久都没回来，该不会又去找谁喝酒去了把？不行，我得找找去。林泽，你就在家里等着我们好了。”语毕，田玢用布擦干手，随后走出门外。

    自田玢出去后又过了良久，林泽突然听到外面传来的多道声音，有人的惨叫声，还有诡异的嘶吼声。

    林泽心生疑惑，起身往窗外看去，接着便看到了那幅让他一生难忘的残酷场景，此后数年，都屡屡让其从噩梦中惊醒：如血的残阳下，好几个徒具人形的生物，紫黑色气体在其身上流动，发出阵阵嘶吼，用利爪和尖齿撕扯着身下的人。

    其中一个生物，察觉到了屋内的林泽，嘶哑地喊叫着，向房门扑去。

    林泽头也不回地向厨房旁的后门奔去，打开门，一幅堪称人间炼狱的情景在他眼前出现。

    不大的街道上，尸横遍野，还未死的人，被那些诡异的生物不断撕咬。旁边有几个身穿道袍的人，像是在指挥，但脸上的神色却恭敬异常。

    就在林泽冲出来看到地上的尸体中，赫然在其中看到了赵黎和田玢。

    林泽大脑先是一片空白，随后悲伤、愤怒瞬间攫取了因恐惧而想要逃跑的理智。他向那几个人

    那几个身穿道袍的人和诡异生物也发现了屋内跑出来的林泽，离他最近的诡异生物便向林泽扑去。林泽躲闪不及，被扑倒在地。嘴里怒骂道：“你们这些杀人的混蛋！”

    就在林泽将被撕开喉间时，一道青色与黑色相间的剑气，将扑倒林泽身上的那生物拦腰斩断。

    与此同时，一对同穿黑袍的男女赶到，二人腰间都挂有一枚刻着“玄”字的令牌。

    “看来我们来晚了，师兄。”那女子眼神黯淡，道。

    “既然如此，便将这魔物与魔域的狗屠了，为死去的人们陪葬。”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之色。随即挥动手中青黑之剑，向魔物砍去。

    被黑袍男子救下的林泽，连滚带爬地来到赵黎和田玢旁边，赵黎早已咽气，未闭的眼睛满是惊恐。田玢奄奄一息，眼看是活不久了。迷糊间，田玢看到眼前的林泽，一瞬间，眼神亮了一下。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对林泽说：“活下去。”说完，便闭上了双眼。

    泪从林泽脸上滑落，自祖父后，又有身边亲近的人，离他而去。他终究又成孤寡一人了。

    那穿道袍的几人见到那对师兄妹，脸上惊疑不定，其中一看似领头之人道：“为什么在这会碰到修道者？快去请柏钧大人！”

    “不必了。”又传来一个人的声音，随着话音一落，一颗头颅被一灰袍男子从空中丢落。

    “你们那柏钧大人，已经死于我手。”

    感受到面前灰袍男子的磅礴力量，那几人眼中满是惊恐，几人中的领头，脸色极为难看，厉声道：“不，不可能！这种凡界的小地方怎么会有这等高人！”

    “与魔物勾结的败类，没有存活的理由。”

    灰袍男子没有回答，而是怒声道。帽子下清秀的面庞上不见往日云淡风轻的微笑，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恨意在其眼眸中燃烧。左手一扬，雄浑的灵气向着那地上的几个人尽数倾泻。

    那几个人连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宛如实质的灵气碾碎，化为尘埃。

    林泽此时也抬起头，循着声寻找能杀死那些人的源头。当他看清灰袍男子的脸后，极度惊讶的神色在他脸上出现。

    若非亲眼所见，林泽绝对无法将眼前如屠魔修罗般的男子和平日在店里教他学识，与旁人品茶饮酒，手捧书卷的涂老板联系起来。

    黑袍的师兄妹二人在看清灰袍男子的面容时，脸上也充满了惊讶，不同的是，此二人惊讶的神色中带着惊喜。

    这男子便是他们此行的最终目的。

    灰袍男子，应该说涂老板，没有理会那对男女，从空中落下，径直来到林泽身边。

    “师兄，我到附近再检查一番，看看还有没有生还者。”女子对身边的男子道，语毕，看着跪在赵黎和田玢尸体旁的林泽，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悲悯。

    “启……涂先生，这里不方便说话，可否借一步一叙？”黑袍男子向涂老板拱手道。涂老板没有回答，他看了眼还在悲伤中的林泽，起身走出门外。男子见状，随之跟上。

    “启昆前辈，您还记得我和师妹吗？”男子郑重一抱拳，声带激动道。启昆，便是涂老板的名字。

    “玄武圣宫的池元辰？至于你的师妹，是叫玄菁吧？”见男子激动的点头，涂启昆感受了池元辰体内的又道：“我记得当初见你时，还不过初入凝灵境。没想到这短短几年，已突破到融神境了。”涂启昆淡淡道。

    池元辰连忙摆摆手，道：“是师父精心教导的功劳，师父嘱咐我，若是有幸再见到您，一定要替他向您带声问好，以及感谢您多年前对他的指点。”

    涂启昆眼神淡漠的看着池元辰，开口道：“有什么事便直说吧。这么些年了，我还是不习惯你们这般诸多礼节。”

    池元辰有些迟疑，随即郑重抱拳，缓缓开口道：“还是和上次一样：师父想请您出手稳固北溟的护宫结界。”

    “呵，我上次便和玄亭讲过了，自从上次那一战，旧伤未愈。何况要想稳固你们那一方结界，至少需要引天境的实力，以灵界和妖界现在的状况，你能找到的引天境，现在也早已是累累白骨。”

    似是听出涂启昆言语中的嘲讽之意，池元辰讪讪地收回抱拳的双手，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涂启昆转身回去，留下一句：“带上你的师妹回去吧，另外告诉玄亭：如今我境界大跌，若想修复结界另请高明。”

    看着涂启昆的背影，池元辰无言，随后自嘲道：“师妹，没想到最终我们还是无功而返了。”

    “涂先生。”一直低着头的林泽抬头开口道，“可否帮我抬起赵叔和玢姨，我想寻处宝地让他们安心地离开。”涂启昆看到那空洞的眼神，心中暗叹，回了句：“嗯。”

    随后的过程中，二人彼此无言。

    当赵黎与田玢的尸体被黄土彻底掩埋后，林泽发现涂启昆不知何时离开。

    当涂启昆回到赵黎田玢坟前时，手上提着一壶酒，是他自己酿造的，林泽认出，那是赵黎最钟情的一款酒。

    涂启昆弯下腰，将手中酒缓缓洒下。

    “人生无常。”

    涂启昆开口道：“赵黎夫妻一生向善，看到你平安无事，想必九泉之下也会安心的。”

    林泽原以为见到赵黎田玢夫妻死去尸体时他会嚎啕大哭，但他并没有，悲伤如海潮般将他吞没，此时的脑中是赵黎豪爽的笑、田玢慈爱的笑骂，还有他们临死前因极度痛苦而扭曲的面孔。

    涂启昆没有再开口安慰，他知道面对自己亲近的人死去，外人开口说再多安慰的话都是疲软无力的。

    不知过了许久，林泽哑声道：“涂先生，今晚这些在朔城杀戮的是什么人？”

    “那些外形诡异的是魔物，至于那些协助的人。哼，是群与魔物勾结的修道败类。”涂启昆眼神微眯，沉声道。

    “魔物？”林泽品读着这初次听闻的概念，涂启昆接着道：“那是来自另一方世界——魔域的生灵，体内含有魔气，生性恶劣。曾在远古时期侵略灵界与妖界。”

    “至于何为灵界与妖界，与我们现在所在的凡界不同，灵妖二界灵气浓郁，人类修炼灵气后便成为了修道者存在，妖兽则略有不同，灵气入体会被妖兽的强横肉体转化为更霸道的妖气。”

    “再说回魔域侵略一事，魔域的降临使得灵妖二界不少疆域失守沦陷。所幸当时有灵妖二界两位大能舍命封印魔域之主魔帝，最终以惨烈的代价将魔物以及魔域驱逐。”

    林泽从方才的悲伤中走出，涂启昆先前所说，皆是他十数年的人生中闻所未闻的，反复冲击着林泽的认知。

    就在林泽内心震撼之际，涂启昆继续道：“但数千年的光景，终究使得本就不稳固的封印松动。最近数年，魔物的踪迹又出现了。而这一次他们选择的是凡界。”

    “你也清楚，我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关店外出一趟。正是因为发现了魔物行踪，前往除魔。可令我意外的是，魔物降临凡界，竟是因为有修道者在凡界进行接引。”最后一句话涂启昆明显带着怒意。

    “今晚朔城的惨案，灵界那些势力，想必很快就会听闻。那些个老东西，应该也不会坐视不管。”涂启昆冷笑道，“凡界，终究也不再是净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