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船夫中午亲自下厨，将新鲜捞出来的黄河鲤鱼开膛破肚，温水熬汤，只放一些最简单的葱姜蒜，保持住了鱼汤最纯正的鲜味。

    大锅慢煮，那群自梳水国北上游学的小黑炭们早就围在了大锅旁，可却不敢靠近。老船夫脾气好，看着这些跟自家孙女差不多年纪的小家伙，一脸慈祥的给他们一人先尝了一小口。梳水国地处黄河南岸，与其他濒临荆州的小国美食只吃酸甜不同，梳水国的口味以辛辣为主，倒像是那南方的蜀地，顿顿无辣不欢。

    早就已经将辣椒当做零食吃的小黑炭们倒是对这新鲜的鱼汤爱不释手，一碗吃光之后，倒也没继续要，只是眼巴巴的踮着脚，盼着何时人齐了便是可以再吃上一碗。

    吃不吃饱不重要，反正尝鲜就行了。

    一路北上的时候，道士哥哥教了他们很多的道理，出门在外，若是遇到好心人请客吃饭，主人不上桌前他们是都不可以上桌的。即便主人上桌，也不可能像是没见过吃食一样，每样菜品尝一些就好。

    道士哥哥是他们村子里学问最高的人，他的话，这些小黑炭自然是都放在了心上。

    余幼时家贫，可不坠青云之志。

    钱财嘛，早晚都会有的。可要是丢了他们爹娘的脸面，被人骂是有爹生没娘养的无礼野种，那可就是真让他们伤心的了。

    孟思过见魏凉不出来，便是招呼着老船夫赶紧将鱼汤分一份，这大中午头子，再不吃饭，那可真是太折磨人了。

    小黑炭们分到了鱼汤，一个个兴高采烈的端着小碗，跑到了角落，开始美美的喝了起来。

    众人也是围坐在大锅旁，品尝着这正宗的黄河鱼汤，这鱼汤并没有如何的精雕细琢，反而是最原始的味道更容易抓住这些老饕的胃。

    吃饱喝足之后，小道士便是带着那群小黑炭进船舱午睡去了。这也是游学的必修课，读书的前提是要有一个好身体，同样也是让这些精力旺盛的小家伙们能够安稳片刻。

    吃饱喝足之后，孟思过便是找到了梁某人，两个人在船舱二楼搬了两把椅子，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就你这身体，还是多睡些的好。”

    孟思过摇了摇头，笑着道：“人活一世不过百年，想睡的话，等没了的那天，能让你睡个够。”

    望着那黄河之上百舸争流，孟思过也是能体会到陈归那突然涌起的诗意，“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倒是没想到，那位青莲剑仙在人间也这么有名。”梁某人摇头晃脑的道，“诗写的不错，有点意思。”

    孟思过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这家伙的脸皮倒是厚的可以，好像那些在江湖上流传了许久的英雄豪杰，在他眼里都是不过尔尔。

    “之前听老伯说，五十年前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这黄河上曾经发生过一件诡事。沿岸数国几十万的百姓都亲眼瞧见了一只遮天蔽日的大手自黄河之内伸出天际，凭空的将一艘渡船捏为了齑粉。你在江湖上闯荡的时间多，给说道说道？”

    梁某人没想到这一介凡人竟然会知晓此事，闻言，砸吧砸吧嘴道：“这山水神祗的事情你也已经知晓了，可是这黄河自古以来便是天下大渎之首，你可曾听说过黄河水神一说？”

    孟思过思索了一番，摇了摇头。

    梁某人坦然一笑，“天下山河众多，为何只有这黄河没有山水神祗一说？那还不是因为放眼整个天下，包括历史长河之中，压根就没有一个人能够配得上这黄河正神的资格。那三教祖师牛不牛？可他们都不敢认领黄河神祗，那天下还有谁敢？”

    说到这，梁某人顿了顿，无可奈何的道：“可这山水气运是天下重中之重，我也是听说的，有一位远古大能，因为某些不为人知的关系，舍弃了神通法身，镇压着黄河水运。”

    梁某人伸手指了指脚下，“那只破水而出的大手，应该就是那位大能的肉身了。”

    孟思过深吸了一口气，他自朝歌出来之后，方才接受了这天下山水神祗的存在，这才过了几日，就要让他相信在这滔滔黄河的水底，竟然还有着一具高达万丈的所谓法身，当真是有些让人一时间难以接受。

    过了好半晌，孟思过才继续问道：“既然是镇压黄河水运，又为何要袭击过往的船只？”

    梁某人未曾亲眼所见，也是只能将所想和盘托出，“五十年前黄河沿岸诸国混战，民不聊生，俗话说每逢乱世必有妖魔现世，刚巧五十年前有一大妖自北境南下，据说在度过黄河时消散无踪。让你这么一说，可能就是那个倒霉蛋儿殒命于黄河之上了。”

    “知道你小子想问为什么，老子还想问为什么呢！！”梁某人伸出脑袋瞧了瞧那波涛汹涌的河水，“只是听一个大嘴巴婆娘偶然间说起过，那位肉身镇压黄河水运的大能与妖族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仿佛听了一段神鬼志异，孟思过只觉得现在所见的一切似乎都是虚幻的，本来想着亲自走一走这江湖，即便不能成为什么赫赫有名的大侠，但最起码也得闯出点名声来吧？？

    可谁知道江湖之上，果真有仙人降世。

    孟思过苦笑了一下，阴差阳错的被逼上了梁山，看来为了保命，这拳是不练也得练了。

    刚过晌午，水面上突然起风了，老船夫在甲板扯着嗓子喊着，让所有人都找一个趁手的地方抓着，免得磕了碰了，见血可就不好了。

    这突如其来的的怪风在黄河上倒是稀松平常的事儿，按照老船夫的话说，这黄河之上时不时总会有这样的事儿发生，他们这些船夫都当是河神老爷发怒了，接下来的行程尽量避开些忌讳就好。

    梁某人闻言只是冷笑了一声，孟思过斜眼看着他，“咋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发生了？”

    “天生异象，定会有妖邪现世。这南岸两国打的不可开交，国运必然会受到影响，妖邪没了镇压，自然也会一窝蜂的出来瞧瞧。”梁某人缓缓闭上了眼睛，老神自在的道，“指不定你刚刚所问之事，今日便可亲眼瞧瞧真伪了。”

    孟思过突然瞪大了双眼，仿佛脸色都是变得红润了许多。

    刚刚哄睡了那些小黑炭的小道士刚走出船舱，便是被孟思过叫了过去，两个人站在围栏旁，小道士看着那河面，不知道恩公究竟在瞧些什么。

    “老伯，最近可听闻了一些什么妖邪的事儿？这船上过于无聊，想找些怪事听听。”孟思过伸着头，冲着站在甲板上的老船夫喊着。

    老船夫缺了两颗门牙，嘬了一口腰间的老旱烟，提高了嗓门喊道：“嗯？老头子行船一辈子了，倒是第一次遇到像公子这样想听鬼怪故事的。常人早就避之不及，哪还有追着问的啊。”

    “我打小就天天跟着家里的长辈吃斋念佛，城外道观的老道士和寺庙里的老和尚都说我命硬，妖邪退避，百无禁忌。”孟思过龇着牙笑着，“再说就是听听故事，哪有这么多的讲究啊。”

    老船夫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公子哥，不仅没有一点架子，反而是跟他们这些在河上跑了一辈子船的老船夫都能打成一片。

    老船夫想了想，最近的确有些怪事，他还是听渡口上其他的船夫说的，说是在梳水国交战的这半年时间里，总是有一些村子一夜之间便是满地死尸，而且死状格外的诡异，就像是被人吸干了精气一样，官府调查了许久，都是没有任何的发现。

    官府的无作为，也是让本就处在战火中的百姓更加的人心惶惶了，据一些从梳水国逃难出来的大户人家所说，应该是妖孽所为，否则那种凄惨的死状，绝对不可能是常人所为。

    他们这些船夫在码头休息的时候，总是喜欢东一榔头西一锄头的吹着牛，他们这些船夫在黄河沿岸讨生活，沿岸的风土人情、邻里家常，没有比他们知道的更多的了。

    不过这些也都是一些谈资，压根就没有人相信，就像是年轻时候一群在水上讨生活的青壮小伙子，嘴里三句都离不开村里的寡妇。可也就是说说而已，要是都当真了，那他们的身子可当真是遭不住了。

    老船夫说的吐沫横飞，烟锅里的烟叶加了一捻又一捻。在经过了一系列添油加醋之后，原本就是一句的话的传言硬生生的变成了一篇洋洋洒洒的神鬼异志，其中的起承转合，人物冲突，让孟思过都是张大了嘴巴，一度以为自己还在朝歌，在茶楼里听着那说书先生说着江湖大事。

    一声炸雷突然压过了老船夫的声音。

    脚下的双层渡船，被水流冲起，又高高的落下。

    水花如落雨，老船夫趁机回头一瞥，便是脸色惊恐的跪伏在摇晃的甲板上，嘴里喊着‘河神老爷饶命啊’一类的话。

    孟思过顾不上刚刚心脏紧绷的刺激感，抹了抹脸上的水渍，张大了嘴巴，一脸的不可置信。

    整座船上，只有梁某人似乎早有预料，任由你渡船如何披荆斩棘，我自岿然不动。

    他看着那如同山岳般巨大的手掌自黄河之中伸出，用力一捏，便是轻易的将数艘渡船捏为了齑粉！

    “都说妖魔不渡黄河，有一两个傻的也就算了，这咋还组团来了呢？”

    梁某人无奈的摇了摇头，脚下一跺，便是将巨浪中的渡船稳定了下来。

    昔日少年凌云志，我遇蛟龙斩蛟龙！！

    本来还在感怀年少意气的梁某人突然瞧见了那互相搀扶着撅着屁股在一旁呕吐的小道士与孟思过，突然就觉得这世道无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