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究该说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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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节 过往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么说,但小朋友们似乎对我有什么误会。我想解释,可我发现我需要解释什么呢?于是我只好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放学,尽管大马路上空旷无余,根本不会有什么危险,可是小朋友却总能想到办法令我产生孤独与恐惧感。

    他们会七八个孩子走在一起,走在我前面,然后突然聚到一起开始讲恐怖故事。声音很大,大得因为一个人走夜路害怕所以始终不敢离他们太远,一直紧跟在他们身后的我即使离了五六米远依然能听见。我颤颤巍巍地听着他们讲恐怖故事,可讲完后,他们突然就不走了,站在原地开始玩耍起来。

    我不敢靠近他们,因为他们对我产生的敌意,我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往前走。当我刚好超过他们不到一米的地方时,他们一群小朋友却突然尖叫着从我身边跑走,好似身后真的有幽灵在追赶那般。我害怕极了,努力想要追上他们,可我发现我怎么追也追不上。

    恐惧不断地在我的身上蔓延,我望着前面跑走的同学们,越发的害怕,双腿都在颤抖,却还想要追赶他们。早晨六点半的夜路,没有一辆车经过,唯一的亮光就是我头顶那一轮明月。农村的月很明,光线很强,月光洒下来,照在灰蒙蒙的路面上,你只能看见路的方向,可路上的东西却始终是模糊不清的。所以即便公路上躺着的是一枝干枯的树干,此时在我的眼中也会被无限放大。

    我站在被树枝拦住的路中间,一动不动,它像极了一条正等待着我上门的小蛇,弯弯曲曲地黑色影子,就像恐惧正在吞噬着我。我哭了,我害怕得哭了出来,可我不敢出声,我怕自己的哭泣声会惊动此时躺在我面前的那条“小蛇”,令它受到惊吓而攻击我。我只敢哽咽着小声哭泣,任由豆大的眼泪在脸上一滴一滴地落下。没有一个人能上前帮我,我也无法求助任何人;可如果我再不走,就要迟到了,迟到了还会受到老师的责罚。

    万般纠结下,我开始一点一点地往公路靠山一侧挪进,以我认为足够不被它“咬”到的距离赶紧离开。我甚至一眼都不敢看它。直到我快要挪到距离它一米不到的距离时,我忍住全身的鸡皮疙瘩,一个跳跃向前跑去,不时还回过头警惕地望向它。再确认它没有追上后,才又着急忙慌地向学校跑去。

    同学们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或者说已经在离我两座山头远的地方了。

    可是孩子们懂什么呢?学坏容易,学好难。做什么能够让他们感到开心他们就做什么,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包括联合在一起去欺负别的小朋友。我不敢跟母亲说,因为她会说:“肯定是你哪里做的不对,别人才这么对你呀!你自己是不是也有问题?”。

    是呀,我自己是不是也有什么问题?胆小?不敢跟他们反抗?或者我为什么一定要跟他们一起玩?父亲常年不在身边,除了每逢过年时见一面,熟络几天后,又会再次回归到陌生。母亲不理解我,却还要劝慰被人欺负的我去反省我自己的错误。可我终究也只是个孩子呀!

    从那时起,我不再向他们提任何要求了。除了学习,我什么也不要了。我自己去上学,自己放学回家。一个人走夜路害怕我就大声唱歌,没有人陪我玩我就自己跟自己玩,我可以和花玩,可以和草玩,可以和小猫小狗玩,可我再也没有和同学们玩过了。久而久之,我不再亲近同学,也不再对自己的父母有什么期待。每一个人也都当我是孤僻不善交流的孩子,可只要他们不动手欺负我,我可以无视他们一切的言语攻击。而我的父亲母亲,也是在我那浑浑噩噩的初中生涯中,结束了他们的婚姻旅程。

    父母亲离婚,随之而来牵扯到的就是财产分割、子女分配的问题。法院把我判给了母亲,但父亲不知什么原因选择了净身出户。至于后来母亲有没有看在多年的夫妻情分上,给父亲一些重新生活的费用,我就不得而知了。因为她总爱对我说:“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过问。”。好吧,那我就不问。

    可那时,乡下的爷爷奶奶都已相继离世,母亲也在伤心难过之下离开了家乡。我那时每到寒暑假回家,家里总是空无一人。无人照顾之下,我只能自己给自己做点饭菜将就着饱腹。每天做一点寒暑假作业,时不时看看电视,也不再出去玩了。闲时就在自己攒零花钱买的画册上作画,所以里面至今还有许许多多我上小学及初中临摹或是自己创作的画作。这也许也练就了我如今这一身画画的天赋吧!

    舅舅看我一个人挺可怜的,每天都叫我去他家吃饭。可我不想,我觉得我是有爸爸妈妈的孩子,为什么要去别人家里吃饭,我也不懂我在倔强着什么。初三了,学业开始加负,我也回不去乡下的家了。那时的父亲考到了事业单位,工作也稳定了。可随着工作的稳定,父亲的收入却开始变得拮据。

    虽然法律上我属于母亲管辖,可母亲早已不知去向,也不再去管父亲将怎样抚养我,所以他只能将我安置在单位给的那套小房子里。至此,我离开了原本宽敞自由的农家小院儿,从拥有独立卧室到如今只能屈居阳台的地方。而高中三年,我就在那个小房子里度过了漫长煎熬的备考日子,也从那个还能笑的孩子变成了如今这个,连跟别人说话都要在心底里给自己鼓足无数次勇气的人。所幸的是,三年后,高中刚刚毕业,我们就换大房子了,我终于又有属于自己的小空间了,存放在箱底的小东西们又可以重新拿出来放在桌柜里了。小熊也终于见着太阳,能呼吸新鲜空气了。

    高一那年,我认识了宜尔斯。她开朗阳光的性格令我感到无比的温暖,所以慢慢的,我开始打开心扉,与她畅所欲言。她了解我的过去,我也了解了她的生活。有一次,趁父亲出差,我鼓起勇气邀请她到我那个小小的房间里玩,她发现了我的画册,就鼓励我参与正要举办的画展。我原本已经拒绝了,可她依然不放弃,并偷偷地替我报了名。直到快要交稿的那一天,老师来通知我我才知道。于是,仅仅一个中午,我趁着午休的时间,便赶出了一副伟人素描像,急匆匆地交了上去。

    我以为它会被当作垃圾一般被pass掉,并未对它有任何期待,因为我只赶稿了两个小时。可是在第二周周一,上早课时。一进到校园,我就看见学校一楼大厅的通道里,我画的那一幅素描像被摆在了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是那么的明亮,那么的显眼。宜尔斯看见画像后在一旁激动地叫着我的名字,为我欢呼。我被她的热情围绕着,尴尬地拉着她赶紧离开,但身后却传来了美术老师的声音:“这幅画还可以嘛,不知道是哪位同学的,正经学一下以后肯定会画的更好。”。

    我没有回头看那位美术老师,径直回了教室。这样的事情,这样的期待,还是不要有吧!高中了,我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去学别的了。画像是我随手画的,并没有署名,所以只有宜尔斯才知道它是属于谁的。艺术之路于我而言,终究只能望而却步。

    程颂没有接话。他走在我身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怎么了?”,我见他眉头紧蹙,嘴里似乎有话想说。

    程颂突然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我:“你不要一个人在外面喝酒。女孩子,不安全。”。他一字一句,字正腔圆严肃地说着。

    “啊?哦,好的。”,我以为他会说什么,没想到是这个。我在心里默默犯嘀咕,不能出去喝,就是能在学校喝了?只要能喝就行。

    “你......答应他了吗?”,程颂突然提问。

    “什么?”,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那个人,你答应他的约会了吗?”,程颂站定,停在我身侧,语气里满是不确定。

    我站住脚步,转头看向他,想了好半晌才想起来他指的是什么。“嗯。”。

    程颂双手插兜笔直地站在原地,凉风吹起他额前的发梢,我这时才看见在他的发际线处贴着一张肉色的创可贴。原本就与他脸上的肤色相近的创可贴,因为刘海的缘故完全被遮挡的死死的。如若不是刚刚那一股微风,估计我永远也不会发现他受伤的地方,竟然在额头。他的眼睛黝黑光亮如宝石,只是此时似乎充满了复杂的神情,是我读不懂的神情。

    之后很长的一段路程里,我们俩彼此之间都没有再说话。我没有问过他受伤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他也没再问起我同沈筵之间的事。我们俩就默默地走在校园的小路上,昏黄的路灯下,穿过一栋栋建筑,直至在宿舍楼下背道而驰。

    寝室里,许华已经躺在了她自己的床上。我给宜尔斯打过电话,她说自己很好,已经洗漱完毕准备睡了。我也没再打扰她,洗了个澡便回到床上休息。

    第二天,我朦朦胧胧从睡梦中醒来,一看手机已是上午十二点。宜尔斯没有给我打电话,许华还在睡,方絮大约是去找她的男朋友了,只剩丁莎莎还在床上打游戏,不时还能听见她与队友沟通的声音。我晃晃脑袋,慢吞吞地从床上下来,收拾完毕后,随便往书包里塞了几本书出门了。

    周末的大学校园,似乎比平时更加的热闹,来来往往的都是三两扎堆儿的同学。小型篮球场上有吃过饭的男生早已等在围栏旁,似乎接下来有一场篮球比赛。我没有特别注意人群中还有别的什么人,只管上了食堂二楼,买了一碗面吃下。当我再次从食堂出来时,篮球场周边已经站满了男生女生。裁判的哨子声,男生女生的加油声,运动员们的运球声,不绝于耳;但我并无心观赏,只默默地从她们身后走过,走向图书馆。

    一整个下午,宜尔斯也没有给我打过电话。她明明酒量很好,也没喝多少,不至于睡到这么久吧。我将下一周的课程预习的差不多了,斜阳在我的身上也留下了足够长的时间。走出图书馆,就给宜尔斯拨了一通电话,但她没接。想起昨日夜里,她说话的声音,却是有一丝的不高兴,但我以为她只是累了,所以并未多想。没成想,这却成了我和她之间生出嫌隙的引线。

    许华给我打了电话,问我在做什么。我给了她一个位置,她便说要来找我。于是,我就在一条能一路从宿舍楼走到学校大门的路边长椅上坐着等她。没多久,许华就来了。

    看着向我迎面走来的许华,今日的她比往日更加的凸显出英俊。不知是她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一头细碎的短发在她的疾步下随风飘扬。一身的运动装,线条分明的脸庞,在阳光下散发出青春的气息。路边走过的许多不知名女生无一不有意无意地多看她两眼。甚至就连我都忍不住以为走过来的是一个帅气小伙子,只要她不发声。

    “走了,你看什么?”,许华被我目不转睛的眼神盯的莫名其妙,她还往自己身上多看了两眼,误以为她自己身上是否沾染上来脏东西。

    哪里有什么脏东西啊!完全是我快要被扳弯的小心脏啊!她真的帅到让人窒息,很难想象这样一张脸配上一头长发得有多美啊!我不禁啧出了声。

    “你在干什么?”,突然许华将她的脸凑到我眼前,眼中充满了好奇。

    我被她突然的靠近吓了一跳,不禁往后退了一步,一下又坐回椅子上。只见她歪嘴一笑,抱胸站在我面前说道:“我有那么可怕吗?你紧张什么?”。

    我突然羞红了脸,拂去脑子里那些不切实际的浮想联翩,起身便背对着她向校门外走。许华没停留多久,几步就跟了上来,走到我身边,并将我方才不小心落下的手机递给我,眼里全是得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