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过了几天，几乎每天夜里佩坦莎都会感到越来越强的不安。传送门的工程已经过半，她的精神也随之越来越憔悴。她破碎的灵魂折磨着她，要求她将损坏的部分修补好……这种渴望随着位面之间连接的增强而愈发恐怖。

    露娜在最近的日子里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她的小妹妹，盼望着工程的结束。她时不时就会和佩坦莎一同站上塔顶，望着被魔能驱使而循环着同一天的可怜灵魂，一望就是几小时。

    这样接连几天的大兴土木似乎让工会那边发现了传送门的存在。在我查看通讯器的时候已经有了关于它的委托。令人头疼的是这条委托已经被一个矮人冒险者团队接下了……麻烦事一件接着一件，也许这次我不得不把他们杀死来伪装自己的忠诚。

    莳萝时常和我腻在一起，偶尔会趁着夜色回到灵光镇和安吉确认情况。一切都准备好了，我们决定在下一天莱拉到现场监工的时候实施整个计划。

    今夜无事发生……似乎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我总感觉一切不会十分顺利……希望只是我多想了。

    第二天中午，我和莱拉一起来到施工现场。传送门的框架已经完工，刻印也只剩下一小部分没有雕刻……我期待着安吉的好消息。

    我注意到阴影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我和莱拉上前查看的时候，只看到一条尾巴的影子一闪而过。这是恶魔的尾巴……当初带走萨达的恶魔！

    抱着灵魂石的恶魔从影子里飞奔而出，直奔莱拉跑了过去。在迟钝的亡灵根本反应不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冲破了士兵的阻挡，来到了莱拉的面前，灵魂石成功与莱拉融合，魔能风暴席卷着周围的土地，所有的亡灵都在这绞肉机一样的魔能流里化作了灰尘，就连我也被它向后掀翻了出去。

    绮斯露娜急忙赶到现场，但一切为时已晚。黑曜石吞噬着肆虐的魔能，刻印很快便释放出了本不应释放的法术。传送门逐渐出现了越来越大的裂痕，而后轰然倒塌。

    站在废墟中央的莱拉俯视着这一切，向绮斯露娜袭来，露娜一闪身，让她扑了个空的同时也给了她离开此处的空档，莱拉很快便隐去了身形，消失在了我们的视野中。

    露娜呆滞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望着莱拉刚才逃离的方向，痛苦地跪在了地上。她转过头看着我，双目无神，心如死灰。

    酝酿许久的计划就这样泡了汤……换我我也会受不了的。

    突然，一阵琴声传来，悠扬的曲调响起在了我的耳边。是佩坦莎，她在远处，演奏着我从没听过的一首古老的歌曲。

    传送门的组件就像当初的废墟一样，像被赋予了生命一样自行组装了起来。露娜不可置信地站起身来，与我一同看着眼前的奇迹，而我们的心境却大相径庭。

    佩坦莎精疲力尽地走过来，修复如此巨大的传送门耗尽了她的体力。她被两只缝合怪抬到了尖塔中休息，留下我和绮斯露娜两个人站在原地。

    最后的刻印还没有被雕刻，我还有机会！莱拉现在已经拥有了完整的灵魂，我想凯兹莱斯不会再想让我去把她劝降回来了吧……

    “莉嘉……”露娜向我走了过来，“看哪，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我真为她感到自豪。”

    她破涕为笑，邀请我按照设计绘制最后的刻印。她把帽子戴在了我的头上，眼角含着未干的泪水，微笑地看着我。

    这计划完全没考虑这两姐妹……我疏忽了。不过我也不可能就这样开启传送门……

    “怎么，害羞了？”露娜说，“不要辜负佩坦莎的乐曲啊。”

    “我……担心自己笨手笨脚的，会把传送门搞坏。”

    “别担心……一切都是设计好的。”露娜说，“我相信你，只要按照刚才我告诉你的方法来做，绝不可能出差错。”

    我战战兢兢地拿起附魔的刻刀，迟迟不敢下手。露娜也许是等急了，竟直接附体在了我的身上，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自己亲手完成最后的刻印……

    刻印完成的那一瞬间，我感觉到自己的魔能好像都被这传送门吸走，无力地倒在了露娜的怀里。传送门在恐怖的腐化气浪中缓缓开启，辐射出巨量的魔能，而后逐渐稳定下来，发出紫红色的幽幽荧光。

    这不像是设计的初衷……佩坦莎在恢复的过程中动了手脚，露娜也在最后的刻印中做了修改……这座门绝不可能实现预期的效果。

    “我全都知道哦……”露娜俯身在我耳边说着，“你们的计划……”

    “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不是真心的？”

    “莉嘉……我可是灵体，我想窥探你的脑海太简单了。”

    “那……你们……”

    “和你们一样，我们也需要一个理由重构法阵……就是这样。”

    “重构法阵？为什么……”

    “拯救一切。这座门连接着过去的这座城市。”

    “等等！什么……这不会改变其他的什么？”

    “只有这座城市。它曾经在时间之中被抹除，被遗忘……这里的时间规则和外界不一样。”

    “所以我需要做什么？”

    “传送门并不稳定，我没时间和你解释太多……你得找到让这座城市被放逐的源头……”

    “我……明白了。”

    “现在，去吧……我们相信你能够寻回我们所失去的……连同佩坦莎的灵魂和这座城市的安息一起……”

    我被露娜推进了传送门，这之后便昏迷了好一段时间……我在哪……这是……哪里？

    我在一座城市的中央，一座无比繁荣的城市中央。这里似乎有些熟悉……是这座被遗忘的城市？我近些日子一直在居住的地方？

    四周的腐化魔能仍然存在，不过天空仍然是纯净的蓝色，周围也没有亡灵或是噬魂者的存在……这里是……腐化入侵之前？

    露娜对我说了什么……但是事实上我还是无从下手。我看着天空中一圈紫红色的光幕……似乎这里的时间和外界确实被隔开了，我甚至能从这里看到本不应该存在于此的大墓地。

    不过这里的人好像看不到呢……他们似乎也没有从光幕里走出去的想法，这对我来说是个好消息。

    这里的每一块砖瓦都是注魔的黑曜石。这种东西本身硬度不高，但与魔能相性极好，注魔之后坚韧无比而力量强大。这就是独立在时间之中的永恒之城……

    “小姑娘，让个道！”一个穿着华服的女人对我喊着，“别挡着我去集会的路！”

    集会？听起来是个重要的活动呢。

    我给她让开了道路，同时也偷偷跟在她的后面，一路来到了城市中央的高塔之下。一对夫妻在塔内接受着人们潮水一样的热情和祝福，旁边的老人慈祥地笑着，看着那对夫妻前面的两个容器。

    “今天，我们隆重地宣布——这座城市的新任统治者的新生！”老人走向前来，大声地向人群说，“恭迎我们的新统治者——绮斯露娜！”

    一个容器被缓缓打开，释放出恐怖的魔能。不过目前为止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

    直到仪式结束。

    黑暗的阴云立刻遮蔽了天空，地板上的脉络搏动得炸裂开来，大地裂开了深谷，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暗中狂笑着……这个声音我很熟悉——凯兹莱斯。

    城市的魔能场被瞬间引爆，还没来得及站稳脚的露娜就这样牺牲在了爆炸之中。我急忙施放消魔护盾抵挡着眼前的攻势，可不一会儿，我就被卷进了另一股奇异的力量。

    我再一次睁开眼睛……我回到了这座城的街道上。似乎时间更靠前一些，因为这里的奢华程度并不如刚才的模样。

    我站起身来，向旁边的居民打听着最近的新闻。他告诉我，今天是城主夫人诞下双胞胎的大日子，大家都在忙着准备即将到来的盛会。

    好吧……这是回到了多少年以前了。看起来事情出在这座城市的统治者内部，我想我得找个渠道接近那些达官贵人才行。

    我走向尖塔，却几乎没有人阻拦我。卫兵把我当成了前来庆贺的外邦领主，我很轻松就进入了塔楼。

    塔楼里完全没有新生儿的啼哭，与外面的热闹气氛完全不同。我越是向上走，越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阻止我前进一样。

    “你好啊，客人……”是我刚才见到的老者……没那么老的样子，“这边可不是城主的待客厅，我想你是迷路了。”

    的确……我在塔楼里也只来过这边，毕竟当时我算是这里的主人。

    “老先生，也许您能带我找到城主？”

    “城主又有什么理由找你呢？”

    “如你所见，我是一位牧师，”我展示了我带有圣心魔能的项链，“我是来为领主的孩子赐福的。”

    “既然如此……跟我来吧。”

    老人一路把我向下带着，直到来到了一扇门前。他打开门，一下子把我推了进去，紧紧地锁住了这里。我砸着门，看着奸笑着的老东西，压低声音威胁着他。

    “我想你惹错人了……”

    “腐化的化身告诉我……囚禁你才是正确的选择。”

    凯兹莱斯？！

    “现在，我得走了。我可不能一直和你耗下去……好好享受你的后半生吧。”

    好吧……他会因此后悔的。

    “阿比莉嘉，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了……给我个解释吧。”

    凯兹莱斯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主人……我实在搞不清你想让我解释什么……”

    “哦，我只是想知道……究竟是谁干扰了本应为我服务的那扇门……”

    “我也在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主人。我现在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那扇门几乎立刻把我带了进去……”

    “这不是个好借口，阿比莉嘉。既然它出了错，你就应该为此负责……我要你让这座城市完整地走上历史的正轨——在未来，或是‘现在’，仍然在我的掌控之下。”

    “是的，主人。”

    凯兹莱斯察觉到了这里的时间线变化……我想他藉由那老人的眼睛看到了本不该在这里的我。正愁不知找谁兴师问罪的他意识到我仍然能听见他的声音……这下我有麻烦了。

    不过也许这并不是太大的问题……我需要把那个老家伙干掉……通过意外手法。

    我把自己的手指砍断，落到地上的手指很快便化作了一个血肉造物。它在我的指引下钻进了锁孔，坚不可摧的牢门瞬间成了一块废铁。

    我可不能再和那家伙见面……凯兹莱斯会发现我的不忠之举。我用鲜血让造物长大，控制它变作了一条猎犬，和我分享着感官。

    它跑上楼梯，吠叫着，很快便引起了这里女佣的注意。它在女佣眼前撒着欢装着可怜，让女佣不得不把它抱起来……就是现在。

    原谅我吧，小姐。造物在接触她皮肤的一刻，就开始蔓延和生长起来，直到那女佣也成了造物的一部分。整个过程没给她带来任何疼痛……就像那法杖曾经对我做的一样。

    现在……一个不会引起任何注意的女佣，自然可以制造一场不被任何人注意到的谋杀……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那老东西被从后面偷袭的女佣砸破了后脑，倒在了血泊中。作为造物的女佣把尸体和血迹都收拾了个干净，乐呵呵地跑下楼来通知我。

    我正高兴的时候，时间的漩涡却把我拉回的加冕的日子。可能是凯兹莱斯发现了他的死亡，干扰了时间的进行。不过一切几乎没有改变……灾难照样降临。

    似乎，问题并不出在那老人的身上——而且我还不能杀死他，也不能被他亲眼看见。

    这次的回溯又将我带到了起点，我再一次向塔楼走去。我刻意地避开了那个倒霉的家伙，直接来到了城主的房间。

    我告诉城主，我是前来祝贺的外邦人。城主很开心地和我握了握手，向我展示着他的宝贝女儿。

    仪式中，我作为上宾，能亲眼观看新生儿的洗礼。她们被浸泡在一个冰棺当中，似乎陷入了长眠。

    这是……在做什么？！

    “别被吓到，这位客人。”城主看着目瞪口呆的我，“她们作为统治者，不需要童年……这种充满力量的容器能让她们在睡梦之中得到历练，等到她们足以从中出来的时候，就是她们能统治这里的时候。”

    出于礼貌，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我还是打心底没法理解这种奇怪的行为……

    “这里可是有永恒的时间，她们失去的这些根本算不了什么。”领主见我默不作声，继续解释着，“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

    “嗯……我尊重你们高贵的传统，这只是让我这种没有足够时间的家伙有些羡慕罢了。”

    “哈哈哈哈哈！你可以成为我们的一员，小姑娘，”领主大笑着，“我很喜欢你这种强大又含蓄的人……你可以和我们共享这份荣耀。”

    听着就头疼……

    我拒绝了城主的好意，他也没有再做什么挽留。这似乎不是他第一次这样尝试，他一下子就接受了这种结果。

    “总之，客人，享受这段时光吧……这座城市有你想要的一切！”

    我走出尖塔，看着脸上满是幸福的居民，想不通问题出在哪里。既然不是私通凯兹莱斯的那家伙在搞鬼……还能是什么呢……

    我在城市中穿行着，看着眼前的繁华景象。我拦住了一个正在散步的老人，和他聊了起来。

    “现在这里很不错吧，小姑娘啊。”

    “嗯，是不错。”

    可是十几年之后……

    “好好享受吧……这都是城主的功劳。”

    “城主……他都做了什么？”

    “这我可不清楚。总之，他让这里真正地崛起了……”

    “好吧……谢谢您了。”

    所以城主都做了什么呢……

    我开始着手调查。这座城市的档案馆是个好去处，做了这么多贡献的城主没理由不被那里记录。

    结果我得到的信息和那老汉说的差不了太多。档案只告诉我，城主发现了一种别样的能源，并把他用于城市建设，最终靠四个强大的法师构建起了足以隔绝时间的强大力场。

    这种别样的能源……是什么呢？

    现在的调查只能到这里结束…正好我也有些饿了。我走进一家餐馆，随便要了一碗粥。老板告诉我，现在不是饭点，只有凉粥可喝——不过只要我愿意等，他倒是能为我加热。

    我点点头，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可做。我看着他用一种奇特的工具点燃了一簇火苗，火苗瞬间在柴火上燃烧起来，不一会儿，一锅粥就变得热气腾腾。

    “老板，你用的那个东西是什么啊，看起来挺有趣的。”

    “这个啊，这个是新型号的打火器。”他自豪地向我展示着那个工具，“这是城主他们的作品，用它打出来的火，不容易灭，还温度高，好用的很呢。”

    我走近锅灶，看着燃烧着的火焰——这分明就是用腐化魔能燃起的咒焰！这座城市连这种事情都要依靠它了吗？

    该不会——那种奇特的能源，就是腐化魔能……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里的繁华似乎始终只是表面现象，靠这种不可靠的能源撑起来的一张纸罢了。等到那东西失控的时候，城主就会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就是这个！看起来露娜的加冕让量变达到了质变，腐化魔能的滥用让辉煌的城市一夜之间从历史上消失。

    我赶紧把粥喝光，结了账，冲出店门。我已经发现了这座城市覆灭的关键……现在是时候对症下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