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血鹦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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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獅子戰士團

    朦朧之間,奧莉絲蒂的身體和宇宙虛空融為一體,既無形體也無邊際,只有空氣般透明的意志在其中遊蕩,看不見任何東西卻能感知到一切的存在。

    “這裡是哪裡?”

    “奇濃嘉嘉普。”

    “你是誰?”

    “血鸚鵡。”

    “血鸚鵡?祢能實現我的願望嗎?”

    “我知道妳的所有願望。”

    “祢能讓它實現嗎?”

    “嘿嘿嘿、哈哈哈哈哈……”

    隨著邪惡的笑聲逐漸遠去,奧莉絲蒂的身體也好像拼圖一樣一塊塊拼接回來──首先是眼睛,當她發覺自己能眨眼的時候,就看見了風和霧、冰霜與火焰;然後是雙手,當她能舞動雙臂的時候,她首先確保了盾牌與短劍還在身邊;最後是她的腳,當她感覺到自己的重量時,她整個人忽然間就置身在一座森林裡。

    一座充滿尤加利香氣、野犬排泄物和發情鱷魚的吼聲、以及奧莉絲蒂非常孰悉的螫人陽光的森林。

    “艾霍尼裘達?”

    在奧莉絲蒂家鄉的語言中是狩獵地的意思,也是她以為自己現在身處的地方。

    是夢?是幻?她怎會忽然間來到這景物與幽暗沼澤完全迥異的地方?

    如果她是在作夢的話,奧莉絲蒂有辦法破解夢境。

    在她的家鄉流傳一種辦法,說是如果懷疑自己被困在夢境裡無法甦醒,就想想當初自己是怎麼來到這地方;那樣一來就會發現自己是瞬移來的,然後就會發現自己在作夢,然後就會醒來。

    奧莉絲蒂沒有醒來。

    她發現自己是瞬移來的,但是沒有從夢境當中甦醒。那樣一來,事情就有許多種可能的解釋。

    一切可能只是她的幻覺,以為自己來到了艾霍尼裘達,實際上還坐在怪怪屋裡那條善解人意的藤椅上。

    也可能是某個精通法術的巫師,出於某種理由將她傳送到了艾霍尼裘達。

    怪婆婆很可能就是那個巫師。

    但如果是怪婆婆發動的瞬移法術,奧莉絲蒂還記得她並非打算把自己傳送到艾霍尼裘達,而是──

    “奇濃嘉嘉普?”

    忽然間她的肩膀給人拍了一下。

    奧莉絲蒂幾乎是反射性地拔出短劍朝身後刺去,但到一半就主動收回了劍招──

    來人如果想要她的命,此刻她已經死了,又何必只拍一下她的肩膀?

    “妳怎麼了?”那人對奧莉絲蒂瞬間拔劍又收劍的模樣似乎也習以為常,說道:“有人從妳背後靠近都沒察覺,是走神了吧?”

    奧莉絲蒂的劍都還未來得及插回盾內的槽中,整個人就完全愣住,兩隻眼睛直直盯著來人的臉。

    “幹嘛?”那人見狀問道:“妳那甚麼表情,見鬼了嗎?”

    奧莉絲蒂的確是見鬼了。

    因為來人和她一樣,有著一頭雪白的頭髮、身穿獅子戰士招牌的鱷皮護甲;只是她慣用的盾牌較小,短劍乃是含鞘懸掛在腰間,背上還揹著一張特製的十字連弩。

    她是奧莉絲蒂的副手歐嘉,擅長一手持短劍、另一手持連弩的中、近距離混合戰技,與奧莉絲蒂配合足可以一擋十。

    “妳已經死了……”奧莉絲蒂怔怔地說:“妳、卡蒂雅、薇薇安娜,全部都──”

    就在這時,另一名獅子戰士從遠邊的樹林裡探出頭來,遙遙朝二人喊道:“來啦,指揮官,他們來了!”

    歐嘉聞言用力一拍奧莉絲蒂的手臂:“快醒醒,該幹正事啦!”說完率先奔進樹林裡頭。

    奧莉絲蒂不由地跟在她後面,來到樹林裡戰士們的埋伏地點。

    只見數十名身披鱷甲的白髮女戰士分成兩批,蹲伏在森林中狹道的兩旁準備隨時出擊;她們當中有些人負責滾木的陷阱,有些人持弓箭躲在樹上擔任狙擊手,而大多數人則是手持盾牌和長矛準備衝鋒陷陣。

    這是經奧莉絲蒂改良後的獅子戰士團陣形,相較老一輩的戰士增加了長矛、弓箭等被視為膽小懦弱的武器。

    這樣的埋伏場景對奧莉絲蒂來說自然不會陌生,在她當上團長之前就已經參與過不知多少次襲擊行動。然而在當下這一刻,很可能身在奇濃嘉嘉普的奧莉絲蒂不得不懷疑,這就是那一場改變她的命運、乃至於改變整個獅子部落命運的關鍵戰役。

    目標出現了!

    是一群大約三十人的馬隊,乍看之下就和平時使用這條林中密道的走私馬隊一樣,由數名武裝保鑣和貨物管理員組成。但如今的奧莉絲蒂一眼就能看出,這些人不是尋常的走私馬隊,而是要秘密前往西琉國宮廷的大苑國密使團。

    “全員戒備!”歐嘉眼盯著那些馬隊低聲說:“就等妳的信號啦,指揮官。”

    “動手。”通常奧莉絲蒂會這麼下令:“殺光所有、搶光一切,獅子戰士團萬歲!”

    但今天不一樣。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當然要修正過去犯下的錯誤,否則還有甚麼意義?

    “取消行動!”於是奧莉絲蒂下令:“所有人按兵不動,讓他們過去。”

    大量不明所以的眼神頓時間都集中到了奧莉絲蒂的身上。

    “搞甚麼……”歐嘉雖按命令打手勢給另一頭埋伏的戰士,但還是忍不住問道:“肥羊都到跟前了,為何忽然喊停?”

    奧莉絲蒂在腦中斟字酌句,避免於同袍面前顯示出怯懦的樣子;那對任何獅子戰士來說都是大忌。

    “這是陷阱,”奧莉絲蒂說:“肥羊不是一般的走私客,而是大苑國的密使。”

    她蹲到歐嘉身邊,示意她留意底下馬隊中間、一個揹著斬馬大刀左手臂上覆蓋鐵甲的漢子。

    “那傢伙是『鐵甲大刀』張澈,是大苑國享有盛譽的勇士,擔任此次密使團的護衛隊長。”

    歐嘉從未聽說過甚麼鐵甲大刀,也不曉得奧莉絲蒂是怎樣知道這些情報。

    “妳甚麼時候變得這麼了解大苑國啦?”

    奧莉絲蒂苦笑。

    一個人通過血與淚所得到的教訓,說給別人聽也不過是一則故事而已,很少人能真正體會到故事背後蘊含的歷史重量。

    更何況奧莉絲蒂根本還沒有時間把故事說出來。

    “管他甚麼大苑國的密使、鐵甲狗屁大刀?”當場就有戰士提出異議:“我們獅子戰士是真正的猛獸,怕過誰來著?照樣殺光搶光!”

    這就是獅子戰士最大的弱點,分不清楚甚麼是匹夫之勇、甚麼是大智大勇。要率領這樣一支欠缺紀律的隊伍,指揮官沒有相當程度的狠勁是壓不住的。

    “閉上妳的臭嘴!”奧莉絲蒂面露凶光:“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許動!誰動我他媽先砍了誰!”

    那戰士於是閉上嘴巴。

    大苑國的馬隊徐徐前進,而歐嘉也頻頻向對面打出手勢,讓她們千萬不可輕舉。

    大苑國的馬隊徐徐前進。

    忽然間──也不知是哪裡出了差錯──馬隊中有一人猛地朝樹林裡“咻”地射出一箭、同時出聲高喊:

    “有埋伏!”

    那一箭正中躲在樹上的獅子戰士狙擊手的咽喉,在摔下來瞬間就好像擂開戰鼓一樣、觸發了獅群嗜血好戰的本性。頓時間滾木與弓箭、弩箭齊下,獅子戰士們手持盾牌和長矛、短劍,大喊著從樹林裡奔殺出來。

    “停、停!快住手……”

    事情發展到這個階段,奧莉絲蒂根本拉不住身邊的手下。

    “快住手啊!”

    馬隊給滾落的圓木衝散擊潰,當場就有一部份馬匹和人員被壓死黏在地上。獅子戰士口中發出懾人心神的刺耳尖呼,上竄下跳招招都是往咽喉、心臟等人身致命部位招呼,一下子戳倒半數以上的“肥羊”。但那些人本非庸手,剩下來的半數人員更是精銳中的精銳,奮力抵抗同時也開始造成戰士團的死傷;尤其“鐵甲大刀”張澈,率先下馬舞開手上的斬馬大刀,所到之處狠將人連同兵器一起攔腰斬斷、掀起陣陣血雨。

    “快下馬,特使!”張澈大喊:“咱們一起殺出去!”

    然那特使沒有經歷過戰陣,一心只想倚靠坐騎突圍逃走。張澈見喊他不下,還牢牢捉在馬上形同活靶,只有朝他的方向奮力殺去,打算將他強拽下馬。

    “那蠢蛋八成就是大苑國的密使……”

    攔不住手下的奧莉絲蒂反應也很快,一看見張澈的動向,就推測出哪一個是喬裝的特使。

    “沒辦法了,我先保住他吧!”

    當下奧莉絲蒂也跳進人叢朝密使的方向衝去,沿途碰上馬隊的護衛就只有先殺了再說。如此雙方最強的戰士同時朝密使靠近,眼看著傻楞楞坐在馬上的密使一次又一次幸運地與流矢擦身而過;然而就在兩人四手即將碰觸到目標之際,一柄飛矛卻不知從哪擲了過來、正中密使的胸口將他活生生戳下馬來。

    “啊!”好不容易才擠出廝殺人叢的奧莉絲蒂和張澈同聲驚呼,奔上前來卻只能眼睜睜地妳瞧瞧我、我瞧瞧你,然後瞧瞧倒在血泊裡的密使屍體。

    “哈、被我搶先一步!”夾在人叢裡的歐嘉遠遠地朝二人秀出自己的二頭肌:“戰士團的副官得一分,小鮮肉情侶零分!”

    奧莉絲蒂實在很想一拳灌在她臉上,無奈張澈的大刀已經斬了過來,只好舉起盾牌格擋。

    “別裝蒜了,”這已經不是奧莉絲蒂第一次與張澈交手:“我看你分明是想逃!”

    果然張澈這一刀只是佯攻,早就預料奧莉絲蒂會用盾牌格開、遂藉那反彈之力調頭便走。

    身為密使團的護衛隊長,鐵甲大刀張澈與獅子戰士最大的不同,在於他不需要向任何人證明自己的勇氣;相反的,他需要留下一條性命回去、告訴人們這裡發生了甚麼。

    “結果還是走到這一步……”

    奧莉絲蒂看著張澈逃走的背影搖頭嘆氣。

    “這回可不能讓你逃了!”

    如果有機會重來,當然要修正過去的錯誤。

    上回張澈逃走的時候,奧莉絲蒂只當他是個懦夫不值得浪費自己的力氣,於是放任其自行逃去。

    結果卻造成了難以挽回的後果。

    所以這一回她就是使盡洪荒之力,也要追上張澈封住他的口──奧莉絲蒂開始拔腿狂奔,瘋狂追趕施展輕功的張澈。

    在叢林中奔跑原非易事,奧莉絲蒂本以為自己佔據了優勢、因為獅子戰士已經習慣在艾霍尼裘達做案;然而就好像第一次見識到張澈的刀法一樣,奧莉絲蒂再次震驚於對方的輕身功夫,竟在後方目睹其如鬼魅一般飄風穿林、引起的陣風足能激起千堆落葉。

    “媽的,居然連逃跑的速度都如此之快……”

    再想到是自己的副手陷她於如此被動的境地,奧莉絲蒂不禁肝火上升。

    “非把你這王八蛋大卸八塊不可!”

    她抓狂怒吼,催出畢生功力加速追趕、忽然間竟追到了張澈的背後。當她赫然發覺這有可能是刻意設下的陷阱時,張澈一記迴旋斬已經迎面掃到。

    “小看我?”奧莉絲蒂並未停下,而是來個鯉躍龍門從張澈頭頂上躍了過去、落地一個打滾就攔住他的去路。張澈人狠話不多,一刀落空回過頭來又是一刀,但此時的奧莉絲蒂已經抄起獅頭盾,在架住大刀的同時也抽出藏在盾裡的短劍、一記反刺正中張澈的左臂。

    “唔?”突然一股巨力從短劍上傳遞回來,迫使奧莉絲蒂倒退數步。原來這一劍正中張澈左臂上的鐵甲,不但刺不穿反被張澈的內力反震回來。

    這就是“鐵甲大刀”張澈的戰鬥方式。因雙手必須操持厚重的斬馬大刀,防禦上便仰賴覆蓋側身的鐵甲,撞擊對方使其重心不穩後再一刀兩斷,是極為蠻橫不講理的打法。

    其實奧莉絲蒂已不是第一次見識這種蠻橫不講理的打法,上回在張澈逃走之前就曾短暫與之交手過、且在事後也思考了可行的應對辦法。眼下她雖因盛怒一時失察,但幸好反應還是夠快及時想起應對的辦法、斜揮盾牌將張澈的大刀卸往一旁。

    “臭婆娘還挺厲害的……”

    不知為何,在張澈揮刀的同時,奧莉絲蒂似乎能聽見他的心裡話。

    “要是在別種情況下相遇,或許能好好討教一下吧!”

    又或者那其實是奧莉絲蒂的心裡話,在交手時竟對張澈產生了好感?

    奧莉絲蒂拒絕讓自己產生那種念頭。

    張澈自始至終也沒有與她說過一句話。

    二人你來我往、殺得難分難解。

    鐵甲與大刀,盾牌與短劍,在命運的安排下各展生平本事,互相廝殺直到其中一方倒下。

    是命運,還是陰謀?

    人生真的能有第二次機會嗎?

    在廝殺中已經忘我的奧莉絲蒂,沒去思考那些問題;相反她拋下獅頭盾,用最冒險的方式一頭撞進張澈的懷中、以短劍猛刺他的胸口。

    這一著原是極險,即使張澈的刀刃來不及回撤將她劈成兩瓣,也可以用刀柄狠狠砸在她頭上、憑內力將她的腦漿猛榨出來。但也許是張澈並不想殺她,又或者懾於她近乎同歸於盡的決心,總之張澈的出手竟稍慢了一步、讓奧莉絲蒂鑽入空子。

    血從短劍上的溝槽湧了出來,也從張澈的口、鼻中沖了出來。奧莉絲蒂沐浴在敵人的鮮血之中,一手按劍另一手卻扶到了張澈的背上,將他緩緩放到地上。

    “別怨我。”奧莉絲蒂像懷抱情人一樣,在張澈的耳邊輕聲說道:“等我找出背後的主謀,一定殺了他、替你還有你們的密使復仇。”

    她把短劍拔了出來,直到張澈吐出最後一口鮮血之後又替他闔上眼睛。她的雙手在顫抖,很久沒有感受到戰勝強敵的戰慄,吸了口氣再次擁抱那種觸感。

    “結束了嗎?”奧莉絲蒂仰天閉目:“我拯救了我的族人?”

    她側耳傾聽,遠邊的廝殺已經停止;空氣中沒有風的聲音,也沒有風林搖曳、蟲鳴鳥叫的聲音。

    這樹林竟好像隨張澈死去了一般。

    “時光是忽然倒流了呢……”奧莉絲蒂忽然想起:“還是如怪婆婆所說,這一切都是血鸚鵡的考驗、是奇濃嘉嘉普的幻象?”

    她於是仔細檢查張澈的屍體,試探他的鼻息、然後又胡亂戳了他幾下。

    張澈一動也不動,沒有絲毫生命跡象。

    卻也不像是經由法術產生的幻象。

    “妳在幹甚麼?”

    奧莉絲蒂嚇了一大跳,還以為眼前的張澈忽然開口說話;但她隨即發現聲音是從她背後傳來,不敢相信自己在短時間兩度未能察覺有人從背後靠近。

    “妳在給他捉蝨子嗎?”歐嘉說,一手拿著劍一手扶著自己的上腹部,臉色有些蒼白。

    “妳看起來不太正點,”奧莉絲蒂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出了甚麼問題嗎?”

    歐嘉點了點頭。

    “的確出了點問題……”她說:“不知怎麼地,全部的人都死了。”

    “全部?”奧莉絲蒂從地上站了起來:“妳是說包含我們的人?”

    歐嘉再次點頭。

    “本來應該是很有把握的行動,”她說:“可是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居然只剩下我一個人還站著;於是就想說來找妳,看妳是他媽的也被殺了呢,還是在跟大刀男親熱。”

    說完這話,歐嘉整個人忽然跪倒在地上呻吟,似在忍受極大的痛楚。

    “妳受傷了?”奧莉絲蒂趕緊上前攙扶,見歐嘉看著自己的眼神充滿迷茫。

    “我不知道……”歐嘉緊按著自己的腹部說:“我不記得有被打中這裡,但是……”

    奧莉絲蒂將她的手掰開查看,確實沒發現腹部的皮甲有任何受損的情況,卻發現了更可怕的東西──

    在歐嘉的皮膚底下,竟似有甚麼東西正在蠕動掙扎、意圖破甲而出,其激烈的程度甚至隔著鱷皮護甲也可以觸摸得到。

    “這不對勁,這……”奧莉絲蒂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歐嘉使勁推了開去。

    “離我遠點!”歐嘉也察覺了身體的異狀,拿劍指著夥伴說:“別靠近我,別……”

    忽然間她就嘔出大量鮮血,瞬間染紅她身前的地面;緊接著更多的鮮血被炸了出來,將意圖上前攙扶的奧莉絲蒂噴得滿身血腥。

    “呀啊啊──”歐嘉淒厲的慘叫著,腹部的皮甲已經徹底綻裂;一條不斷蠕動黑色節狀身軀、如蟒蛇般巨大的紅頭蜈蚣,竟從歐嘉體內裡竄了出來,對著奧莉絲蒂不停擺搖沾血的紅色觸角。

    “好痛啊、指揮官……”歐嘉居然還能夠說話,口裡含著血叫道:“快!快把我殺了……”

    但奧莉絲蒂已經被眼前恐怖的景象嚇呆了,渾身顫抖根本無法動彈;直到那大蜈蚣拖著歐嘉的身體朝她衝來,她才直覺地舉起盾牌抵擋。

    “嘶──嘶──”

    巨大的蜈蚣撞在盾牌上發出嘶嘶的怪聲,用那如刀的鉗顎和黃色的對足不斷撓抓、試圖繞過盾牌揪住奧莉絲蒂。奧莉絲蒂躲在盾牌後甚麼也看不見,只能用短劍不停繞過盾牌反刺、也不管刺中的是大蜈蚣還是歐嘉。

    “好痛啊……快!快殺了我……”

    歐嘉持續慘叫著,身體和手足不由自主隨蠕動的蜈蚣擺動、在半空中甩來甩去;冷不防她持劍的那條手臂盪了過來,劍柄末端的圓球正好砸中奧莉絲蒂的太陽穴,將她砸得跌了開去、盾牌脫手落地。

    “啊、我忘了……”

    奧莉絲蒂強忍暈眩,睜開滿布金星的眼睛卻又看見更可怕的一幕。

    只見大蜈蚣的前半截身體已經落地,後半截卻仍連著歐嘉的身體,反蜷曲起來使她像是仰躺在蜈蚣身上一樣、倒反著與奧莉絲蒂四目相對。

    “我也有一支劍啊!”

    說完這句話,歐嘉就在奧莉絲蒂面前、倒看著她割了自己的喉嚨。

    血柱噴高數丈,先是灑到了周圍樹木的梢上,然後又如雨般落下染紅奧莉絲蒂的辮子、張澈的大刀。

    “嘶──嘶──”

    大蜈蚣絲毫不受宿主死亡的影響,發出怪響滴滴噠噠地爬過落在地上的獅頭盾、又朝奧莉絲蒂游了過來。

    歐嘉的屍體仍黏在牠的後半截身軀上。

    “這是惡夢……”

    奧莉絲蒂閉上眼睛、放棄抵抗。

    因為她連逃走的力氣也沒有了。

    這是她人生首次,竟被恐懼吸食掉所有的體力。

    “這是惡夢,趕快醒過來吧!”

    大蜈蚣“嘶”的一聲跳了起來,攫住她的臉將她撲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