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究该说再见了
繁体版

第十二节 误会

    这时,另一辆出租车悠然停在了我们身后。我看见车门被打开,一只笔直纤细的大腿从车内伸出,随之他整个身体也探了出来。我望向他时,他正好关上车门,转过头向我看过来。我不禁心里一惊,因为那是那张我脑海里一直念念不忘的面孔——程颂。我呆呆地盯着他看了许久,或许是酒精的作用,这样长久的注视并未令我心中感到有一丝的羞怯,所以我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抱着许华注视着他。只见那张脸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它完整清晰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当他走近我身旁时,我原以为又会同往常一样,我们只是插肩而过,但程颂却在我的身侧站住了脚步。我听见了他的声音:“你喝酒了?”。

    还在发愣的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一阵凉风吹来,我不禁打了一个冷颤,这才低下头小声地回着:“嗯。”。

    我不确定他是否想同我多说,便只敢轻声回答,不敢多言。可程颂却一直未走开。宜尔斯却突然走过来插嘴道:“嗯?糖糖,这不是你们班的程颂吗?”。

    我听见了宜尔斯的声音,才赶忙转过身,一只手扶着神志不太清醒,身体又摇摇欲坠的许华,另一只手吃力地拽着宜尔斯,想将她拉扯开。因为我看见宜尔斯双手已经抓住了程颂的胳膊,整个身体正拼命往他身上凑。

    程颂冰冷的眼神一直望着宜尔斯,好像生怕她一下扑进他的怀里似的,左手紧攥的拳头让我不禁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发出怒火了。

    我感觉自己的喝的酒早就变成了汗水给蒸发掉了。许华比我高半个头的身体一直趴在我身上,虽然她的体重比我还轻了一些,可这几十斤的重力,加上宜尔斯不停地想靠近程颂。在我感觉自己快要拉不住宜尔斯时,我看见一只修长的手突然出现我的眼前。他一把拉过了趴在我怀里的许华,拦腰给抱了起来。我正想把许华夺回来时,就见肃林木不知何时出现在我眼前。

    “你们几个女生胆子还不小呢!居然敢自己出去喝酒。”,肃林木抱着许华站在一旁,表情严肃地看着许华,又看了看我。怒气比程颂一点不少。

    在左手得到释放手,我赶紧双手抱住宜尔斯,小声地在她耳边说着:“小耳朵!好了,我们该走了。”。

    宜尔斯的双手都被我钳的死死的,无法再触碰到程颂了。程颂此时才松开了他紧握着的左手,将放进自己的裤兜,转头就向着校内走去。但他的步子迈得很小,走的也很缓慢,就像是在等待着我们几人跟上。

    无法动弹的宜尔斯,这时脾气上来了,她拉着我说:“糖糖!他那么说你,你不生气吗?”。

    我没想到宜尔斯还记着那天晚上的话,虽然我也清清楚楚地记得,但就这样被她说了出来,不免还是会感到难过。原来宜尔斯一直往程颂身上靠,不是想趁机摸他,而是想抓住他不让他走掉,想替我出气。

    “你们不走吗?”,肃林木抱着许华,跟在程颂身后,但他感觉到我们俩没有动弹,才又转过身喊道。

    我拉着宜尔斯赶紧跟上去,走在肃林木身旁,而程颂一直不紧不慢地走在前方离我们只有一步远的距离。忽然,肃林木又开口了,“你和程颂是不是吵架了?”。

    我和程颂?吵架?我们什么关系,又怎么谈得上吵架这么一说。我在心里默念着,不敢说出来。我只回答他道:“没有的事。他是他,我是我,我们只是同学,哪里来的吵架。”。

    “额,我看你们最近都不说话。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肃林木一米八的个子,抱着许华这个近一米七的女生,倒是没感觉到他有多吃力。这样的体格不参加军训,真是说不过去。

    “误会什么!他自己说让我们不要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那我们放在学习上,怎么了?”,宜尔斯气呼呼地大声喊道。

    突然,走在前面一直一声不吭的程颂停下了脚步。我看见他转过身,走在了宜尔斯身旁,微俯下身,凑近她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对着你们说不要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了?”。

    宜尔斯被他问的一时呆住,但只一秒她就红着脸将程颂推开了,然后说:“那你那天晚上跟谁说,只有我们四个人,难不成你跟鬼说话。”。

    程颂被宜尔斯推开后,站直身体,转过头看着我,并撩起他左侧耳鬓处的发柳,露出一个黑色耳机,我这才恍然大悟,他或许那天晚上不是在对我说那句话。我是突然走到他的身侧,并未看见他戴耳机的举动,又被肃林木调侃了一下,一直害羞地低着头,这才有了误会。可宜尔斯并不知道,她还在与他争辩着:“干什么!你是嫌我吵吗?你把耳机取下来......”。

    宜尔斯说着又要动手去摘程颂的耳机,我赶忙拦住她,小声地在她耳边解释道:“等一下,小耳朵。大概真的是我们误会了。”。我只敢小声喝止她,我害怕说的太大声,会被看出自己的心事。

    可宜尔斯酒精上头,根本就是不管不顾的性格。她不听我的话,只想让程颂跟我道歉。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误会啥误会,不行,得让他道歉。你明明那么难过......唔......”。

    我立马捂住宜尔斯的嘴,不让她再说话。我怕她再说下去,我会更加的无地自容。

    “对不起,我们应该是误会什么了。走吧走吧,她喝多了。”,我用尽全力钳制着宜尔斯,还要用手捂住她的嘴,筋疲力竭地拽着她赶紧往前走。

    可程颂却突然上前拉住我捂着宜尔斯的手,将我俩分开,并将宜尔斯推到了肃林木身旁,对着他说:“你带她们先回去吧。”。

    肃林木一直抱着许华,可她半路突然醒了过来,或许是感到身旁人的身高体征有什么不同,就挣扎着下地。肃林木没办法只好将她放下,一直走在她身旁扶着她。这时,肃林木才放开自己抓着许华的胳膊的手,上前拉住了宜尔斯,一如往常温柔地对她说:“好了,让他们自己聊吧。你得扶她上楼呀,我是男生上不去。”。

    宜尔斯一转身看见肃林木的脸,就顿时变得温柔无比,不再说话,双眼紧盯着肃林木拉住她的手,娇羞地笑着。

    我被程颂拉住,挣脱不开,可我并不想与他独处,我只想赶紧离开。我如此在意他说的话,像是完全将自己的心意都展现了出来。这样被公开处刑的方式,我并不喜欢。而且我连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在意到他的都不知道,难道从开学见面那一眼开始吗?可我很确定那时自己对他并没有这样的情感。我不禁想,被人发现自己的心意的竟是这么一件令人胆怯的事情,或许我只是害怕听到他否定的答案吧!

    我一直侧着头去不看他,直到他开口说:“你是因为我那天晚上说的那句话,这半个月来才不搭理我吗?”。

    我没有看他,也不知道他此时是什么样的表情,只是弱弱地回答道:“嗯。我以为我的出现给你带来了困扰,所以没有打扰你。”。

    “我那句话不是对你说的。我那时正在和别人打电话。本来想让你等我挂了电话再说,但我还没开口就看见你拉着她就走了。后来,我以为你不想见到我,所以也没敢上前跟你打招呼。”,程颂将我拽到他面前,一脸认真的表情解释着。

    “嗯,我知道了。”,听见他的解释,我并没有觉得很开心。相反的是,他一直在忙着学业,而我一直在为了他一句无厘头的话烦恼纠结,甚至无心学习。说完我便将自己的手从他放松的手里抽出,然后向宿舍的方向走去。

    程颂大概是看出了我的不开心,一直走在我身后。我转身看他时,他沉寂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丝笑容,那笑容不深,就像只是换了一张脸。我觉得自己有点傻,为了一句话想那么多,她大概也没发现我的心意,就面对着程颂倒退着走:“我们还是同学嘛,虽然只是有点小误会。”。

    程颂将他脸上的笑容放的更大了,并说道:“好。”。[程颂小声嘀咕着:“我们只是同学吗?”。]随即,我才转过身继续走。

    “国庆节要到了,学校组织办文艺晚会,你参加吗?”,程颂突然开口问道。

    “我没什么会的才艺,我就当个观众吧!你要参加吗?”。我其实从小就喜爱唱歌,画画也很棒,老师都夸过我的画作,可是家里条件不允许,所以我什么也没学成。

    那时,城里的孩子,大多从小就会上各种补习、艺术培训之类的课程。在这个主张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时代,谁也不愿甘于落后。可在乡下,我母亲的眼中,艺术是什么她根本看不懂,也不在意;自然对于我的兴趣爱好,她也更不看重。

    父亲是个打小就酷爱读书的人。在父亲卧室里,有一个巨大的立式书柜,大约七八尺宽,上面陈列着许许多多的我幼时根本懒得看一眼的书籍。虽然偶尔我兴趣上来时也会去抽出一本书来看看,但总觉得那书有什么魔力似的,足以令我随便浏览一段话就能趴在书桌上与周公讨教一番。父亲爱看的书大多是历史政书,什么《资治通鉴》、《古文观止》、《马克思资本论》,还总爱孜孜不倦地拉着我向我讲解一番从古代到现代的历史兴衰。他坚信努力学习,走出乡村才是我们乡村孩子的首要任务。所以在那时,父亲和母亲都坚信,艺术什么的并不重要,文化才是首要任务!就像谁能理解,一位刚读一年级的孩子在家看动画片时,会突然被父亲抓住并严肃的追问:“你知道这部片子讲的是什么道理?里面反应出来的内容又是什么?”。

    天知道!一个才一年级,连熟背的成语都不懂几个的孩子,又怎么会知道去总结一部动画片的概要和它背后所表达的意义呢?那不等同于让一个没有读过药学的大学生给你解释药理学的原理一样。

    我对母亲说,我想学琴,学钢琴。母亲说:“学什么琴!好好读书比啥都强!”。

    我想反驳,想表达自己的不满,但我还小,母亲说的肯定是对的,甚至连我自己也觉得是我要求的太多了。可每当我去到有钢琴的小朋友家里时,这种欲望就会更加强烈。

    我们村里有一户人家特别有钱,他们家里有个女娃娃是我们村儿的老大。她说什么,我们这一众小朋友就得乖乖儿地照做。不然她会发动全村的小朋友孤立你,不和你玩耍。我们都怕得罪她,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大家都听她的。

    有一天,我去到她家里,看见了那一架摆在客厅里的钢琴,我羡慕极了。我想碰,可我不敢。她看出了我的想法,便很大气地对我说:“这是钢琴,你想玩吗?”。

    我点点头,表示自己很想。但她却说:“那让你妈给你买呀!你爸不是在那什么什么地方当官吗?你们家应该很有钱啊!”。到最后,我也没碰到那架琴。我不知道我们家有没有钱,但是我妈说没钱。

    回到家后,我鼓起勇气再次向母亲提出了请求。当然,得到的答案依旧是拒绝。后来,每到上学时,我左领右舍的小朋友就开始孤立我。那时,我们离上学的地方有很长的一段距离,所以小朋友们都是相约着一起走。可是有一天,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不再拉着我一起上学,放学也不再等着我一起回家。我壮大胆子问他们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可她们说:“你爸不是当官的吗?让他送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