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接下来的返程路上，芙兰蒂斯一直挎着我的胳膊，偶尔呆呆地望着我，偶尔偷偷地笑着，有时也会脸庞微微泛红地偷瞄着我……搞得我也有点害羞。

    不过，她这是受了什么刺激吗……我得找个话题改变一下现在的气氛，即使是让气氛变坏也无所谓——至少得让她把我松开。

    “所以，那个就是你们所说的‘血怪’？”

    她点点头，说：“村里的老人这么叫它……毕竟确实是泰雷萨隆的血液催生的怪物。”

    这或许就是它和普通的水元素产生差异的关键所在——它受到直接来自于混沌化身的强大魔力的污染，从普通的元素生物转化成了这副模样。

    “它一直都在那边吗？”

    “至少我出生以来……”

    我们就这样还算愉快地聊着天，她好像毫不在意聊天的话题是杀掉她家人的罪魁祸首。她向我分享着有关那怪物的事情，并开始向我描述她的复仇计划——彻底杀死血怪的计划。

    “按你刚才的说法，它也只是被污染的元素，又不是泰雷萨隆的一部分，”她认真地说，“如果有办法让泰雷萨隆的造物知道这东西的存在……”

    “血怪马上就会被当成异常而被当场处决？”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这之后，失去了元素活力的血池就和其他血水潭没什么区别了吧。”

    “和我想的一样！我们以后肯定会成为幸福的一家人呢……”

    聊天恰恰适得其反——她丝毫没有松开我的意思，我们只好就这样一直回到了屏障内部。走进镇子，我第一眼就看到了在入口踱步的莳萝。她似乎在等我，看起来很焦急。

    我不打算和她说她尸体的事情了……如果她真的是赛特斯的卧底，我也好将计就计，掀翻他的这盘大棋。

    “嘿，莉嘉！”莳萝看到了回到灵光镇的我，向这边喊着，“我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呃，讨厌的二选一……

    “坏消息吧，这样我听好消息的时候还能开心点。”

    “嗯，坏消息是赛特斯没有被鱼人杀死……我和罗缇确认过，没有一只鱼人见到了赛特斯，不论死活。”

    “也就是说这次只是捣毁了他的一个小窝点？确实是个坏消息呢。”

    “还有好消息呢。好消息是安吉牧师想要收留玛茜，教她神圣法术和一些谋生的技能——包括一些简单的手术。”

    我的印象中的牧师是不会参与手术的……安吉牧师的知识面还挺广阔。抛开这点不谈，这也许算是个好消息，毕竟这样的话，玛茜可以借助安吉的高人气快速被这里的人们所接纳。

    “现在只等你同意了……毕竟那孩子只会听你的。”莳萝补充了一句。

    就是这一句话反而让我产生了动摇。的确，玛茜只会听我的，我也就必须负起责任。安吉牧师有办法让她适应新的生活吗……

    “又在想什么呢？在想她会不会听话的问题吗？”莳萝用猜测的语气问我。

    我点了点头，姑且算她猜对了。

    “如果安吉没想到这件事的话，也不会提出收留吧。我和她聊过玛茜的情况，她说只要玛茜还能用大脑思考，就可以让玛茜和她生活。”

    现在的她应该也算是在用大脑思考……她只听我说话也只是因为对其他人的不信任和自身性格的害羞吧——她经历了太多事情，那些东西可能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创伤。

    “所以，你怎么想呢，莉嘉？”

    目前这好像是这孩子最好的去处——不过我还不清楚安吉的来路。她自称来自北地，但是那种鬼地方就只有不待见人的巨魔、亡灵和元素生物……很难想象她作为一个人类是怎么在那里生存下来的。

    “我还……我还得考虑一下。”我回答她，“你那边说完了，我也说说我的情况吧。”

    我把我在外面的经历简单地和她叙述了一遍，除了那具尸体的部分。她对匣子里的刻印和芙兰蒂斯十分感兴趣，询问我能不能让她和芙兰蒂斯单独待一会儿。

    我同意了。我巴不得和她分开一小会——我的胳膊已经被她拉得都有点酸了。她不舍地看着我远去的背影，委屈地站在原地，不情愿地和莳萝聊着天。

    我来到教堂，打算当面问安吉个清楚。我现在也算玛茜的半个监护人，当然要对小家伙以后的生活负责。

    我推门进去的时候，安吉正坐在门口对面的台阶上。她看到我进来，站起身子，向我走过来。

    “你来了……莉嘉小姐……”

    “你知道我的名字？我可从来没和你说过。”我下意识地后退——我不信任她。

    “那个，你也知道我的名字吧，”安吉平静地说，“我应该也没告诉过你……”

    “好……吧。听说你来自北地？”

    “是……是的。我在那边没少受一位巨魔长者的照顾，”她拉着我的手，“能进来坐坐吗，在里面说方便一点……吧。”

    她和我并排坐在大厅的椅子上，和我讲述着她的故事。她的声音婉转得像是小鸟的歌声，又掺杂了点魅惑的气息。

    “那个长者，不是冰霜巨魔，而是一个织梦者……他可能也是外来的。还好他没把我当成坏人，要不然我真的会死在那里了。”

    “毕竟，我也只是被海浪带到那边的普通人罢了……我的故乡，在东部大陆的黑水河一带，是一个港口小镇的牧师而已。”

    黑水河……吗。那条河自南向北流经这片大陆北部的广袤地区，是重要的航运河流……来自那种地方，又能在北地生活的她，不可能只是一个简单的牧师……

    “那个，怎么了，莉嘉小姐？”她打断我的思绪，“是在想事情吗？”

    我的头随着她的声音抬起，正好和她四目相对。她的眼睛里面满是真诚和善良，就像一个连蚂蚁都舍不得杀死的人间天使一样。

    “不会是在担心我是个坏人吧……”她害羞地把头转向一边，神神秘秘地说，“说起来……你要担心的可不是我哦。”

    “那你说说看，我应该担心什么？”

    “是……是有关收养的文件啦，”她说，“没有文件，我没法收养她……”

    “光有文件可过不了我这关……我很不信任你，”我直白地挑明了态度，“你和萨达几乎是前后脚的关系——就像你知道他会走一样。”

    “呃，我当然知道他会走，”她微笑着说，“是他告诉我，让我过来接替他的。”

    这只是她的一面之词，根本不值得相信……她怎么会以为我能轻易相信这种站不住脚的说法。

    “那个，你不相信吗？萨达明明说你不会太怀疑我的……”她看着我一言不发，疑惑地小声对我说，“他说给你留了东西在你的房间里……你不会忘了吧。”

    仔细想想，他的确说过他把地契放在了我的房间里——坏了，我好像真把这事给忘记了！

    我和她一同走进我的房间，我的床上果真留下了一个精致的纸袋。纸袋由金线封口，又用了魔法来作为二层防护，能确保没有人开过这个袋子。

    我解除魔法，打开了纸袋。袋子里是教堂的地契和一个信封——想必信封就是安吉所说给我留的话吧。我打开信封，阅读着上面的留言：

    “亲爱的莉嘉小姐，我已经安排好了我的接班人……她是诚实可信，能力强大的牧师，是我的师妹，我不在的日子里，她可以代我帮助你。另外，我请求你把我原来的房间暂时借给她。真诚的，萨达·维尔特。”

    “萨达……都说了什么？”她看着我，“有没有说……让你可以相信我呢？”

    “也算是吧……他还让我把他原来的房间分给你，”我犹豫地说着，“我总是觉得有些奇怪……看起来我只是不适应萨达离开后的生活吧。”

    “嗯嗯，没事啦，”她安慰我说，“现在误会应该已经解开了吧……你还在怀疑我吗？”

    “既然萨达都已经那么说了……好吧。”

    我妥协了，我完全受不了她的真诚善良的眼神……似乎所有的疑虑都已经逐步打消，我最后的怀疑也随着萨达的信烟消云散——看起来她的确是一个可以值得托付的人。

    玛茜在一个牧师的培养下应该不会走上邪路……我希望安吉的善良可以感染她，让她忘记以前的痛苦和波折，让她有个快乐的童年……

    我让安吉签了收养协议，把玛茜带到教堂。嘱咐好玛茜要乖乖听话之后就去和莳萝他们会合了。外面还有其他事情等着我们去做，血怪、赛特斯，哪个都不是好惹的主。

    莳萝和芙兰正在等我……她们看彼此的眼神有些奇怪，好像在我不在的时候说了什么不太正常的话一样。

    “嗨！小莉嘉你来了！”莳萝向我招手，“快点过来吧，芙兰蒂斯有话要和你说。”

    她把芙兰向前推了一把，芙兰低着头向我走过来……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我总感觉会有些不太对劲的事情要发生……

    “那个……”芙兰抬眼对我说，“可以……可以……”

    她支支吾吾地重复着两个字……我根本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莳萝的表情也显得有些着急，似乎期待着她快点把后面的话说完。

    嘈杂的一阵风声响起，随之芙兰也说出了她后面的半句话。她的言语被异常响亮的风声所掩盖，到最后我也没有听见她的话……不过我大概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怪不得我向她说“要成为家人”的时候她的脸色那么奇怪，原来她把我的话误会成了要和她成为一对……麻烦事一件接着一件，我可不想就这样被她误会一辈子。

    好吧，现在并不是时候。她在掩盖之下才敢吐露真心，我真担心对她说出我真实的想法会让她重新打起轻生的念头——以后的时间还很长，我有的是机会和她表明真相。

    我们下一个目标是吞噬了芙兰家人的怪物，那个被混沌魔法扭曲的水元素。我们计划乘列车前往中转站，然后徒步走完接下来的路途。金稻乡并没有开通直达的列车，要想过去怎么也得走一段路。

    我在车上看着窗外的风景，不由得想到了我从工会来到陨烬山谷的路程……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我好像也对这里有了感情呢。

    莳萝坐在我的旁边，芙兰则坐的稍远一点，整个路程莳萝都在用满含深意的眼神看着我，时不时偷笑两声……她一定是知道什么内幕吧。

    “好了莳萝前辈……你还想整我到什么地步……”

    “啊？没有啊……”她看上去明显是心虚了，甚至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我看绝对是你挑唆芙兰对我说那种话吧……那阵风是不是也是你干的啊……”

    “我……我一个潜行者，哪里来的唤风的能力嘛……你不要胡说好不好。”

    “我看也是，那种小风和那么大的声音明显不符……你用了空壳的烟幕炸弹来制造噪音吧。”

    “哈哈哈哈哈……好吧，被你看穿了。”她尴尬地笑着，“我也是好心嘛，她真的对你一片诚心。”

    “莳萝前辈，你这样是在害我吧……”

    在度过了还算愉快的列车时间之后，就是徒步的乡间小路了……莳萝和芙兰在我的左右两边，各有心事地走着——我要是能读心就好了。

    来到金稻乡，这里似乎刚遭受过一场洗劫……我们来晚了。不知道是血怪还是什么人，已经把这里的村民杀了个七七八八，街道上到处都是血痕，我已经不忍心接着看下去了。

    芙兰看着眼前的悲剧，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随即瘫倒了下去。她的家人和朋友在几天内被屠杀殆尽……这对谁来说都不是个好消息。

    不过，我们还是要深入这座死村，寻找可能的幸存者，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

    屋子里躺着的都是些几乎完整的尸体，这不像是血怪这种狂热的怪兽做出的事……我更倾向于是有人蓄意策划了这场灾难。

    我们来到血池旁边，发现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元素反应了……血怪也一起被未知的推手消灭，这似乎超出了我的预料……

    回到村庄，我们开始分头寻找可能的线索。我注意到有些村民院子里面的衣物还在晾晒，甚至房间里的东西也没有被破坏……这就排除了强盗的可能性，没有强盗是只杀人不抢财的。

    “莉嘉，快过来！”这是莳萝的声音，“有具尸体……在动！”

    是还活着的幸存者吗？为什么她要说“有尸体在动？”

    我和芙兰赶忙顺着她的声音寻找过去……果不其然，顺着她指着的方向深入，果真有一个人正在微微地颤抖……莳萝告诉我她已经试过那家伙的鼻息，这不可能是个活人应该的样子。

    这种情况毫无疑问是腐化的入侵导致的惨剧……我想这一切发生在这个时间并非偶然，背后似乎有人在操控着一切……我让莳萝去监视村庄里还未完全苏醒的亡灵的动向，自己则要向芙兰问出点东西来。

    “芙兰，我想问一下，血怪以前也突破过围墙吗？”

    “并没有……它本来很安分的……围墙里有混沌魔法的结界，它没理由逃出来的。”

    “结界？芙兰，这很重要！和我说说这东西！”

    我本来想抱怨一下她没有早些和我说血池上有一个被破坏的结界……不过考虑到她刚刚经受的打击，我最好还是不要这样对她哀声叹气了。

    “这个是巫女小姐亲自来建造的封印……她从血肉之墙上面下来，为我们设置了这种保护魔法，为了不让别人靠近，我们又自发地在结界之外修了一堵墙。”

    “我们两个第一次来的时候，没有进去围墙里面过……我还在想为什么它能突破巫女亲自设置的结界……”

    她所说的巫女，又叫血源巫女，是类似执行者的角色，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外执行她所代表的意志。她和混沌化身有直接的接触，没人知道这些巫女从何而来，也没人知道他们到哪里去。谁也不清楚他们是普通生物还是混沌化身的造物……真是一群神秘的角色。

    她们的力量十分强大，按理说筑下的结界也会十分坚固……除非是什么可以匹敌他们能力的家伙破坏了结界……缀森！

    他怎么敢来到离血肉之墙这么近的地方……他不怕被发现吗？

    “我大概知道是谁干的了……”我对芙兰说，“不过我想知道这里的人为什么不去求助混沌的力量。按理说他们看到腐化的人来这边，就应该马上去汇报才是啊。”

    “腐化那边的人？我在村子里倒是没见过……倒是把我抓走的那个老头像是他们的人。”

    “那家伙……的确是腐化的走狗，不过我可不认为他能够破坏结界。我在怀疑是执行者亲自来到了这里，不过我还在想他哪里来的勇气……”

    “执行者？你怀疑执行者来过这里吗……我到被那家伙抓走可都没见过什么可疑人物，总不能是我被抓走到她们去找我中间的时间来的吧。”

    “芙兰，我得提醒你一句……可不只是陌生人可以杀人。”我说，“在你被抓住那天，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嗯……那天啊……本来应该是个高兴的日子呢，”她努力回忆着，“好久不见的爸爸回来看我们了，我们难得吃了顿好吃的呢……”

    “等等，你爸爸？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呢。”

    “啊，他好久之前就走掉去外面闯荡了……最近有了成绩才回来看看我们呢。我对他的印象不是很深，说实话我那天差点没认出来他。”

    “呃，我能问一下你爸爸的名字吗？”我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不过这种预感却可以让所有问题得到解释……

    “当然啊。他叫缀森，是个古怪的名字吧。”