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白天，我和莱拉继续藏匿在队伍中间，用精灵流民嘈杂的声音掩盖我们的谈话。

    “昨晚，你算是把所有东西都告诉娜莎了吧，”虽然我知道莱拉心中有数，不过我还是要问一下，“你不怕她就是叛徒？”

    “她要是叛徒的话就好了。我看她可是对精灵最忠诚的家伙之一……你想想，手握兵权，坐拥大批支持者，而执政官又如此软弱……这种情况下还不造反，要么是被人拿了把柄，要么是忠诚到了极点。”

    “那她会不会被人抓住把柄呢？”我追问道。

    “她和我分享的故事对我来说很有用——她不是那种会留下劣迹的家伙，”莱拉回答我，“除非，有人故意制造把柄好去掌控她。”

    “而如果有个家伙想要暗中操纵娜莎的话，应该和我们要抓的卧底是同一派的。你觉得她会想要找个机会把那个人封口，还是继续忍气吞声呢？”

    “所以娜莎应该是会站在我们这边的吧——你想的挺周全的。”我不由得佩服莱拉的迅捷的思路——换做我的话可能要怀疑娜莎好一阵子。

    “现在该你想一想了。我和她们接触的并不多——有谁是你觉得比较可疑的？”

    “如果排除掉那个满身破绽的执政官，似乎还真没有什么人有过异常的举动……”我沉思着，回忆着近些天发生的一切，“等一下……我突然想起一个细节……”

    “范达尔，那个星术师，前两天称呼我为‘精灵小姐’。不知道她是因为没看出我是混血儿还是想要给我个台阶下……我得去试探一下。”

    “格外小心。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把那根法杖再借给你用用。”

    “那你呢？两个莱拉不会引起混乱吗……”

    “我早就想好了，阿比莉嘉。我用不着法杖也能用幻象术……咱们就来个交换身份，也许这样能弄到先前没法弄到的情报呢。”

    “嗯，也许是个好主意。不过我们得互相交代一点对方才知道的消息……你喜欢听故事吗？”

    我们交换了情报，确定了计划，现在只等下一次休息。今天也是坏消息频出的一天……我们的粮食车队被袭击，只有车队的领头人凭借法术逃了回来……我先从他身上下手看看吧。

    那人戴着一个眼罩，满头银发，看起来是个很精明的男性精灵。两撇小胡子和高颧骨让他显得有些狡诈——不过人不可貌相，我还是要和他商讨一下。

    莱拉的身份可以套到一些别人不肯告诉一个小精灵的话……不过对于这位还是免了。他刚从亡灵的魔爪下捡回一条命来，我可不想把他刺激得心脏病发。

    “你好？”我拿着一条毛巾和一些药膏，“请问……你的伤势还稳定吧。”

    “还好……我怎么没见过你？你不是我们这的居民吧。”他坐在一块裸露的石头上，喝着药酒，“啧啧，你是艾德浮岛那边的吗……”

    怎么每个人都能看出我的巨魔血统……这很明显吗？

    “啊，我是从那边来的冒险者。这次是来帮助你们找一个更适合居住的新家的。”

    “还新家呢，笑死老子我了。”他鄙夷地笑了笑，“要是我们能活着走出大墓地，我就谢天谢地咯。”

    “啊，您今天遇到了亡灵是吧。”

    “可不是？亡灵一个个都张牙舞爪的，吓人的很，”他边说边比划着，“咱们的粮食全被他们毁了。”

    “毁了？”

    “要不说你还是见识少，那群亡灵可是会把瘟疫混在粮食里的混蛋。啧啧，真是一群小人，被我发现之后就叫大部队过来搞我……还好我溜的快哦。”

    “其他人呢……都被亡灵杀了？”

    “哼，我可信不过谁去看守粮食。其他人都是我制造的魔像，死了也就死了，反正本身也不是活物。”

    “啊，您还真是细心……不过好像有一个小问题您没发现哦。”

    “你倒是说说看，老子漏看了什么啊。”

    “不是所有亡灵都会随身携带瘟疫药剂的吧……那些家伙应该就是故意奔着车队去的。”

    “啧啧，这么一想，亡灵又不会顺着粮食的味就跟过来，他们就算发现我也应该是先杀人吃肉才是啊。”他看着我的眼睛，若有所思地说着，“嘿小姑娘，你脑子还真不错，你叫什么？”

    “阿比莉嘉。阿比莉嘉·纳因斯特·布兰卡。”

    “布兰卡家的？哈哈哈哈哈……”他一下子笑了起来，“我叫塞万提斯，塞万提斯·布兰卡，熟悉不？”

    “外公？怎么会……这么巧吗？”

    我的外公……他就是当初亲手“杀死”我母亲的人。不过真相是我的母亲被他悄悄护送走，而代替我的母亲，自愿被斩首的是我的外婆。他们都为了我的家庭付出了很多，在我父亲离家之后，外公和外婆为母亲分担了很多的负担。不过外公在外婆被他斩首后，他也就带着外婆的尸体离开了家……没想到会在这里再遇到。

    “哈，可不就是这么巧……你长得可是越来越漂亮了，这宝石一样的眼睛，和你外婆一个样。”

    “外婆……”

    “唉，莉嘉，咱别提这个了。你刚才说亡灵就是奔着我来的……他们怎么会那么聪明？”

    “外公……我怀疑这些精灵之中有人当了叛徒。或许那个家伙一直在坑害我们，命令亡灵摧毁了法阵，又袭击了你们。”

    “啧啧，孬种。我就见不得这种人！”外公看起来很激动，用本来受了伤的胳膊狠狠地拍了一下大腿，“嘶……你说吧，莉嘉，咱有什么能帮你的。就是把我豁出去也得把那个混蛋揪出来打一顿！”

    “范达尔……我感觉她好像有点小问题。我在这见过的所有精灵都能看出我的巨魔血统，就只有她没有直接把我的血统指出来。我在想她是不是根本没发现……”

    “那就让咱来诈她一下。”外公笑着说，“等会我们一起去找她问问，好好给她演一出戏来。”

    我点头答应了外公。我只在照片中见过的人，现在出现在我的面前要解决我眼前最大的问题，真是让人匪夷所思。我的心情除了激动之外更多的是担忧——天底下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范达尔很热情地接见了我们。在艾德浮岛上居住的日子里，外公和范达尔似乎已经相当熟悉。他们一见面就开始寒暄了起来，聊起了他被亡灵袭击的事情。

    外公的话锋一转，顺势谈到了这里居住的精灵在未来的去路。范达尔告诉我们，他们不打算离开这片大陆，因为除了已经被严重腐化的西部大陆之外，其他的地方基本已经有了精灵的文明，作为这里的先行者，他们不能就这样放弃希望。

    外公点点头，和她又谈起领导人的问题。范达尔似乎也对这位执政官的奇怪举动感到惊讶，并且十分好奇背后的原因——她说这样下去，这里的精灵文明的确会败坏在她的手上。

    “不过，”范达尔说，“我想，我们能够用时间来让这位新人执政官熟悉她的使命——虽然是从零开始，但是总有一天她能独当一面。”

    “太慢了。”外公说，“在那天之前，我们就会被亡灵屠杀干净的。”

    “您的意思是？”

    “或许，是时候让新的执政官上台了——我正巧在这附近找到了一个年轻有为的人选，她对这片大陆的了解比你们任何人都要多。”

    “新的执政官……这个时候？”范达尔犹豫地说，“这样会动摇民心，至少也得等迁徙之后在做打算吧。”

    “你是想动摇民心还是想喂饱亡灵？听着，那个家伙在位的一天都是祸害，这条路线根本就是……错的……”

    外公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范达尔用法术迷晕了过去——如果是公平的谈判，我或许可以认可他的能力，但是在这里他的技巧似乎行不通……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你的话太多了，老头子。”范达尔的语气一改之前的和善，变得毫无感情而空洞万分，“还有你，阿比莉嘉。我想你不会就这样让自己的外公死在这里吧？”

    她制造了一片隔音屏障……在这里的谈话无论如何都不会被外面的人偷听到。看起来一切和我想的差距不大，确定了她的确有二心，我也该和她正面对峙了。

    我走出藏身处，恶狠狠地看着眼前这个心怀鬼胎的混蛋，她就是出卖了自己家人的腐化内奸。虽然我似乎陷入了困境，但我的心情却轻松了不少——就是辛苦了塞万提斯先生，我会尽全力把你保住的。

    “你……你就是那个叛徒？”

    “小莉嘉啊小莉嘉，你刚才和你外公的谈话可是被我听得一清二楚。你真的以为我对你没有防备吗？”她的语气充满自信，她有信心牢牢掌控被自己握住把柄的莉嘉。

    “可恶！我……我一定会揭穿你！”我故作激动，对她喊着。我要把她的情绪渲染到高潮——让极度兴奋的她露出破绽。

    “揭穿什么？啊，对了，你要去寻找失踪的外公，马上就要离开了吧。”她奸笑着说，“带着你的小伙伴走吧，这里可没人会相信你们的说辞哦。”

    “让你失望了，我不需要别人来相信我。”

    “什么？”

    我抓住她震惊的一刹那，高举法杖念动咒语，充斥着圣心魔力的魔能应声从中奔腾而出。我用火焰结节强化过的硫磺风暴可以灼烧我所憎恶的一切，包括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死家伙——即使这会吸引来噬魂者，这一切也已经值得了。

    法术效果出奇的好，她在风暴之中直接被焚烧得站不直身子，只能向昏迷的塞万提斯爬过去。她的心思我一清二楚，只是想在自己一生的最后拉一个垫背的家伙罢了……

    按照她的伤势来看，现在收手只会徒增牺牲——我无需对她留情，直接用棱彩光刃把她的胳膊整个卸了下来。她的身体就这样蜷伏在地上，在魔能之中一点点被焚毁成了灰烬。

    我捡起她留在地上的断臂，叫藏在暗处的莉嘉现身——没错，一直是我莱拉和塞万提斯去和范达尔对质，这样不管是范达尔还是塞万提斯有问题都能杀他个措手不及。而偷听了莉嘉和塞万提斯谈话的范达尔直接中了我们的计谋……她比我想象的要蠢得多，怪不得会露出马脚。

    不过我一开始可不知道她的智力会这么低下。早在莉嘉与她的外公交流的时候，我也正按照计划去接触范达尔。我要和她简短地谈一次话，从莉嘉提供的疑点入手，找到她是叛徒的证据，做好第二手准备。

    “亡灵小姐，找我有何贵干呢？”我走进范达尔宿营的帐篷，她却好像早就发现了我一样，冷淡地迎接着我。

    “好像大家都不太待见我啊，哈？”我问她，“你们精灵就是这样对待外族人的？”

    “啊，陈规陋习……不过我们从小就接受过精灵至上的教育，并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开放。”

    “也就是说有开放的那一派咯。”

    “甚至有和巨魔联姻的呢……只不过事情败露之后很快就被斩首了，”她苦笑着说，“陈旧的观念总是深入人心呢。”

    “那这个孩子……也一并被杀害了？”

    “那还用说。这种罪恶的杂种不配称之为精灵……咳咳，失态了。”

    “难怪你们总是孤军奋战……你们需要接洽和帮助，”我抓住她正在搞小动作的手，“而不是徒增猜忌和隔阂。”

    “我们不屑于接受帮助……而您，亡灵小姐，怕是没人愿意帮助吧……”她甩开我，没好气地笑着说，“刀子嘴空壳心，还指望有人待见你……”

    “好吧，那看看你们离了我这把刀子能走多远吧。”我回应她，“你也不比那个执政官成熟多少……”

    这次的对峙是我的胜利。她并不知道，也没发现莉嘉就是那个被“杀死”的混血儿——和巨魔做了那么久邻居的精灵不可能犯这种愚蠢的错误。

    另外，她似乎有意激怒我。她与我的语气远不及与莉嘉交谈时温和，甚至还想耍点阴招……在最需要保护的时机惹怒最有力的保护者，怎么看怎么叫人怀疑……我基本可以确定她的叛徒身份，这才有信心和莉嘉进行人物互换——接下来，也该把舞台还给莉嘉了。

    莱拉的表现超乎我的想象——她似乎做的有点太过了。范达尔的死肯定会对精灵产生某些影响，或许还会动摇我或是莱拉在精灵心中的形象……这个家伙就连死了也不让人安生。

    肯定没人愿意相信他们和蔼睿智的大星术师就是暗中勾结腐化的叛徒，即使是我也在最初有些怀疑——她怎么会就这样轻易地背叛了自己的部族？再怎么说这也太不自然了……

    莱拉走过来，拿着范达尔的断臂，对我摇了摇头。

    “她不是范达尔。”

    “她不是……她？什么意思？”

    “只是个噬魂者披着一层伪装……我就说那个活了九十多年的老妖婆怎么可能就这样上了套。”

    的确有这种可能……足够强大的噬魂者拥有变身和模仿声音的能力，可以轻松地混入人群潜伏数年之久。噬魂者不是普通的亡灵，即使不进食血液也能维持自己的生存。

    现在的问题是：范达尔本人究竟在哪，她又是站在哪一派的……这个噬魂者既有可能是她的替身，也有可能是她的绑匪——新的发现反而带来了更多新的问题。

    该去和执政官聊聊了。藏在幕后操作的家伙已经不在，我希望她能够对我更加坦诚一些。我把昏迷中的外公托付给莱拉，找到莳萝，以工会冒险者的身份，走进了执政官——我的委托人的帐篷。

    “呃……是你们，”她还是一贯地没有好脸色，“不过你们没把那个亡灵带来，倒是有进步……什么事？”

    “范达尔死了。”

    “什么？”她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在了莳萝身上，“她……怎么了？”

    “死了，骨灰都不剩。”莳萝对她说，“这对你的影响，应该很大吧。”

    “终于……”执政官竟哭了出来，“那个恶鬼……我们有救了……”

    “别和我装蒜，我警告你，”莳萝继续装着白脸，“谁知道你和她是不是一伙的。”

    “我和她……怎么可能站在一边！”执政官看起来很激动，“她逼我演一个丑角，规划错误的路线，要把我们整个部族送进亡灵的口中……我怎么可能和她是一伙的？”

    “你一直都知道？为什么不直接揭穿她？”

    “我的姐姐。她没有失踪，只是被她给囚禁了。她用魔法让姐姐一直沉睡下去……她告诉我，如果我不服从她，就会从我姐姐开始，直接把我们全杀掉。”

    “即使你听她的，也只会让你们慢性自杀……”

    “这才是我叫你们来的原因！你们在她手上没有把柄，能够给我们带来希望，”她说，“我给娜莎的信中让她全力满足你们的要求，并给你们尽可能多的暗示……我不能直接帮助你们，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了……”

    她擦着眼角兴奋的眼泪，重新整理了自己的仪容。她脸上的高傲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像她姐姐在描述中的一样，温柔而坚强。

    “我再次诚挚地向你们致歉，并再介绍一下自己——我是这里的候补执政官，安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