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缀森是你的父亲？”我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还是被真相吓了一跳，“呃……这下事情又变得复杂起来了……”

    “你认识他？你知道他那些日子里都在哪？”

    显然他还不知道缀森已经成为执行者这件事……我应该告诉她真相。

    “他……芙兰，听着，接下来的事情可能是你很不想听到的……”

    “莉嘉！你搞完了没有！他们要爬起来了！”莳萝突然叫喊起来，打断了我要说的话。这座村庄的亡灵马上就会成为无神的傀儡，这里已经沦陷，无可挽回。

    这次，缀森连孩子都没有留下……恐怕是因为距离血肉之墙太近，他害怕埋下祸根。他把整个村庄里面的人杀了个干净，这就导致这片大陆上少了一个有力的粮食供应处……亡灵可不需要吃这种植物种子，他们渴求的是活物的鲜血……

    我跑回我们分头的地方，莳萝正在那里等我。亡灵们随时都有可能发动进攻，我们三个背靠着背，死守着彼此的盲区。

    “所以，接下来怎么办？”莳萝问我，“要顺手把这些麻烦东西解决掉吗？”

    “当然……抱歉，芙兰，我们必须这么做。”

    “倒是没关系了……我现在更希望自己能活下去，替他们报仇。”

    亡灵醒了过来，向我们蜂拥而上，他们的数量太多了……多的超乎我们的想象……这件事有蹊跷！

    “真是情比金坚啊，三个小姑娘……”这是……缀森的声音，“你怎么和她们站在一起，我的好芙兰？”

    “我……你不是我的父亲，对吧……”

    “傻孩子，我永远是你的父亲……是时候来尽尽孝道了吧……”

    芙兰亲眼目睹了我刚才没能和她说出的真相，一时没法晃过神来。她呆滞地看着眼前高高在上的执行者……他已经完全没有一点父亲的模样。

    “莉嘉，是吧。你的运气不错，腐化的化身很欣赏你……你从小就在亡灵堆里面摸爬滚打，亡灵法术的造诣更是超越了同龄人，你不觉得你很适合这份工作吗？”

    “省省吧，你的主子也没能把我争取过去，你又有什么筹码。”我故作姿态，想要在气势上赢过眼前这个一脸得意忘形的面花哨男。

    缀森笑了一下，不知道是出于嘲讽还是戏谑。他背着手，走到了我面前，轻轻地点了一下我的鼻尖。

    “这真是今天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他轻蔑地对我说，“你和你的两个小伙伴已经被枯萎病感染了……你说这算不算我的筹码呢？”

    虽然他这么说，但是我还是毫无感觉……我不清楚他有没有在虚张声势，我不能就这样轻易地相信一个满嘴跑火车的人。

    “莉嘉……他说的恐怕是真的……”芙兰脸色明显地变差了不少，“早该想到这是个埋伏了……”

    “你现在没问题吧，莉嘉？”莳萝关切地问我，“我看芙兰已经快不行了……”

    “嗯，我暂时没事。不过他既然说我们三个都下了手，还是需要提高警惕的。”

    莳萝看起来也没什么大问题——似乎他只对芙兰散播了病源一样。他……他竟然真的舍得对自己的女儿下这种手……真不是个人……

    “听着莉嘉，我不会杀死你，可是你的小伙伴可就不一定了。在这里充沛的腐化魔力的影响下，从发病到死亡可能只需要两三天的时间哦~”

    “你趁这段时间想想吧……这期间你哪也别想去了。”

    缀森隐去了身形，不过我还是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他没有离开这里，只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等待这场戏的高潮部分。

    四周已经被亡灵团团围住，杀出去的动静肯定会惊动缀森。能救芙兰的唯一方法是把她带到屏障之内……而现在这种情况，只有莳萝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出去。

    “莳萝，可以吗？”我小声问莳萝，“你能行的吧。”

    她瞬间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对我点了点头。她似乎并没有受到枯萎病的影响，仍然精力充沛——因为她早就不是肉身了。

    “观众太多，很难表演，”她摘下自己的衣袖和裹腿，拉着我说，“你得帮我照顾照顾贵宾。”

    她是想让我分散缀森的注意力，这样她才能有机会带着芙兰一起逃出去。她已经整装完毕，我也该开始行动了。

    “缀森？你还在吧……我现在想明白了。”

    “这么快？”缀森很是惊喜，“那我们来聊聊吧。”

    莳萝应该已经冲出了包围圈，在她前往灵光镇的这段时间里，我必须和缀森对峙……要么把他击溃，要么拖延他足够长的时间……他现在还不敢直接杀死我，因为他的主子还想要多一条忠犬呢。

    “其实，我真的很好奇你们的工作效率……你们是怎么这么快就能屠光一个村庄的？”

    “你在和我说这种话？你知道我想听什么的。”缀森显得有些不耐烦，他只想和我聊聊归降的事情，而不想和我扯东扯西。

    完蛋了啊……这下子我能拖延的时间岂不是大打折扣？而且我还要在拖延他和坚守立场之间找到一个完美的平衡之处……

    “真是心急……好吧好吧，我和你聊聊你想听的事情吧，”我假装镇定地说着，“你想让我和你们做事，那先给我看看待遇吧……别到最后我还不如留在工会赚得多。”

    “你在担心待遇？你现在和我们合作，可不只是做一个普通亡灵那么简单……你会成为我的左右手，你会获得的力量远超你的想象。”

    “听起来倒是不错……不过，到时候还不一定谁会是谁的左右手呢。”我挑衅地说。

    “你是什么意思？”

    “赛特斯，他很想坐你的位置吧。他可是没少阴你呢。”我把矛头转向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头，“他抢走了你的女儿，还把我改造成这副模样，甚至还想要用我来打倒你呢。”

    “哈哈哈哈哈哈，你还真是幽默，一天之内能说出这么多笑话来，”缀森笑着说，“他绑架我的女儿也是计划的一部分罢了……至于他想要推翻我，那也只能是想想而已——你觉得你能打败我？”

    这个卑鄙的男人早就串通好了赛特斯，他甚至用自己的女儿来当牺牲品……一切的发生都不是意外，血怪突破围墙、芙兰被掳走、没有惊动泰雷萨隆的屠杀……

    “说来也是，他也只是螳臂当车而已……不过她可是偷偷把自己的女儿送了出去哦，”我接着拱火，顺便试图从他嘴里套出点话，“玛茜正在跟着牧师学习呢，灵光镇里面你可干扰不到。”

    “这是今天的第几个笑话了？你还没发现玛茜也只是我的一颗棋子？那个烦人的小家伙可是拖了你不少时间，让我有空去做我能做的事情……”

    玛茜是……赛特斯故意送给我的？赛特斯或许留了两手准备：如果我听话，就把我作为工具去为腐化作战；不听话的话……就用玛茜来拖延我的时间。缀森和他之间一直有沟通的……我早该想到了……

    “还是多亏了你没打扰我，我才能无声无息地把这个信仰泰雷萨隆的村落洗劫一空……这是个前哨站的好位置，如果从这里能绕过屏障，直逼榴光城和白杨林……”

    他的计划……重心一直就放在这里！他曾经称之为家乡的地方……金稻乡……

    我快没有话题可谈了……我在心里祈祷着，祈祷着莳萝的动作能稍微快一点。我尽量保持着沉默，努力拖延时间，直到缀森用不耐烦的眼神盯着我。

    “好吧好吧，我没什么可说的了……你赢了，一如既往。”我调整声线，尽量让自己显得娇弱一点，“来吧，靠近点……你不想听我叫你‘缀森大人’吗~”

    我并不是投降了……要知道，腐化化身的刻印现在还被我随身带着。我或许没法利用它的力量，不过我可以用法术引爆这种魔能容器，制造一场气浪爆炸。或许缀森的实力很强，不过我并不认为可以强过他主子本人。

    这样这些能量也算是为我所用了——虽然也一定会对我造成一个极大的损伤。没时间思前想后了，他被我的假意投降糊弄住了……暂时，现在就是我引爆刻印的唯一机会。我趁着缀森对我放松警惕，走向我身旁的时机，引爆了刻印，一场以我为中心的爆炸席卷了整个村落。

    我能看到一个个亡灵化作焦土，缀森也不知所踪，我能感觉到一股强大到足以杀死我的力量贯穿我的身体，好像有无尽的魔能在我的体内汹涌地躁动着……

    “阿比莉嘉，保持清醒！”这是法杖的声音，“这只是刻印力量的十几分之一，你完全可以撑下来的！”

    它的关心有点徒劳……这种力量会把我折磨得痛苦不堪，甚至可能在中途失去理智，而它只是关心我能不能继续活下来？

    现在，我的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痛。我跪坐在原地，四肢不受控制地痉挛着，我很快就倒在了地上，像个出现戒断反应的瘾君子一样，在地上痛苦地抽搐着……我要保持清醒……不能……就这样沉睡……过去……

    最终我还是没能敌过腐化化身强大的力量——即使这只是他的一小部分。我又发现自己深深陷入了幻觉，无形的手掌把我的每一寸肌肤都死死地抓住，我的眼前只有无边的恐惧和混乱。

    亡灵的嘶吼声贯穿我的耳膜，扭曲的学识冲击着我的精神……我明明知道这一切只是个噩梦，却还是在害怕……害怕我永远没法从这个荒诞堕落的地方醒过来。

    在饱受折磨的几分钟——对我来说就像是几小时——过后，痛苦慢慢散去，我在幻境之中又找到了生的希望。是那个天使……她又一次降临到了我身旁。

    “真是让人印象深刻……”

    我还是没有从刚才可怕景象的余波中缓过神来，整个身体好像都不受我控制了，就连发出一点声音或是活动一根手指对我来说都充满挑战。

    “那个刻印……你就这样释放了它的能量，”天使抚摸着我的脸颊，用最轻柔的语气对我说，“虽然有些草率，但是结果看来还不错呢。”

    天使……？她怎么会……我已经死了吗？

    “我可不是负责引渡灵魂的那一个，你还活的好好的呢，”天使听到了我的忧虑，“我来是为了清理刻印逸散出的残余魔能，避免它们污染了这里。”

    那我……还能活多久呢。缀森都被这种爆炸而击退，我是怎么挺过来的呢……

    “我想是你全身上覆盖着的东西吧，小浴血者，”她坐在我身旁，中和着我体内的腐化魔能，“你身上的混沌外壳帮你吞噬了一部分能量，不过它好像被冲击给搞晕了……”

    它又一次救了我的命吗……难怪莱拉会专门把法杖藏在那种地方，这东西蕴藏的力量也许比我想象中还要多。

    “可能和你想的差不多，也许还要少一点……它能吞噬腐化，只是因为它本身是混沌化身的造物而已……”她举起我的手臂，仔细端详着，“不过这做工倒是挺好的，设计的很精妙……像一个监狱一样。”

    “监狱？”我能说出话了……？

    “的确如此，这东西的设计是为了关住那个造物……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这的确是事实。”

    囚禁它……这是为什么呢……它到底是什么……

    “它……我也只能说它是个颇为强大的血肉造物，”天使站起身来，“你要小心点……它不一定就会这样服从你呢。”

    “好了，你的伤口恢复的还好了——恕我失陪，这地方还有许多工作要做呢。”

    她的身影在我面前散去，我缓缓支撑着地面，站起身来。我的身体还是感觉有些沉重……是法杖里面的造物晕过去的原因吗。

    “阿比莉嘉，又欠我一个情吧，”它突然开口说道，“刚才的冲击……我真担心你接不下来。”

    担心我？明明晕过去的是它吧……

    “我比你可吸收了多得多的魔能——我现在连再生都成问题了，”它回避了晕过去的话题，只是抱怨着，“不过，这些魔能也让我——我们更加强大了……”

    它好像有什么私心，不敢和我坦白……为什么每次都是它能知晓我的想法，而我只能接收到他想对我表达的只言片语呢？

    “阿比莉嘉，阿比莉嘉……开始怀疑我了？”它的语气一转，变得低沉又恐怖，“我可不敢伤害你……你可是我难得的宿主啊。”

    宿主？它说我是她的宿主……？不过似乎它的确一直都在借我之力去吸收能量……天使的警告马上就应验了，它确实是个危险的因素，这一路我喂它的魔能也许不计其数……

    “正如你所想。想想吧，我的语气相比你遇到我的时候更像常人了，这都是拜你所赐……锁链现在松动了，”他继续说，“至于你为什么听不到我的心声——那当然是因为我才是一直占据主导地位的那个……”

    “当你的良师益友可真辛苦。时机来了，莱拉那家伙还真的以为你这个‘拯救者’可以改变什么……还不是被我当成傀儡了。”

    它一直都把我当成……傀儡？它刚才根本没有昏过去，那一切只是为了骗过那个天使……它吸收的能量足够它突破牢笼了！

    所以它忽悠了我一路？从见面的诉苦到途中它对我的帮助，只是想让我为他贡献更多的力量吗……所以尖峰山上的两个人，早就已经被法杖的力量侵蚀了？

    “她们本来是我的狱卒，只不过还是被我掌控住了……莱拉把我想的太简单了。他们可是为我贡献了不少宿主的生命力——你将是最后一个。”

    它……是对的，我现在似乎没法控制我的身体了……这具躯体似乎的确不属于我了。它的力量终于强大到可以完全操纵我了——刻印的巨大魔能大大加快了它的进程。

    我不能屈服，它的力量远远不及腐化的刻印——那种程度的精神干扰都没能让我堕落，它也没法把我的精神从这里驱除。

    它是血肉造物……离开了混沌的领域理应会变得虚弱，所以它现在的目的必然是回到血肉之墙——这地方离那面墙很近，它毫无疑问可以实现它的目标。

    结果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它并没有按我所想地把我带向血肉之墙，而是向灵光镇走去。它……它想要彻底取代我，它想让自己借助我的外表去屠杀城镇里的居民，借此让自己更加强大……

    我不能让她们死在我的手下——死在曾经带给过他们希望的人手下。我必须反抗……我要想办法夺回身体的主导权。

    可是从我的身体到赛特斯植入的机械都已经被它完全掌握——我竟然就这样把这些东西交给了它。我真的还有可能反抗吗？

    等……等等，我刚才似乎读出了它想要屠杀灵光镇的想法，而我现在的想法并没有为他所知——要不然他高低得嘲讽我几句。过大的腐化魔能最终还是让他产生了损伤，我似乎仍然有机会夺回主控权——那我要怎么做呢？

    它现在急着接管我的身体，一定有什么原因，让他不敢迟疑的原因——我现在毫无头绪，只好静观其变，仔细地寻找出让他忌惮的原因……他整个过程一言不发，看来他的确很不想让我知道更多事情。

    来到灵光镇，莳萝一如既往地在等待着我——只不过这次向她走来的人并不是我。我看到它从我的左手生出一些触须——它要么是想要把莳萝变成它的傀儡，要么是要杀了莳萝再利用她的力量。

    “莉嘉？快来快来，芙兰在教堂等你呢！”莳萝兴奋地喊着，“我就知道你能行！”

    我能看到她脸上的泪痕——她明显是为我担心过的。我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让她和其他人成为牺牲者——我必须做出一些足以改变整个局势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