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江鸣野以为忙完这阵,宋知荆好歹得请他吃顿大餐,结果这个女人在酒店睡了一上午,中午把他拉到了小吃街,导致他连顿像样的饭都没吃上。
他也是没想到,大中午的,还有人来卖小吃,他以为这种都要在晚上。
江鸣野脱了西装之后,还挺像个浪荡公子,头发有点潦草,架了一副墨镜在其上,穿了一件圆领的白色卫衣,外头套了件烟蓝色的长款风衣。
宋知荆还穿着她那条牛仔裤和连帽衫。
江鸣野让她换掉,她说穿得简朴些出去玩比较方便。
他没再说话,任凭她看着手机导航,把他带到了一个“蟹黄灌汤包”摊位前。
“你就带我吃这个啊?”
“这儿怎么了?一屉灌汤包也老多钱呢。主要我看网友们说,来建康就得尝尝这边的灌汤包。”
宋知荆边说边用筷子挑开了一个小口,吸溜了一口,包子里的汤水就全进到了嘴里。很香,但有点腻,她皱着眉头。
“你吃雷诺他定了?”江鸣野还以为她吃了不舒服,伸手就去夺她手里的小碟子,她一个侧身躲了过去。
“没有。”
“那你还吃!”
“我买的猪肉的!”
江鸣野也学着宋知荆的样子,夹了一个在小碟子里,咬了一口。
他不知道建康的灌汤包是不是都带着甜味儿,反正吃了这么几天,他都吃不惯这边的菜。江鸣野往小碟子里倒满了醋,觉得醋也压不下去那股子甜腥味儿,又挖了一大勺辣椒。
酸辣味最终占据了上头。他勉强咽下去一个。
“果然是骗外地人的,这家不好吃。”她摆摆手。
江鸣野白楞了她一眼——她吃一口就不吃了,剩下的全推到了他面前。
不过也好,以前就是他收拾烂摊子。
在京兆,他们有的时候喜欢去府井那边吃小吃。她跟现在一个样儿,走到哪吃到哪,点了一个又点一个,但每个都是只吃一口,剩下的都塞到他手里。
第一次去的时候,他还挺错愕的,因为打小没吃过这些东西。就是他读完硕士自己创业了,唐老师都是嘱咐家里的阿姨,做好了饭,一日三顿的让司机送过去。他是真的锦衣玉食,被捧着宠着长大的。
所以,跟着宋知荆吃的头几次,他都拉肚子了。
最严重的一次,挂了三天水。宋知荆特别愧疚,在医院“照顾”了他三天。
他挂水的时候,她来陪护。陪着陪着她就滚到床上睡觉去了,他就只能坐在沙发上。坐得腰疼了,他把她摇醒说挤一挤,她却说不行,说自己睡觉不老实,害怕他在自己身边躺着再跑针。为了不让他乱动,宋知荆还专门找护士要了一个纸药盒,拿胶带固定到他手掌下边。
他又气又笑,不能说她不尽心,但要真说她尽心了,他也挺委屈的。
每次给他削水果,宋知荆都是边削边往自己嘴里塞,等削完了也吃完了,要是偶尔有次他能吃到嘴里,那不用问,是水果太酸。
小姑娘娇气的很,一点点果酸都受不了。有一次他逗她,强忍着酸,骗她吃了一瓣青橘子,给她酸得龇牙咧嘴的,那个样子江鸣野的手机里至今都存着照片。
“我看看前边还有什么好吃的。”宋知荆拉着他往前头去。
她不是个吃货,挑的都是些难吃的,一路上大包小包手里提溜了不少,但都是咬了一口就放下了。
最后,她停到了一家冰糖葫芦车面前,给江鸣野买了串红果,自己买了串草莓。
“这顿不算。”糖葫芦咬在嘴里,嘎嘣脆,江鸣野觉得嘴里够酸够甜,“京兆多少糖葫芦你不吃,来建康吃,宋知荆,我看你是成心的。”
“计划上了,计划上了,不过那个饭店不好约,我没预约上今天的,所以只能后天了,后天请你吃大闸蟹!”
请江鸣野吃,是得挑最贵最好的。她挑的那家,评分很高,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全蟹宴得预约。
“明天为什么不行?”
“明天我要去给展新月送签名。”
她很认真地低头数着怀里糖炒栗子的个数,没有注意到江鸣野那张臭脸。
“让她来拿好了,或者我直接找人替你送过去。”他不愿意宋知荆多跟这个女人多接触。
“不行,她在剧组,不好出来,也不好让其他人进去。伸手。”
她放了一颗栗子在江鸣野掌心,烫烫的,像小太阳。
江鸣野扬手丢进嘴里,甜甜的。
“不知道有没有明星,我好用签名换签名。”
宋知荊越说越开心。她没去过剧组,对那地方充满了好奇。
“……”江鸣野没有说什么。
或许她多出去玩玩,也不是坏事。
逛着逛着,发现这里没什么特殊的,宋知荊就有点意兴阑珊。她本来还想拉江鸣野去馆子里吃点东西,但这人越走越远,她在后边一路小跑才撵上。
下午的时候,他们去了建康的一个书店。
“这地方找的还不错,宋知荊,你是得多读点书。”
江鸣野往下一低头,墨镜稳稳落在鼻梁之上。
“你怎么跟梁袤北似的,开始……”
嗯……开始有点孔雀开屏的样子。
江鸣野确实是块木头,他不会追女生。以前都靠钱、靠资源砸个女伴儿撑场面,但宋知荊不行,他得哄、得追才行。
上次他专门请教了梁袤北,梁袤北说他外形条件就不行。天天穿得板板正正,除了套装还是套装,除了黑色灰色就是深蓝色,得改造。
江鸣野一听,乐了,扯着梁袤北的克莱因蓝色西装外套:“就你这花里胡哨的?”
“那你爱信不信。”梁袤北摊摊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梁袤北或许没几分诚意,但江鸣野还是脱下了套装,换上了休闲服。
瞧着宋知荊这副像是夸奖的样子,他突然觉得有时候听一听梁袤北的话也不错。
“咳咳,那就进去看看吧。”宋知荆及时转移了话题。
这个地方,不是第一次来。但第一次来的时候,是一个人。
江鸣野虽然是个工科男,但他涉猎还是蛮广的,进书店喜欢看一些人类学和社会学的书。
宋知荆也看纸质书,不过她看音乐家的传记和音乐史多一点,术业有专攻,她学音乐的,还是以音乐为主。
他们两个分开了,她在东南角,江鸣野在东北角,谁都没打扰谁。
书店里的人不算少。建康的秋天自带几分浪漫。外头的梧桐落了满地,一片金黄,风一吹,就是树叶翻动的沙沙声。隔着窗户,其实听不到,但眼睛所看即耳朵所闻,心情跟着放松下来。
有人在玻璃窗前的吧台上俯首写着明信片。
书店,永远是白纸和黑字最浪漫。
宋知荆合上了手里的书,轻轻放回到书架上。她以前也写过明信片。那时的老板说,可以写未来明信片。她问什么叫未来明信片。老板说,举个简单的例子,现在的她,可以给五年后或者几年后的她留下一些话,等真的到了寄存的时间,她可以来这里取走那张明信片。
她觉得有趣,就写了一张。
但她没写给自己,而是咬着笔尖思忖了好一会儿,给江鸣野留下了一张明信片。
要不是来这家店,她都要忘了这件事了。只不过不知道这家店,有没有换老板。
宋知荆决定问一问,她轻声走到了吧台前:“您好,请问四年前寄存在这里的未来明信片,现在可以取吗?”
老板明显一愣,随即亲切地笑着:“我就知道,有人记得。”
知荆定睛看着老板,他比以前胖了,头发也少了些,还是当年那个。
他从身后的柜子里掏出了一把钥匙,问知荆记不记得具体的日期。
她想了想,说,大概是在7月,具体哪天已经不记得了。
“有具体的月份,就好找一些。”
他打开了一个柜子,柜子被分成了好几格,大概每一格便是一年。
知荆数了数,大概从2008年就有人在这里寄存了,很多明信片已经开始泛黄。
“来这里取明信片的人多吗?”她悄声问了句。
“也有,但跟寄存的人比起来少得多。”老板的笑带着善意,一双小胖手翻弄着柜子里的明信片,只一会儿,便从里边夹出来一沓,“您的姓名?”
“宋知荆。”
她回答自己名姓的时候,心也跟着怀旧。
好快,写的时候根本没想着回来取;但转眼,四载春秋,就这么从指头缝里漏出去了。
耳边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咖啡的香味沁人心脾。
恬静的氛围让这一段尘封的记忆更加吸引人。
她有点期待,不禁踮着脚朝里望着。
老板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一张落款为“江宋知荆”的明信片。
“这张应该是您的吧。”
“嗯。”她害羞地点了点头,接过那张明信片。
这张明信片在这里显得有点奇怪,因为图案不是建康的风景,而是京兆的安天门。
当年的字有些幼稚,现在看还算娟秀。
“看什么呢?”
江鸣野的脑袋凑了过来,他就离她一寸远。
“亲爱的江先生……”
他盯着宋知荆手里的那张明信片,小声地念着,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扬。
“不许看!”
宋知荊反应过来,把明信片护在胸前。其实她忘了写了什么,但一定是肉麻的话,不能让江鸣野看到。
“看来,这位就是江先生喽。”老板的嘴角咧开,眼神里带着祝福。
“嗯。”她还是轻轻点头。
江鸣野冲老板微微颔首。他还凑在她身边,扶着她的肩头:“小朋友,你又在搞什么?”
“没、没什么。”
她取了明信片之后,就装到了包包里。没有再写下新的一张。
江鸣野也不问,又看了会儿书。宋知荊趴在他身旁的沙发上,装模作样地翻了两页后睡着了。
临走的时候,老板送了她一只马克杯。
“收下您的礼物,太不好意思了,谢谢老板!”
她特别开心,抓着马克杯朝江鸣野挥舞着。
“走不走了?”江鸣野背朝着吧台,没有理会,等宋知荊再看时,他已经走出去几米远了。
老板擦拭着吧台,一脸姨母笑地看着两人离开。
他叮嘱了,那个杯子,只能喝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