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午夜 黎明 少女
这里是一个昏暗的房间,墙壁由石头砌成,中央的桌上竟摆着与时代格格不入的蜡烛照明,摇曳的火光在墙上留下了扭曲的影子。
“来吧,解释一下。”何作尔把一个精致的玻璃罐重重放到了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玻璃罐外缘镶着华丽的金属边框,里面盛着一团透明的球体。
“噫——这,这是什么东西……”面前略显肥胖的矮小男性直接吓得靠在了椅背上。
“一点灵魂碎片,属于一位意图破坏现实稳定的‘那赫莱提’信徒。”何作尔坐下,翘起腿说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矮小男性正说到一半。
“阿尔克罗教团作为一个那赫莱提信徒数最多的组织,竟然一点头绪也没有吗?”何作尔抱着手臂问道,“我劝你再好好想想。”
“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你可以去问问教宗……”
“教宗?那个神出鬼没一年也不露几次面的教宗?你让我上哪找他去?”何作尔说着,手重重砸在了罐顶。
“噫——等,等教宗大人出现,我一定马上通知您!”矮小男性几乎蜷缩在了椅子上。
“哼,希望你们还没有忘记卡莱规约,如果让我发现你隐瞒了什么——”
“没,没有!绝对没有!”
“走了。”何作尔拿起罐子,转身离开。
“真是无妄之灾,这也太吓人了……”矮小男性心有余悸的说道。
“您没事吧主教。”旁边的人问道。
“我没,没事……”他颤抖着站起来说道。
木质的天花板映入北鬿的眼帘,细腻的纹路行于其上,表面打磨得十分光滑。
“有点眼熟。”
北鬿看着自己的手,感觉有种奇怪的异常感。
“我总是擅长逃避啊。”
“说起来连接异境的感觉也有点像是现实解体……”
“我们也研究过,但是这种情况的人虽然有意识脱离身体的感觉,却不能主动接触异境,甚至说,如果症状不缓解,那他们就永远无法感应到异境。”洛菲尔特的声音从旁传来。
“不小心说出来了吗……”北鬿从床上——不知道能不能如此称呼,爬了起来。
“感觉怎么样,北鬿小哥?”洛菲尔特问道,“还记得自己是谁吗?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记得。”北鬿回答道。
“不用担心,你现在情况不错,轻微的解离感是神器失控的常见后遗症。”洛菲尔特还沉浸在她的研究之中,没有回头,“你的抑制环我也重新调整过了,没想到你的神器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现在几点了?”北鬿问道。
“大概是深夜?我也不太清楚。”
“我昏迷了多久?”
“没多久,四五个小时左右吧。”
“……我想出去透透气。”北鬿揉了揉太阳穴说道。
“请便吧。”洛菲尔特说道,“对了,记得再来,我可要好好看看你的神器。”
北鬿走出间隙博物馆,外面是一个广阔的天台,距离天空很近。
进出博物馆的位置总是一致的,但因为北鬿进来时是无意识的状态,所以他也不清楚这里是哪个地方。
“呦,少年,醒了啊。”声音从左侧传来,北鬿转头看去,熟悉的人影倚在栏杆上抽烟。
“嗯……对不起。”
“哈,没什么对不起的,主要问题在洛菲尔特她没调整好抑制环,再说最后也没有造成什么损失。”何作尔说道。
“嗯。”
“而且还阴差阳错的把那人附着的精神体剥离出来了,省去不少善后的麻烦事呢。”
“嗯。”
“至于那个克尔特尔引魂灯的复制品也全数回收了,而且因为下着大雨,街上人很少,所以最后也没有任何普通人受到伤害,就结果来说算是皆大欢喜了。”何作尔顿了一下,“不过那两人,哈——我们无能为力。”
“嗯。”
“呼——”烟雾升腾而上,“是不是对我们有些失望?”
“有点。”
“事实就是,我们没办法每时每刻保护所有人,特斯赫尔之眼从不是什么无所不能的神秘组织,也没有什么高于一切的手段。”
“……”北鬿走到了何作尔的不远处,也倚在了栏杆上,看着不远处的大海,整个海岸线布满了散发着幽幽蓝光的海萤,就像是坠落在海面上的银河。
“我们只是一群永远在亡羊补牢的牧羊者,永远在守株待兔的猎人,一群绝望的人举着名为世界和平的旗帜不断地进行着绝望的游行。”何作尔说道,“我们在做的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又愚蠢,也仅此而已。”
“曾经有人问过洛拉:‘特斯赫尔之眼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我们能做到什么?我们到底能拯救什么?’”何作尔继续说道,“她的回答很简短,但是至今仍然刻在特斯赫尔之眼每个人的心中,她说——”
“也许没有,也许一切。”
“怎么样,听完之后是不是更失望了?”何作尔问道。
“嗯。”
“好好的小伙子怎么还不会说话了。”何作尔掐了烟头,放到了随身带的小袋子里,“好了,别太自责了,既然已经加入了眼,你就要学会放下,要尝试学会找乐子,在这里随时保持乐观才是最重要的,否则你迟早会疯掉的。”他摆了摆手,“我先走了。”
雨后的晚风吹来,吹得有些冰冷,乌云还未散去,却已经可以看见漫天的繁星。天上的银河与地上的银河遥相辉映,就像是北鬿晶莹的梦,就像是生活斑斓的相,在暴雨过后依然闪耀着光芒。
“后悔吗……”
“世上没有重来的机会,虽然几乎是一时冲动做出的决定,但我并不是为了某种精力过剩的妄想而加入这里的。”
“我只是……想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我不——”
“我不后悔,遇见你是我一生最幸运的事情……”略带哭腔的演绎打断了北鬿的思索,他转头看去,对上的却是一个面无表情的脸庞。
“常见的桥段,不是吗。”少女说道。
“吓得我差点心脏病发作,横死在这里了。”北鬿有气无力地打趣道。
“心情不好吗。”少女问道。
在她身边让北鬿时刻感觉压力很大,正沉浸于悲伤的自己就像是性格卑劣的孩童,正拿着别人不曾拥有过的玩具炫耀着。
“太巧了吧,你怎么会在这?”北鬿问道。
“只对你来说是巧合,这里是社团大楼的屋顶,而我每天早晨都到这里练习。”少女说道。
“早晨……”北鬿看了一眼时间,竟然已经是黎明前的时间了。
“是吗,说起来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名字,对你来说很重要吗。”少女用机械般的语气抛出了一个十分深刻的问题。
“名字吗……”
“……很重要,它是自我的象征,是我之所以为我的证明。”北鬿轻声说道。
“自我……”少女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叫北鬿,你呢?”
“可以叫我十一。”
“十一……那全名呢?”北鬿问道。
“离时忆。”
“真是个独特的名字。”
“如果名字是自我,那么重名的人的自我不就也是相同的吗。”十一问道。
“嗯——比如说,在叫重名的人的时候,他们都会认为是在叫自己,而不是其他人。因为每个人的自我都不一样,它被名字所表达,却不受名字束缚。”北鬿说着,突然心里一紧,“对不起,可能我说的……”
“没关系,我也一直在想,我是什么,我是谁,所以我才开始尝试模仿。”十一说,“也许有一天,我也能找到……”
“那要加油啊。”北鬿看着远处,太阳的些许光芒已经悄悄爬上了天空。
“这些话题也太沉重了,我们再聊点轻松的?”十一又换成了活泼的语气。
“你这就开始练习了?”北鬿看向十一,她脸上挂着微笑一定能骗过绝大多数人,但是北鬿清楚的知道,这终究只是可悲的浮于表面,只是一道自我保护的屏障。
“嗯,本来就是你打扰我了哦?”十一用着俏皮的语气说道。
“怎么这么不讲理,明明是你自己来搭话的。”
“她在表现出这种高超演技的同时,是否也在模糊自身,在牺牲自我呢?”
“嗯哼,所以为了补偿,你来当我的练习对象吧?”十一笑着说道。
“……你是认真的吗?”
“认真的啦。”
“真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也许她什么都没想,只是一直在扮演着。”
“回答呢?”
“有时间的话,可以。”北鬿说道。
“真是太好了,我每天早晚都会在这里练习。”十一说道。
“我想知道,现在的你眼里,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北鬿问道。
“当然是五彩斑斓样子。”十一转了一圈,背靠着栏杆回道。
她微微扭头,北鬿看不见她的表情——或许根本就没有任何表情。
“真实的她,眼中的世界一定是没有颜色的吧。”北鬿在心中默默想着。
十一在旁边继续用各种语调练习着各种句子,太阳的光芒染红了地平线附近,与深蓝的天幕交融在一起,远方的云也逐渐镶上了金边,就像是一副绮丽的画作。
北鬿的心在燃烧着,烧毁了他的傲慢,也烧毁了他的悲伤;留下了纯白的心境,留下了透明的情绪。
他不由得想起了书上的一句话:
“哭泣可能会持续整晚,但快乐会在黎明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