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是龙亭湖里的御贡极品鲈鱼，酒是天香楼的珍品神仙酒。

    咱们的内阁次辅李某大人好美酒美食，这道外焦里嫩的烤鲈鱼散发出的阵阵香味，弥漫四周，令他食欲大振。从月鹿学宫跑出来摸鱼的韩某夫子与之臭味相投，皆是好酒贪杯之辈。而我们的问心斋小东家姜某人，作为曾经的帝都第一纨绔，在吃喝方面，更是嘴刁得很。

    “小友，来来来，咱爷俩相遇一场，即是缘分，当浮三大白。”

    “是极，是极，酒杯虽小，缘分却大，今日如此雅兴，当一醉方休。”

    “能得两位前辈屈尊寒舍，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此时三人围坐在院中的石桌上，各怀心思，倒也丝毫没有影响他们推杯换盏的雅兴。

    周以宁坐在姜和身旁，较为紧张局促，毕竟一位是朝中重臣，一位是学宫祭酒，都是她平日里见不着的一等一大人物。

    她一个弱女子，如与族中长辈同桌而餐，压力可想而知。好在周以宁芳龄不过二八，倒也暂时还不用为被催婚而发愁。

    小土豆却是欢快得很，不一会便吃得满嘴流油，一边呼呼着好辣好辣，一边筷子动得飞起，根本停不下来。

    问心斋第一次难得的热闹了起来。

    毕竟来了两位不要老脸的蹭饭者，好在还算懂事，自带食材酒水。不过姜和却是有种引狼入室的懊悔，准确点来说这是两只道行高深的老狐狸。

    中伏天的帝都，还是比较燥热的，李大次辅很是心疼满头大汗的小土豆，急忙向韩大祭酒投去了一道眼神，接着就见韩大祭酒像模像样的在怀中摸索了一番。

    很快便掏出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一颗刻画了小型符阵的石头，名叫避暑石，只要放一颗在房间内就可以保证一天下来都足够清凉，只是价格也足够高，一颗就要一枚天乾币。至于冬天供暖的暖石则更贵，一颗要两枚天乾币。

    以前姜和当纨绔那会，倒是不觉得这玩意有多金贵，但如今仔细一算，才发现这东西看着虽小，是真不便宜。

    当年齐尚真推出天乾币（银制）后，大乾的货币体系发生了重大变化，一枚天乾币=1000枚乾元通宝（铜板），换算成姜和前世的软妹币，大致在1000块左右的样子。

    咱们取个整，这相当于一天的空调费就是3000块，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吗？贫苦人家怕是一辈子都接触不到这玩意。

    热天还好，熬一熬总是能过去的，一旦到了冬天就真的要命了，抖一抖？别开玩笑了，抖着抖着就特么闭眼了。

    小土豆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稀罕玩意，好奇的拿起握在手心里，冰冰凉凉的，紧接又往红通通的小脸上一贴，哇塞，真舒服。

    这一顿操作下来，惹得两位老狐狸哈哈大笑，但很快韩老夫子就笑不出来了，只见小土豆两只小手比了个圆圈的手势，只是那比圈圈的两只手掌，有点往后翻了。

    “韩爷爷，你能送我这么多的石头吗？”

    小土豆记得师父说过，月亮再圆两次就不热啦，她默默的勾着小指头计算了一番，半响后得出一个结论：需要那么多那么多的石头，一天用一颗，肯定够了吧。

    某位姓姜的小道士一脸得意的看着韩老夫子，那意思大概是：老夫子，我这宝贝徒弟都开口了，您总不能吃白食吧！

    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韩大祭酒算是体会到咯。

    要说让他拿几十枚天乾币，纯属小意思，都不带犹豫的，不过要拿出几十颗避暑石，可真就是有点强人所难了，哪个吃饱了撑的会搁几十颗避暑石放身上啊。

    突然他灵光一闪，对着小土豆笑眯眯说道：“只要你跟韩爷爷去月鹿学宫，多少避暑石都给你。”

    韩老夫子也想要个可爱的小孙女了。

    只可惜他是老鳏夫一枚，膝下无儿无女，如今年岁渐高，越想身边有个说说话的小孙孙。

    至于他那前不久刚收的关门弟子，唉，不提也罢，闷葫芦一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来。

    卧槽，不对劲。

    姜和立马警觉了起来，这两个老匹夫，好啊，竟然当着我的面想拐走我徒弟。

    “小土豆，回屋写字去吧，这石头给你了，别一直拿在手里，小心着凉，不然鼻子会喷水的。”

    姜和赶忙把小土豆支走，多待一会就多一分危险。

    小土豆得了避暑石，开开心心的回屋去了。

    周以宁越发的坐立不安，手指轻轻的扯了一下姜和的衣角，姜和秒懂，微笑道：“周姑娘，小土豆学字不久，就有劳你前去指导她一番了。”

    周以宁款款起身，朝两位老人福了一礼，便跟着小土豆回屋去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依旧寡淡的月亮渐渐消散，院中燃起的烛光在微微摇曳。

    李次辅有了一丝醉意，享受着腹中微微的撑胀感，他放下了竹筷，看向院中西南角的那颗枯枣树，感叹道：“十年前，老夫还是京兆府尹，有幸吃过两次那枣树上的枣子，味道虽然有些苦涩，但如今枣树枯朽，想吃却再也吃不到咯。”

    姜和暗自警惕，这只老狐狸是发现了什么吗？

    “李大人认识这宅子以前的主人？”姜和面色如常，平静无波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丝的好奇。

    李斯的眼神带着些许迷离，陷入了短暂的回忆，端起酒杯自嘲道：“神仙酒啊，神仙酒，多少人为了你这‘神仙’二字，抛妻弃子，骨肉相残，众叛亲离，到了最后，终究也不过是一抔黄土，荒坟野冢，连个祭拜的后人都没了。”

    姜和总觉得这老狐狸话里有话，并没有搭茬，只是静观其变，看这老狐狸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李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砸吧着嘴，继续絮叨道：“韩兄，当年姜司首是何等风光，何等强大，就连北海长城外的七十二路妖王，哪个见了他不得避其锋芒，只是一朝行差踏错，便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可悲可叹！韩兄，你看那枣树，绿荫硕果时，多少人争先恐后而不得，如今枯枝朽木，又有几人还记得呢。这人呐，匆匆百年，只有选择对了，才算不枉此生。”

    韩老夫子对此倒没有那么多的感触，毕竟他来帝都的次数很少，跟姜道中也不熟，但他却一直都在暗暗关注着姜和的表情变化，只是这小子眼神平静，气息没有一丝波动，就仿佛在听一个无关痛痒的故事般。

    “李兄，小心隔墙有耳，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韩非只是打趣的提醒了一句。

    李斯倒是无所谓的摆摆手：“宵小之徒，只会隐藏在暗处，使些阴谋诡计的下作手段，老夫何足惧哉！”

    姜和举起酒杯，敬了两人一下，说道“李大人，这什么七十二路妖王，可否再说详细些？”

    闻言，李斯那双迷离的老眸中闪过一丝意外，好你个小狐狸，真不简单啊，这都能忍住。

    “这七十二路妖王啊......等你哪天亲自登上了那北海长城，自然就知道了。”

    好你个老匹夫，倒是卖起关子来了，不说就不说吧！

    三人继续推杯换盏，直到那一坛子酒见底了方才作罢，小道士发现，韩老夫子和李大次辅这次是真的有一些醉意了。

    姜和见状心中腹黑了起来：两个小趴菜，这神仙酒的度数也就二十度左右，才喝半斤就醉了。

    酒足饭饱，他将两个小趴菜亲自送出了问心斋，之前那中等身高的汉子一直候在外面，不过此时身边却多了位汉子，两名汉子同时迎了过来，一人搀扶着一位小趴菜。

    姜和朝那汉子点了点头，对方也点头回应。

    他看着眼前两人，一位是儒家大佬，一位是朝廷大佬，脑中突然就有想装个逼的冲动。

    “韩公，李公。”

    两人齐齐驻足回头。

    小道士此时站在门前的台阶上，微风拂面，长发微扬，朗声道：“将进酒，杯莫停，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两人的醉意瞬间褪去，相视一眼，大笑三声离去。

    出了桐叶街，李斯一改常态，不再需要两位随从的搀扶，看着街道两侧微弱的灯光逐渐被黑暗吞噬，神情变得有些凝重。

    韩非双手负背，与李斯并肩而行，开口道：“师弟，虎豹之子，已有食牛之气。”

    李斯道：“是啊，师兄此番来帝都，真的不去争一下那树上的果子吗？咱师父这一脉，在功德林刻下的石碑终究还是少了。”

    韩非道：“年轻人有他们自己的道，我们这些老家伙若是干涉太多，反而是拔苗助长，得不偿失。”

    不等李斯开口，韩非又继续道：“师弟想好了？真打算用他？若真用了他，齐尚真那边，师弟打算如何应对？”

    李斯沉默良久，两人就这样并肩走着。

    突然，李斯停下了脚步：“大乾的敌人自始至终都只是北海妖族，齐尚真若不能明白这一点，我就只好掀了他的头顶乌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