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怎么那么不甘呢】

    老婆睡了个大懒觉起来，已临近中午，罗马得一看见她的气色明显比他出来第一眼见到的样子好多了。脸上还泛着些许红晕，见到他在屋檐走廊下坐着，竟有些羞涩。10年的长别离后再次的一个屋檐下的共寝同眠，竟让彼此有新婚燕尔的感觉。

    两人下到2楼，姨姐夫、姨姐家挤满了亲朋戚友，都是知道他回来了赶过来的。他一一打过招呼，笑着说，我们老一辈的都还是老样子，都没老，一眼就认得出来；晚一辈的都成家立业了，个个风生水起，后辈可畏。

    他看着好几个你追我赶疯成一团的男孩女孩，一个都不认得，也一时分不出谁是谁家的小孩，赞叹地说，唉呀，现在的新一辈不得了，男孩子个个长得帅气，女孩子个个长得漂亮，一个个都聪明灵泛的不得了。

    他虽认不得他们，他们却一个个嘴沁甜，热情大方的喊“爷爷！爷爷！”喊得他脸上发烫，心里发颤。10年出来，就当上爷爷了，侄外甥一大堆，老了，老了，真是老了！

    就这么老了吗？他心里想，如今上了年纪，五十天命之年，明显感觉到了人生的一个拐点：

    远离了少年轻狂，青春逼人，壮怀激烈；却日渐逼近生命大限的天花板，离70古来稀、80高寿越来越近，而90、100岁却可望不可及，但我们大多数人却怎么感觉还没有来到世界舞台的中央呢！

    但我的心却怎么还是一颗20左右跳荡的心呢？而我的脸上分明已布满了掩饰不了的荆棘和坎坷，怎么那么不甘呢，不说500年，再活50年也好啊！

    他曾看见诗人威廉·卡洛斯·威廉斯的《田园诗》，里头说：

    年轻的时候

    我很清楚的是

    我要让自己有所成就

    没一个人，会相信这点，一个年轻人，或一个老年人，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或取得想要的成就，对国家意义重大。

    在和大家东一句西一句的寒暄中，他脑子里就在思考着这些，如今我的成就在哪里呢？我年轻时的热血、梦想怎么一个都没有实现呢？

    他看着活蹦乱跳的小孩们，就想起了这些小孩们的父母们，他的姨侄儿、姨侄女，曾经也是小孩子，他可是看着他们长大的，逢年过节，都是他拿压岁钱给他们的，他在城里买了房子后，他们也是最喜欢到他家去玩，去疯的，如今轮到他们的孩子在一起疯玩了。

    他把老婆拉到一边，悄声说，大的我就不考虑了，我刚出来，就这么个经济情况，这些小家伙们我想每个人拿两百元的红包，也不能让人看不起，你说呢。老婆听了很是高兴，很是支持，要得啦，这是你做姨爷爷的客气啦！

    他知道老婆历来对娘家人很看重，从老婆的话里话外，这么些年，她娘家人大大小小对她和女儿典雅一直照顾多多，趁着还在过年的气氛，散出红包，也是一种感谢的表示。

    中午一大家人到外面吃饭，开了两桌，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是老婆在张罗。昨晚喝了一些酒，这是10年来第一次喝酒，里面有严格规定，是滴酒不能沾的。10年滴酒未沾，他也没有放开喝，一怕喝醉，二怕陡然喝多，对身体不好，他知道来日方长，喝酒的机会太多了。

    再节制当然还是少不了喝酒，一餐酒下来，就有些微醺。回到住处一个人睡下，醒来已是下午4点多，这是10年来的第一个如此悠长的下午觉吧。

    晚上原班人马又加上赶来的一小拨人，就在姨姐家搞晚饭吃，老婆主厨，忙得不亦乐乎。他又给新来的小朋友补发了红包。

    出乎意料的，他的姨夫、姨姐们，他的姨侄儿、姨侄女们约好了似的，一个个都拿红包给他，他坚决拒绝，最后老婆点头，他才收下，这个大家庭以固有的热情欢迎他的回归。他想，明年过年，他要多准备些红包了，一些更大的红包。

    接连几天他们陪着他又把主要亲戚走了一遍，少不了喝酒，又陆续收到一些红包。每天就是吃吃喝喝睡睡，他把自己彻底放松下来，不想过去，不想将来，就活在当下，活在此时此刻。

    他之前很少会有如此悠闲的时光，目前除了家人这个小圈子，还没有手机，和外界也还没有恢复联系，只是拿老婆的手机跟父母、妹妹、姑姑报了个平安。

    他回到了这座阔别已久的城市，没有惊动任何人，或者说除了亲朋戚友，没有任何人会在意自己的去来。

    他有些悲哀地想到，10年前他离开，这座城市丝毫不介意；10年后他回来，这座城市也没有介意，他的来去，只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来去；他的得失荣辱，只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得失荣辱。

    甚至他永远的离去，或永远的不回来，这座城市还是这座城市，只是以看得见或看不见的力量一直往前，或一直就在这里……

    【第十一章当务之急】

    回来过了几天走亲访友、醉生梦死的悠闲日子，罗马得一一直惦念得尽快买一部手机。没有手机的日子，自己就好像坐在城市之井的青蛙，抬头就是头顶的一小方天空，四周则是密不透风的井壁。

    在里面就传说外面已经不用现金了，一部手机就可以搞定一切，微信、支付宝等等一扫秒付。

    这几天身边的人，老婆、女儿付账什么的的确都是一扫了之，方便至极。网上购物，动动手指就行，着实方便。

    至于现金，到超市、商场、饭店买东买西尽管用，还没有哪家商户拒绝现金或不认现金的，线下实体，现金的地位并没有动摇。

    说到买手机，朗晴的老婆说也要买一部，她有熟人在苹果专卖店，不如一起组团去买，多少要便宜点。她要一部红色的，他要蓝色的。老婆说属鼠的用蓝色的好。

    每个人都有属于他的色彩哲学和偏好。他想过了，苹果机就那么几个颜色，银色显得普通，黑色太死板，红色太招摇，对一个50岁的男人来说显得太跳脱，蓝色好，天空、大海的颜色，让人沉静博大，还有辨识度。

    到了店里，看了真机，蓝色比他预想的还要称心，二话不说，就定下啦。至于价格什么的，全权由朗晴老婆作谈判代表去搞定。

    手机激活、安装还需要一会儿，他拉了老婆去商场其他地方，想买一个剃须刀。在里面就想好了，要买一个三头飞利浦的电动剃须刀。

    找了半天，没看到这个品牌的，好不容易看到，只有一台样机，并且价格3000大几，超出了心里价位，老婆说，超市都贵，要你的崽跟你到网上去买啰。

    他有些不相信网上购物，电视里有过报道，网上购物不靠谱。老婆说，哪里啰，现在网上购物规范得很了呢。你的思维不要停留在以前好不。他心里嘀咕起的，但也不想过于较真。

    转到屈臣氏，他想起要买一些护肤品，里面10年，他还是坚持护肤的，当然是很便宜的那种，10几块钱的一瓶滋润霜要省着用一个月。想想就心酸。

    他转了一会儿，大部分牌子不认识，认识的大牌很贵，以前没用过，现在也不想破费。不知所措之际，突然看见了欧莱雅，这个牌子以前就在外面用的，用了好多年，价格也合适，他心里就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踏实感。

    他选了这个牌子的滋润霜、眼霜、洁面乳三样，这是他以前的护肤标配。这个习惯从2004年到黔省林城遇见蔡碧薇就养成了，就是她跟他推荐了这个牌子，一用就是N年。后来到过很多城市，不管在哪里，他都习惯用这个牌子了。

    又转了转，找到了一只手霜。手霜没有太多讲究，价格实惠就行。老婆也跟着买了同一个牌子的手霜，另外买了一只唇膏。老婆扫手机，付了款，随便就两三百，钱真不经用。

    终于又完成了出来的一个心愿单。估计时间差不多，就往回走，到了苹果店，只差手机贴膜了。他就顺便看了一下苹果笔记本电脑，问了一下价格，这是他下一个要完成的心愿单。

    付款的时候，他问年轻的帅哥：可以现金支付撒？帅哥点头，可以的。他从里侧口袋掏出厚厚一叠百元大钞，把钱点了。

    这是这几天收的红包，剩下的钱准备再买一台笔记本，这是接下来要开始的写作计划必备的工具，这将是他用的第三台苹果笔记本电脑了。

    开启写作计划，是他出来后要完成的最大心愿单。

    【第十二章用自己的手机打出的第一个电话】

    苹果13手机拿在手里的感觉就是爽，那种恰到好处的分量感，增之一分则嫌重，减之一分则嫌轻。他没有买Pro，大是大，拿在手里屏幕撑出了掌面，没有一种掌控感，最贵的不一定是最好的，适合自己的就好。

    就像一个女人，增之一分则嫌长，减之一分则嫌短，素之一忽则嫌白，黛之一忽则嫌黑。天生丽质的女人，淡妆浓抹总相宜，像魅力四射的西湖，晴，则水光潋滟；雨，则山色空蒙。

    他的思绪念头里就有了柳玉娇光色潋滟的身形、淡浓空蒙的容颜，想到马上就可以和她联系上了，心里充满兴奋和期待，一种强烈的渴念从心底升腾而起。

    小区里就有电信、移动营业网店，第二天老婆带他去一个姨姐推荐的熟人的店面。他的身份证还没有去办，就只能用老婆的身份证，现在一切都需要实名制。商量来商量去，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办套餐，以老婆的身份证登记，一家人可用。

    套餐有三张卡，他两张，她加一张，两个人各持两张卡了。好在手机都是双卡双待的卡槽。一切完美。

    他想了想，又或者不假思索，拨出了第一个号码：

    “爷老子，是我，这是我的号码！你把它存进手机。”他顿了一下，“我刚出来，什么都没有，暂时还不想回来，你看你们最近是不是一起到星城来一趟，我们一家人聚一聚。”他又顿了一下，“我们现在住在柳先丹姨姐家，他们家一整栋房子，7层，我们住最上面一层，还空了两间房，有地方住的。“

    父亲没有犹豫答应了，又大致商定了来的日期。一家人10年没见面了！彼此见一面是最迫切的愿望。

    他心里的恨意又滋生起来，房、车都被败光了。他回来只能寄居人下，还要租姨姐、姨夫家的房子住。自己的父母、妹妹来了，也只能跟自己一起屈居人下。

    到时他们来了，还没有自己的车去接人，现在他们每户人家至少有一辆车，多的有两辆，以前他可是第一个买车！沦落至此，心里拔凉拔凉的。

    他到里面去，车子、房子、票子可是一样没少，全给她留下来了，如果她不乱来，即使不做事，都能维持到他出来，吃穿用度、女儿上学一点都不用发愁；如果她能找一份工作，会过的更好。

    她偏离了正常的人生道路，沉迷赌博，一切都输光，还欠下赌债。其间作了两个小型投资，一个冻库、冻货生意，一个粥铺外卖生意，都以失败亏本告终，更是雪上加霜。

    生活的绿洲被她一一毁损殆尽。他真的很难说服自己消化这些苦果，最后他只能想还好，她和女儿好歹身体大体健康，那些身外之物，就当一场大病把这一切夺走了吧。

    特别是女儿，长得漂亮，身材又好，遗传了自己和她的优点。大学马上就要毕业，学业上完全靠她自己一路走来，没操什么心，这是任何财富都不能比拟的。这样想，他就释怀了。

    人是自己思想的产物，既可以产生安宁富足的大厦，又足可以产生摧毁自己的力量。这句话应验到自己身上来了，谁说的记不得了，但的确让自己震撼到了。

    这楼上的三间房有一个特点，因为是斜斜的屋面，从进门到窗户一路低矮下去，好在到窗户的屋面呈拱形，人倒是可以站直，即使他1.81米的高个子也没问题，这道窗户及拱顶倒是让这间蜗居独具特色，自带欧式风情。

    两侧的屋面由于低矮，他这个高个子在里面一不小心就会碰头、碰壁，每每碰的头疼的时刻，就像有人暗暗给了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就会怀念自己丢失的房子，就会想到那些暗礁、暗壁时时都会存在生活里，想到撑出掌面把握不住的命运……

    读到这里的时候，他的拳头敲在墙上，心里想，还好，现在每一天睁开眼睛，再也不是里面冷冰冰、久远的混凝土墙和铁窗、以及铁窗外的高墙，睁开眼每一天都是如水的平静生活，生命内在的激越又再次回到血管里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